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算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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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陶山的云雾,总比别处厚几分。晨光要爬过三道山脊,才能勉强渗进山坳里那片坡地。地里的人弯腰侍弄庄稼,粗布短褂上沾着露水和泥点,背影融进晨雾里,倒像块生了根的老石头。这便是温州人常说的“陶山隐者”,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只晓得他住在这里,靠几亩薄田过活,偶尔下山算卦,算完便走,从不多留。
隐者的田种得极规整,稻禾行距不差分毫,豆子绕着竹架爬得整整齐齐,连田埂边的杂草都拔得干干净净。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每年固定下山一次,其余时候连山腰都很少去。山民偶尔撞见他,递上碗凉茶,他会接过饮尽,却很少说话,只点点头,便转身回屋。他的屋是土坯砌的,屋顶盖着茅草,门口摆着张旧木桌,桌上常放着个龟甲和几枚蓍草,那是他算卦用的东西。
山下人都传,隐者的卦算得“如神”。每年秋收后,他会挑个晴日下山,背着个布包袱,里面装着算卦用的器具,找个街角摆张小板凳,便算开了。卦金定死一千文,不多要,也不少收,而且每天只算十卦,算满便收摊,任凭谁再怎么求,都不肯多算一卦。
有一年秋收后,瑞安县城的粮商张老栓特意起了大早,揣着银子去等隐者。他想算算来年的粮价,好提前囤粮。结果到了街角,已经排了七八个人。张老栓急得直跺脚,生怕轮不上,好在前面有人临时有事走了,他才挤到第九位。轮到他时,隐者接过他递来的一千文钱,指尖在龟甲上轻轻敲了敲,又把蓍草摆成卦象,看了片刻,只说:“来年春旱,夏涝,秋粮价稳,不必囤。”张老栓将信将疑,没敢多囤粮。转年果然春旱夏涝,可秋收时粮商们都怕粮价涨,纷纷囤粮,反而把价压得稳了,张老栓没亏,还赚了些,从此逢人就说隐者的卦准。
还有回,县里的秀才李三郎要去杭州赶考,想算能不能中。他提前三天就去山下等着,终于排到第十卦。隐者算完说:“此番去,能中,却要遭场小灾,须带把伞。”李三郎半信半疑,还是带了把油纸伞。到了杭州,考试很顺利,可考完那天突然下大雨,他撑着伞往客栈走,路过一座石桥时,伞被风吹翻,他伸手去抓,差点掉进河里,好在被人拉住了。后来放榜,他果然中了,想起隐者的话,越发觉得神奇。
久而久之,隐者的名声越来越大,不光瑞安,连温州府里的人都来找他算卦。有人为了让他多算一卦,提着金银珠宝,在山下等上半个月,可隐者只要算满十卦,转身就走,哪怕只走了不到十里路,也绝不再算。
王浪仙就是听说了隐者的名声,才决意去拜师的。他本是温州府里的一个秀才,自幼读书,可考了几次乡试都没中,心灰意冷,便不想再考了。后来听人说陶山有个隐者,算卦如神,还懂阴阳之理,便想跟着隐者学本事。
那天,王浪仙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背着个布包,就往陶山去了。他知道隐者每年这个时候会下山,便在山下的路口等着。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就看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老人,背着包袱,慢悠悠地从山上下来,正是隐者。
王浪仙赶紧迎上去,对着隐者恭恭敬敬地磕了两个头,说:“晚辈王浪仙,久闻先生大名,想拜先生为师,学习阴阳之术,还望先生收留。”
隐者停下脚步,看了王浪仙一眼,没说话,继续往前走。王浪仙赶紧爬起来,跟在隐者身后,一路跟着隐者往山上走。到了隐者的屋前,隐者推开房门,进去放下包袱,转身看见王浪仙还站在门口,便说:“你跟来做什么?我不收徒弟。”
王浪仙又跪了下来,说:“先生若不收我,我便不起来。我是真心想学本事,绝不是一时兴起。”
隐者叹了口气,说:“学这东西没什么好的,不过是混口饭吃,你还是回去读书吧。”
“晚辈读书多年,却一事无成,实在无心再读了。还望先生可怜晚辈,收留我吧。”王浪仙说着,又磕了个头。
隐者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屋。王浪仙知道隐者这是默许了,赶紧爬起来,跟着进了屋。从那天起,王浪仙就留在了隐者身边,做起了奴仆的活计。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挑水、劈柴、做饭,把隐者的屋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地里的活也帮着干,从不喊累。
过了约莫一个月,王浪仙见隐者对自己的态度缓和了些,便趁吃饭的时候,又提起想学本事的事。隐者这才开口,给他讲了些阴阳五行的基本道理,又把当年下山算过的十卦,一一讲给王浪仙听,让他试着推演其中的含义。
王浪仙本就读过书,脑子还算灵光,听隐者讲完,便开始废寝忘食地琢磨。他把隐者讲的卦象记在纸上,反复推演,有时候想到半夜,实在困了,就趴在桌上睡一会儿,醒了继续琢磨。有不明白的地方,就趁干活的时候问隐者,隐者也会偶尔提点他几句。
就这样过了半年,王浪仙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不少,推演卦象也越来越熟练。有一次,他把自己推演的结果告诉隐者,以为隐者会夸他几句,可隐者只是看了一眼,说:“你天分止此,不可强进也。这些东西,你能学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再往深了学,你也学不会。”
王浪仙听了,心里有些失落,但也知道隐者说的是实话。他虽然觉得自己进步不少,可每次隐者提点他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自己和隐者之间的差距,那种差距,好像隔着一座山,怎么也跨不过去。
又过了一个月,隐者对王浪仙说:“你在这里也待了大半年了,该学的也差不多了,下山去吧。以后靠着这些本事,混口饭吃,应该没问题。”
王浪仙知道自己再留下去也没用,便对着隐者磕了三个头,说:“多谢先生教导,晚辈永世不忘。”然后收拾了行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陶山。
虽然隐者说王浪仙“天分止此”,但在普通人眼里,王浪仙的本事已经很了不起了。他下山后,没回温州府,而是去了瑞安县城,在城里找了个小铺面,开了个卦馆,帮人算卦。
他的卦算得很准,没多久,就有了名声。有一天,一个中年男人来找他算卦,说是为了坟地的事。原来这男人姓刘,他父亲去世后,他找了块地做坟地,可隔壁的王家说那块地是王家的,两家为此吵了起来,还闹到了官府,官府也没断出个结果,刘先生没办法,就来找王浪仙算卦,想知道能不能赢。
王浪仙让刘先生报了生辰八字,又用蓍草摆了卦象,一看,是“贲”卦。他皱了皱眉,说:“贲卦象征着装饰,可卦象里土气不足,也就是说,‘为坟欠土’,这是不胜之兆啊。你这次打官司,恐怕赢不了。”
刘先生听了,很失望,但也没办法,只好回去了。过了一个月,刘先生又来找王浪仙,说王家还是不依不饶,官府又要开庭,想再算一卦。王浪仙又帮他算了一卦,这次是“蒙”卦。王浪仙眼睛一亮,说:“蒙卦象征着启蒙,虽然刚开始会有困惑,但后来会逐渐明朗。而且这卦象里木气旺盛,也就是说,‘冢上有草’,你今天去打官司,一定能赢。”
刘先生半信半疑,赶紧去了官府。没想到开庭的时候,王家突然改口,说那块地确实是刘家的,还拿出了当年的地契。原来王家是想讹刘家一笔钱,可后来听说刘先生找王浪仙算过卦,知道自己赢不了,就不敢再闹了。刘先生赢了官司,特意拿了银子来谢王浪仙,王浪仙没收,只说这是卦象所示,该他赢。
这件事之后,王浪仙的名声更大了,来找他算卦的人越来越多。可王浪仙不贪财,卦金还是按隐者当年的规矩,一千文一卦,每天只算十卦,算满就收摊。
过了两年,王浪仙觉得总在瑞安待着没意思,便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听说杭州是个大城市,繁华热闹,还有很多懂方术的人,便收拾了行李,往杭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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