第1章 医院打更人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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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雨点打窗户的声音,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震得耳膜发疼。孙德仁站在走廊中间,手电筒的光柱左右扫着,从左边的病房门,到右边的楼梯口,再到墙角的旧病床,每一个角落都照到了,可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皱着眉,心里犯嘀咕——难道是流浪汉?可这楼门窗都锁着,流浪汉怎么进来?再说,哪有流浪汉大半夜躲在这儿哭的?
就在他准备转身去检查门窗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墙上的消防栓。那是个红色的铁盒子,玻璃门擦得还算干净,能映出点周围的景象。孙德仁下意识地看过去,这一看,浑身的血都像冻住了。
消防栓的玻璃里,清清楚楚地映出个影子,就站在他身后!那影子很高,穿着件宽大的白大褂,下摆垂到膝盖,可脖子以上是空的——没有头,也没有头发,就像一截断了的柱子,直挺挺地立在那儿。
孙德仁的头皮“嗡”的一下,手里的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他猛地回头,心脏狂跳着,可身后什么都没有。走廊依旧黑漆漆的,只有手电筒的光柱在地上投出个圆圆的亮斑,连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他又赶紧看向消防栓的玻璃,里面只剩下他自己的影子——头发乱蓬蓬的,脸色苍白,手里举着个手电筒,眼神里满是惊恐。刚才的影子,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眼花了,肯定是眼花了。”孙德仁喃喃自语,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可那影子的样子太清晰了,白大褂的布料纹理,甚至下摆磨破的边角,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敢再待,转身就往值班室跑,脚步快得像踩了风火轮,连手电筒的光晃得眼睛疼都没顾上。
回到值班室,他“砰”地一声关上门,还反锁了,靠在门后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走到桌前坐下,拿起老张留下的搪瓷缸,倒了杯凉白开,一口气喝了大半。
杯子刚放下,他就看见桌角放着的那张病历单——就是第一晚在三楼捡到的,上面只有个模糊的“李”字。孙德仁盯着那张纸,突然想起之前捡到的茉莉花瓣,还有那只从病历柜里伸出来的手。
这些怪事,好像都围着三楼的储物间转,围着那个姓“李”的人转。他越想越怕,可又忍不住好奇——那个没头的影子,到底是谁?它穿着白大褂,难道和十年前的医院有关?
窗外的雨还在下,孙德仁看着值班室的门,再也不敢出去巡楼了。他把扳手放在手边,又把台灯开到最亮,坐在椅子上,睁着眼睛等到天亮。直到听见白班老王的敲门声,他才松了口气,感觉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哭声骤停的瞬间,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撞着胸腔,震得孙德仁耳膜发疼。他举着手电筒,光柱在漆黑的走廊里扫来扫去,除了堆在墙角的旧病床,只剩下紧闭的病房门——那些门面上的玻璃蒙着厚灰,像一只只浑浊的眼睛,沉默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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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肯定是风声。”他咽了口唾沫,试图把那股发毛的感觉压下去。可刚要转身往楼梯口走,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了左侧墙上的消防栓。那是个红色的铁盒子,玻璃门擦得比别处亮些,大概是之前维修师傅来过,没来得及蒙上新的灰尘。
就是这抹亮,勾住了他的视线。
孙德仁下意识地侧过脸,往玻璃门上看——这一看,浑身的血瞬间凉了半截,连呼吸都忘了。
玻璃门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就贴在他身后。那影子比他高些,肩膀很宽,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白大褂,衣摆在空气里微微晃着,像是被风吹动。可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影子的脖子以上是空的——没有头,没有头发,只有一片黑漆漆的空白,像被人用墨汁涂掉了似的。
“谁!”孙德仁的声音破了音,猛地转过身,手电筒的光柱直直地打向身后。
可身后什么都没有。
黑漆漆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他刚才踩过的脚印留在灰尘里,连个衣角都看不见。他往前走了两步,光柱在地面、墙面、门面上反复扫,连旧病床底下都照了——除了积灰和几根掉落的铁丝,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又回头看向消防栓的玻璃。这次,玻璃里只有他自己的影子:头发乱蓬蓬的,脸色苍白得像纸,手里举着个手电筒,光柱抖得不成样子。刚才那个无头影子,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孙德仁靠在冰冷的墙上,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贴在身上凉得刺骨。他握着电筒的手还在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光柱都在墙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像一群乱撞的飞虫。
“是眼花了,肯定是熬夜熬糊涂了。”他一遍遍地拍着胸口,试图让狂跳的心脏慢下来。可刚才那一幕太清晰了——白大褂的布料纹理,衣摆晃动的弧度,还有那片没有头的空白,都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想起老张第一天跟他说的话:“要是听见什么动静……别太较真,老楼嘛,水管子、风吹窗户都容易响。”当时他只当是老张随口提醒,现在才明白,老张话里的意思根本不是水管子和风声。
孙德仁不敢再待在二楼走廊,他攥紧手电筒,几乎是小跑着往楼梯口走。脚下的水泥地泛着潮气,每走一步,脚步声都在走廊里撞出回声,像是有人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地跟着。他不敢回头,只觉得后颈一阵发凉,像有什么东西正贴着皮肤呼吸。
上三楼的楼梯时,他不小心踩空了一级,整个人往前扑去,手电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光柱歪向一边,照在楼梯转角的墙上。他慌忙爬起来去捡,手指刚碰到电筒的外壳,就看见墙上的影子——不是他的影子。
那影子贴在墙上,还是穿着白大褂,还是没有头。它就站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离他只有几步远,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着,像是在“看”他。
孙德仁吓得魂都飞了,抓起手电筒就往三楼跑,连滚带爬地冲进储物间对面的值班室——那是个临时隔出来的小房间,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他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敢开灯,只敢握着电筒,让光柱对着门。门外静悄悄的,没有脚步声,没有哭声,连风声都没有。可他总觉得,那个无头影子就站在门外,隔着一扇门,静静地等着他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孙德仁的手脚还是凉的,他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楼下的清洁工已经开始扫地,急诊室的灯还亮着,小周正端着杯子往护士站走。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可只有孙德仁知道,昨晚那两个无头影子不是幻觉。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病历单,纸页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角,上面那个模糊的“李”字,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
他突然想起那片沾在钥匙上的茉莉花瓣,想起病历柜里伸出来的手,想起那些重复出现的怪事——这些事情,好像都在指向同一个人。
“李茉莉……”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老张的声音:“孙师傅,该交班了!”
孙德仁浑身一震,赶紧抹了把脸,打开门。老张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馒头,看见他脸色苍白,皱了皱眉:“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没……没事。”孙德仁勉强笑了笑,不敢把昨晚的事说出来。他怕老张不信,更怕自己真的撞了邪。
走下楼时,他又看了一眼二楼的消防栓。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玻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什么影子都没有。可他总觉得,那个穿着白大褂的无头影子,还在走廊里等着他,等他今晚再来。
从那以后,孙德仁巡楼时总带着把扳手。那是把旧扳手,还是他在工地干活时留下来的,铁柄磨得发亮,虎口处有圈深深的压痕,是常年握在手里留下的印记。每天晚上十点,他从值班室抽屉里拿出扳手时,都会先在手心蹭两下——金属的冰凉感能穿透粗糙的皮肤,顺着指尖往骨头里钻,反倒让他心里踏实些,像握着块能镇住邪祟的护身符。
他不是没想过辞职。有天清晨交班时,天刚蒙蒙亮,他看着老张从远处走来,手里提着热腾腾的豆浆油条,突然就生出了退意。前一晚凌晨三点,他在三楼走廊听见脚步声,跟着声音走了半条走廊,最后却只在尽头看见面白墙,墙面上隐约印着个穿白大褂的影子,抬手就能碰到的距离,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会儿他攥着扳手的手都在抖,指节捏得发白,生怕影子突然扑过来。
可退意刚冒头,就被现实压了下去。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工资条,上面的数字不算多,却够还半个月房贷,还能给上高中的儿子买两本辅导书。前阵子儿子打电话说,班里同学都有新款的计算器,他嘴上说“别跟人攀比”,挂了电话却对着镜子叹了半天气——他总不能让儿子在学校里抬不起头。还有老伴的药,降压药、降糖药,哪样都离不了钱。这么一想,手里的扳手好像又沉了点,也稳了点。
“再忍忍,等找到更好的活再说。”他每天都跟自己说,有时在值班室的铁架床上躺着说,有时在巡楼的楼梯上走着说,像是把这句话说够了,就能真的熬过这些吓人的夜班。
每晚去巡楼前,他都会把扳手放在手里掂一掂,转两圈,听着金属碰撞的轻微声响,心里的慌劲儿能少大半。有次巡到二楼,声控灯突然灭了,四周瞬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赶紧把扳手举到胸前,屏住呼吸听动静。黑暗里传来“咔嗒”一声,像是病房门被风吹得晃了晃,他没敢动,就那么举着扳手站了半分钟,直到声控灯自己亮起来,才发现手心已经攥出了汗,把扳手的铁柄都浸湿了。
有天晚上,急诊室的小周值夜班,看见孙德仁从楼梯口走出来,手里攥着扳手,脚步放得很轻,眼睛还时不时往走廊两边瞟。小周刚给病人换完吊瓶,手里端着治疗盘,笑着跟他打招呼:“孙师傅,这么晚还巡楼啊?你手里拿扳手干嘛?还怕遇到小偷啊?”
孙德仁的脚步顿了顿,眼神有点慌,下意识地把扳手往身后藏了藏。他总不能跟小周说,自己是怕遇到没头的影子,怕病历柜里伸出来的手吧?这话要是说出去,人家要么觉得他疯了,要么就再也不敢跟他搭话了。他咳了两声,含糊地说:“老楼里东西多,走廊里的栏杆松了,天花板偶尔还掉墙皮,万一碰到什么要修的,能应急。”
小周没多想,笑着点了点头:“也是,这老楼确实该修了,上次我值夜班,还看见走廊尽头的消防栓玻璃裂了道缝呢。孙师傅,你要是修东西缺工具,跟我说一声,我去护士站给你找。”
“不用不用,”孙德仁赶紧摆手,“我这扳手够用了,你忙你的吧。”说完,他攥着扳手,快步往三楼走,后背都有点发紧——他怕小周再问下去,自己会露馅。
走到三楼楼梯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周已经进了急诊室,治疗盘上的药瓶反射着灯光,晃得人眼睛疼。他松了口气,靠在墙上,把扳手放在膝盖上,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其实他也知道,这把扳手对付不了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可手里握着点实在的东西,总比空着手强——就像黑夜里举着根火柴,明明照不亮多大地方,却能让人有勇气再往前走两步。
那晚巡到三楼储物间时,门又开了条缝,里面黑漆漆的,像张要吞人的嘴。孙德仁握紧扳手,慢慢走过去,刚要推开门,里面突然传来阵轻轻的叹息,凉丝丝的,顺着门缝飘出来,绕在他手腕上。他浑身一僵,手里的扳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他蹲下去捡扳手,指尖刚碰到金属,就感觉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纸页:“帮我……”
孙德仁猛地站起来,拿着扳手往后退,退到楼梯口才敢回头看——储物间的门还开着条缝,里面没什么动静,可那股凉丝丝的感觉,却还留在他手腕上,像缠了圈冰线。他站在楼梯口,喘了半天气,最后还是没敢再靠近储物间,攥着扳手,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值班室。
回到值班室,他把扳手放在桌上,又拿了块布,仔仔细细地擦着上面的灰尘。擦着擦着,他突然想起年轻时在工地,有次遇到塌方,他就是攥着这把扳手,在土里扒了半个多小时,才把工友救出来。那时候这把扳手是救命的工具,现在,倒成了他在这栋老楼里,唯一的依靠。
他把擦干净的扳手放在枕头边,躺到铁架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外面的风敲着窗户,发出“嗒嗒”的声音,像有人在外面敲门。他抓紧了枕头边的扳手,心里默念着:“再忍忍,等儿子考上大学,就不干了。”
可他不知道,有些事,不是忍就能过去的。这栋老楼里藏着的秘密,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早就在等着他,等着他用这把扳手,撬开那扇关了十年的门。
第十晚的风比往常更凉,卷着老住院楼特有的霉味,从三楼储物间的门缝里钻出来,缠在孙德仁的脚踝上。他攥着扳手的手心全是汗,金属柄被焐得发烫,可指尖却凉得发僵——自从上次钥匙失而复得,又沾了片莫名其妙的茉莉花瓣后,他总觉得那串钥匙像揣了块冰,走到哪都带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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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得配把备用的。”孙德仁咬着牙嘀咕,手电筒的光柱在走廊墙上晃出歪歪扭扭的影子。老张说备用钥匙丢了,可他心里总不踏实,三楼储物间的门像块心病,不盯着就发慌。他记得头几晚在储物间捡到的那张病历单,“李”字的墨迹还在脑子里飘,加上那阵若有若无的“沙沙”声,总让他觉得柜子里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事。
凌晨一点的钟声刚过,值班室的老式挂钟“当”地响了一声,孙德仁推开了储物间的门。扑面而来的是更浓的霉味,混着旧纸张腐烂的气息,呛得他咳了两声。光柱扫过一排排病历柜,绿色的漆皮像剥落的痂,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铁锈,在暗处泛着冷光。他挨个儿拉开柜门,每扇门“吱呀”的声响都在寂静里被放大,像是有人在耳边磨牙。
柜子里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旧病历本,封面的字迹被岁月浸得模糊,指尖碰上去,纸页脆得像要碎掉。孙德仁翻了几本,都是十几年前的住院记录,姓名栏里的字有的被水渍晕开,有的被虫蛀出小洞,没什么特别。直到他走到最里面的那排柜子前,停在了靠墙角的一个铁柜前——这柜子比别的矮半截,柜门缝隙里积满了灰,像是很久没开过。
他握住柜门的铁把手,用力一拉,柜门纹丝不动,反而发出“咔嗒”一声闷响,像是卡住了什么。孙德仁皱起眉,把扳手垫在柜门和柜体的缝隙里,往上一撬,“吱——”的一声锐响后,柜门终于松了点。他再用力拉,还是只拉开一条窄缝,能看见里面堆着的旧布,却够不到东西。
“底下压着东西?”他蹲下来,想看看柜子底下是不是卡了杂物。手电筒的光从缝隙里照进去,能看见几块木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可就在他的手背蹭过柜门缝隙的瞬间,突然有个东西轻轻碰了他一下——那触感凉得像冰,还带着点黏腻的湿意,顺着手背往胳膊上爬。
孙德仁的头发“唰”地竖了起来,猛地往后缩手,手电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光柱歪歪扭扭地扫过地面,最后停在了柜子的缝隙上。他盯着那道缝,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肋骨,连呼吸都忘了——刚才那绝对不是错觉,是有东西碰了他!
他颤巍巍地捡起手电筒,重新对准缝隙,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光柱里,一道苍白的影子从缝隙里慢慢伸了出来——是一只手!那只手细得只剩骨头,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泛着死人特有的青白色,指甲缝里卡着黑泥,指尖还沾着点褐色的痕迹。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手腕上缠着根断了的输液管,透明的管子已经发黄发脆,末端还挂着个小小的金属接头,上面沾着的东西,在光线下泛着暗沉的红,像是干了的血。
“啊!”孙德仁再也忍不住,叫出声来,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病历柜上,柜子里的病历本“哗啦啦”掉下来,砸在他的腿上。他顾不上疼,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缝隙——那只手还在往外伸,手指微微弯曲,像是要抓住什么,输液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和他第一晚听见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猛地想起老张说的话,“别太较真,老楼嘛”,想起那片干枯的茉莉花瓣,想起消防栓玻璃里的无头影子——这些根本不是巧合!孙德仁连爬带跑地往门口冲,慌乱中撞翻了一个小柜子,里面的旧针头、纱布散了一地,他却不敢回头,直到抓住门把手,“砰”地一声关上柜门,又哆嗦着插上插销,才靠在门上滑坐在地。
后背的冷汗已经把衣服浸透,冷风一吹,冻得他打寒颤。他喘着粗气,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却还能听见储物间里传来“咚咚”的声音,像是那只手在里面敲柜子。孙德仁抬头看向门缝,外面的走廊黑漆漆的,只有手电筒的光在地上投出个小小的亮斑,可他总觉得,有双眼睛正从黑暗里盯着他,凉得像那只手的温度。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的声音停了。孙德仁才敢慢慢站起来,扶着墙往值班室走。走到走廊拐角时,他无意间低头,看见地上掉着颗生锈的纽扣,黄铜的底色已经发黑,上面还缠着几根白色的棉线——和白大褂上的线一模一样。他盯着纽扣看了几秒,突然想起什么,拔腿就往值班室跑,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
那晚,孙德仁没再敢巡楼,他把值班室的门反锁了三道,又用柜子抵着门,才缩在床角熬过了剩下的时间。窗外的天快亮时,他才敢眯了会儿眼,梦里全是那只青白色的手,从病历柜的缝隙里伸出来,抓着他的手腕,凉得刺骨。
“啊!”
孙德仁的惊叫声卡在喉咙里,只蹦出半截就被吓憋了,像被人死死捂住了嘴。那股冰凉顺着手背往上窜,钻进胳膊肘,又往心口窝钻,激得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从脖子一路蔓延到后腰。他踉跄着往后退,脚后跟磕在病历柜的铁腿上,“咚”的一声闷响,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手电筒“哐当”滚出去,光柱歪歪扭扭扫过满是灰尘的地面,最后停在那道柜子缝隙上。
缝隙里的手已经缩回去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黑影,像是什么东西被强行塞回了黑暗里。但地上多了样东西——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纽扣,黄铜材质,表面锈得发黑,边缘卷着毛边,还缠着几根发白的棉线,线头上沾着点灰,一看就是从旧衣服上扯下来的。孙德仁的目光黏在纽扣上,脑子嗡嗡响,刚才那只手的模样在眼前挥之不去:手背的皮肤皱巴巴的,像泡了水的纸,指甲缝里积着黑灰,泛着青绿色的锈色,还有那根缠在手腕上的输液管,管壁硬邦邦的,上面凝固的褐色痕迹,怎么看都像干了十年的血。
“不……不可能是人……”他喃喃自语,声音发颤,牙齿忍不住打颤,“人的手哪能这么凉……哪能……”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他已经撑着地面往后挪,屁股在积灰的地上蹭出两道印子。储物间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不知从哪传来的“滴答”声,像是水管在漏水,又像是……什么东西在滴血。他猛地抬头,手电筒还亮着,光柱里的灰尘疯狂打转,像无数只小虫子在飞,那些堆到顶的病历柜,此刻像一个个沉默的棺材,透着说不出的压抑。
他不敢再看,连滚带爬地扑向门口,手指抖得厉害,抓了好几次才碰到门把手。拉开门的瞬间,一股冷风灌进来,吹得他后颈发麻,他甚至觉得那风里夹着女人的叹息,轻轻拂过他的耳朵。孙德仁没敢回头,拼了命地往外跑,脚腕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下楼梯,他扶住栏杆稳住身子,慌慌张张地把储物间的门甩上,“咔嗒”一声锁死,连钥匙都忘了拔。
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胸口剧烈起伏,像刚跑完几十里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撞得肋骨生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刚才被碰到的地方还残留着一股寒意,像是冻在了骨头里,搓了好几下都没暖过来。走廊里一片漆黑,声控灯早就坏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亮着,在远处投出一道微弱的光,照得地面上的灰尘像一层薄薄的雾。
“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喘着气,目光又落回储物间的门上,仿佛那门后藏着吃人的怪物。他想起老张第一天跟他说的话——“要是听见什么动静,别太较真”,当时他以为是老楼的通病,现在才明白,老张是在提醒他,这楼里藏着不干净的东西。
他不敢再待在三楼,扶着栏杆一步步往下走,每走一步都觉得背后有人跟着,脚步声像踩在棉花上,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偏偏能感觉到那道视线,黏在他的后背上,凉飕飕的。走到二楼时,他又听见了那阵“沙沙”声,还是从储物间的方向传来,这次更清晰,像有人在翻病历本,纸页摩擦的声音断断续续,裹着股霉味,顺着楼梯飘下来。
孙德仁吓得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下了一楼,冲进值班室,“砰”地关上门,还反锁了两道。他靠在门后,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浑身还在发抖。值班室里的老式收音机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沙沙啦啦地响着,没有台,只有电流的杂音,像是有人在里面说话,又听不清内容。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凌晨一点半,距离天亮还有四个多小时,可这四个小时,却像四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不敢再出去巡楼,连值班室的灯都不敢关,就那么坐在地上,盯着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那把用来防身的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地上的手电筒还亮着,光柱照在墙角,他突然想起那颗生锈的纽扣——还在三楼储物间的地上。他的心跳又快了几分,刚才怎么就忘了捡?那纽扣说不定是个线索,可现在,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回去拿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泛起了鱼肚白,值班室的光线渐渐亮了起来。孙德仁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垮下来,靠在门上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三楼储物间,那道柜子缝隙里伸出无数只手,抓着他的脚踝,把他往柜子里拖,那些手的手腕上,都缠着断了的输液管,而地上的纽扣,越变越多,堆成了一座小山,每颗纽扣上都缠着白色的棉线,像无数根绳子,要把他捆住。
“别抓我!别抓我!”他在梦里大喊,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还在值班室里,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透过窗户照在地上,暖洋洋的。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站起身,腿麻得厉害,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打开门去三楼。
直到白班的老王来接班,敲了敲值班室的门,孙德仁才敢开门。老王看见他脸色苍白,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忍不住问:“孙师傅,你昨晚没睡好?脸色怎么这么差?”
孙德仁张了张嘴,想把昨晚的事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老王不信,还以为他是老糊涂了。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没事,就是有点着凉。对了,老王,你知道……三楼储物间里,以前是不是放过白大褂?”
老王愣了愣,挠了挠头:“白大褂?没印象啊,那里面不都是旧病历柜吗?怎么了?”
孙德仁没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拿起自己的东西,快步走出了医院。阳光照在身上,可他还是觉得冷,那股从手背传来的寒意,像是刻进了骨子里,怎么都散不去。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老住院楼,三楼的窗户紧闭着,像是一只闭上的眼睛,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那颗生锈的纽扣,还躺在储物间的地上,等着下一个发现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