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浙江第一悬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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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暗夜黑影

1995年12月6日凌晨，宁波中山东路一片寂静，只有绿洲珠宝行的橱窗还亮着灯。这是当时宁波最大的珠宝行，日营业额达千万元。一个黑影在六楼电话总机房潜伏多时，他戴着橡胶手套，轻车熟路地剪断了所有报警线路。

身形敏捷的黑影钻进电梯井，沿着钢缆滑向一楼。零点刚过，两名值班保安正在黄金专柜前巡视。黑影突然闪出，快速逼近。还没等保安反应，对方已经箭步上前，干净利落地制服了两人。

"不要动，老实点。"黑影压低声音警告。保安看清楚了他手中的消音器，不敢轻举妄动。

黑影转身走向保险箱。他取出准备好的工具，四节撬棍依次撬开四个保险箱。动作娴熟，显然演练过很多次。不到十分钟，价值160万元的黄金首饰就被装进了特制帆布包。

抢劫完成后，黑影静静站在两名保安面前。他们已经被控制，构不成任何威胁。但黑影还是举起了装有消音器的手枪。

两名保安挣扎着摇头。

两声沉闷的枪响。保安倒在血泊中。黑影收起枪，轻巧地攀上三楼电梯井，消失在夜色里。

这起案件震惊浙江，六任公安厅长督办，却始终未能破获，为此专案组设立了独立档案室。这就是后来被称为"浙江第一悬案"的宁波绿洲珠宝行抢劫杀人案。

二、罪恶开端

案件的主角徐利，1972年出生于浙江省临海市。他在家排行老七，上边有四个姐姐两个哥哥，下边有一个妹妹。徐利初三没念完，便辍学打工。1990年，他在纺织厂上班，偷过自行车、皮衣和录音机。7月，他被公安局逮捕，以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徐利的犯罪生涯始于1993年9月。当时他因经济拮据动起了抢劫的念头，因住院1个多月而熟悉的临海台州医院就成了他的目标。9月6日21时许，徐利携带事先购买的假手枪等作案工具进入台州医院，窃得一件白大褂，把自己伪装成为医生，伺机作案。次日凌晨1时许，徐利潜入住院部一楼挂号收费间内，见值班人员在睡觉，遂一手掐住对方脖子，另一手持假手枪进行威逼，又用绳子将人手脚捆绑，当场劫得8000余元后逃离现场。

这次作案劫得的8000元成了他入读卫校的学费，"也许毕业之后能有个正当工作，同时也想逃避我做的事情。"徐利后来在看守所里这样解释。但校园生活并没有让徐利从此走上正轨，"抢来的钱不当钱用"，用完后再去抢，仅1994年他就连续犯下两起劫案，杀害两条人命。

三、血腥升级

1994年7月22日凌晨，徐利携带事先准备的撬棒、尖刀等作案工具，通过爬窗、撬门等方式进入临海市城南信用社实施抢劫，见值班人员沈某正在一楼营业厅内床上睡觉，遂用尖刀朝其猛刺数刀，致其大出血死亡。而后，徐利用撬棒撬金库门未果，逃离现场。

同年11月6日凌晨，徐利经多次踩点后对长兴县长兴龙达股份有限公司实施抢劫，通过换气扇入口爬入公司一楼，见值班人员何某正在睡觉，于是用事先准备的撬棒朝其猛击数下，致其严重颅脑损伤死亡。随后，他用撬棒和从现场拿取的台虎钳、菜刀等工具撬开公司金库门及金库内的铁皮柜等，劫得黄金饰品、珠宝玉器、手表、现金等财物共计70余万元。

作案后，徐利将劫得的黄金饰品等熔化成块，与部分玉器、手表分批卖出，将剩余玉器等财物装在瓦罐内埋于老家住宅地下。今年3月31日，公安机关在临海市括苍镇的他老家住宅内起获了装有玉器、手表等物品的瓦罐，这些物品很可能就是这一次劫案的赃物。

1995年，徐利的抢劫工具从撬棒"升级"到了手枪。也正是这一年，他犯下了浙江珠宝第一大案——绿洲珠宝案。"之前抢来的财物销赃所得的钱，被我花得差不多了，我就又产生了抢劫的想法。当时临海有到宁波的直达车，我就坐车去宁波踩点。"在看守所内，徐利供述道。

宁波市中山东路的绿洲珠宝行就是他此次瞄准的目标。1995年12月6日凌晨，徐利携带事先准备的两支手枪、撬棒及尖刀等作案工具，通过绿洲珠宝行顶楼电梯机房内的电梯井道攀爬至一楼，撬开电梯门后进入一楼营业大厅，见值班保安徐某良、郑某荣正在大厅内看电视，遂持手枪对二人进行威胁。

其间，徐利发现徐某良欲转身取物，便用手枪朝其背部开了一枪，并用枪猛砸其头部数下致其不动，后来，又用绳子将二人双手反绑，并用毛巾堵住嘴巴。将两名保安制服后，徐利用撬棒、尖刀撬开了珠宝行里的饰品柜、保险箱等，将黄金、白金饰品等共计110余万元财物搜走，临走前朝两名保安头部各开一枪，致二人颅脑损伤死亡。

"我撬保险箱时，出汗了，摘了头套。他们看见了我的脸。"在后来的庭审中，徐利解释为什么要杀害已经被制服的保安。

四、罪恶延续

绿洲珠宝案后，徐利收手了两年多。这期间，他与曾是同学的女友杨某丽结婚，由于老婆在绍兴诸暨一家医院上班，徐利婚后就住在了诸暨。在提审中，徐利告诉检察官，他一直骗老婆说是在做药材生意，实际上出门都是在赌钱，差不多过了两年，所有的钱挥霍完了，他就又想到去抢劫。

1998年4月7日凌晨，徐利携带事先准备的手枪、撬棒及自制手雷等作案工具，蒙面攀爬进入事先踩过点的绍兴供销大厦，行至二楼珠宝柜附近时，刚好碰到值班保安正在巡逻，就用手枪朝王某开了一枪。见王某未被击伤并逃开呼救，他离开现场，途中将自制手雷、撬棒等丢弃于附近。没有抢到东西，徐利逃回了诸暨。

在诸暨成家的徐利，有贤惠的妻子持家，还生了一个乖巧的女儿，但是这些都没能使他停止犯罪的脚步。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承担赌博的开销，徐利选择隐瞒妻女继续实施抢劫。

2004年，就在千家万户阖家团圆过除夕夜迎新年的时候，徐利跑到了诸暨市第一百货商店实施抢劫。1月22日凌晨，徐利携带事先准备的手枪、尖刀、撬棒，带上了护膝及黑色线裤等，蒙面攀爬至诸暨市第一百货商店三楼平台后进入店内。行至二楼时，见值班保安夏某正在睡觉，他就上前用尖刀捅刺夏某，刺中脸颊后遭对方夺刀抵抗，便朝夏的腿部开了一枪，击中对方大腿后逃离现场。

为了还赌债，徐利把一家居住的房子卖掉了。2007年他因为在外面欠下了赌债，就又想到去抢劫。经对诸暨市嘉瑞珠宝店多次踩点后，2007年11月6日，徐利决定采取以高压电击晕值班人员后，爬窗入内的方式作案。他将电线一头用扎钩连到附近配电房内变压器上，另一头挂于珠宝店值班室的防盗窗上，然而，因防盗窗遇高压电发热并冒出火花，被店内值班保安发觉，徐利只好仓促逃离。

五、跨越二十年的证据链

从1993年到2007年，十多年的时间里，徐利前后共实施了7次抢劫，造成了4人死亡、1人轻伤、劫取财物数百万元的严重后果，社会影响极大。也正因此，该系列案件告破，徐利最终落网的消息，成为社会广泛关注的焦点。

考虑到案件的重要性、侦破时间跨度大，案件告破后，绍兴市检察机关在第一时间提前介入该案，听取了侦查人员案情及在案证据介绍、细致查阅了案件材料。在"引导不代替、参与不干预、讨论不定论、到位不越位"的原则下，检察机关深度介入，先后8次召开与侦查机关的联席会议。对有关现场痕迹、作案工具等客观性证据的收集、固定与完善，作案动机、手段等影响案件定性的问题，现场勘验检查、鉴定意见等关键性证据的瑕疵补正，赃款去向的追查等方面提出100余条意见建议，引导侦查机关进一步依法规范取证。

浙江省检察院也对此高度重视，指示绍兴检察机关在办案中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把案子办成铁案，还专门组织检察业务专家、公诉骨干赶赴绍兴，指导办案。

尘封20多年的血案如何还原真相，使指控的犯罪与事实无误，证据体系全面完善、无可辩驳，办案组煞费苦心。他们抓紧一切时间对所有的案卷、证据材料等开展审查，国庆节八天假期，成为办案组忙碌的黄金时间。如何让客观性证据跨越20多年的时间间隔，"讲述"事实真相，替被害人"说话"，成为他们孜孜追求的目标。

2017年9月27日至10月17日，负责该案的办案组成员胡东林、杨琦、章丹先后多次来到诸暨市看守所提审讯问徐利，对其供述犯罪事实的真实性，有无被诱供等情况进行核查。同时，他们审查核实了案件的全部材料，严格按照非法证据排除规则，对证人证言、被害人陈述、现场勘查笔录、鉴定意见、物证及相关书证等大量证据，进行了仔细的梳理、审查。

由于案发时间距今较为久远，影响犯罪事实认定的关键性证据是否确实充分，证据的客观性、合法性、关联性如何，需要检察机关细致核查。为了让犯罪事实的细节问题得到印证，检察官们审阅了20多年前现场拍摄的视频资料，从中找出答案；通过查找记录现场勘查材料的侦查人员原始笔记本、原始胶卷等方式，收集现场勘查原始记录，并引导侦查机关对材料原始状态进行拍照固定，确保证据来源的真实性。

六、法网恢恢

2017年3月29日中午，诸暨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侦查员们得到线报：徐利正在下坊门新村的棋牌室打牌。

侦查员们迅速行动，四个抓捕小组一同赶往棋牌室。当警察出现在棋牌室门口时，徐利正在专注地打着麻将，他抬起头，看到警察，表情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徐利，跟我们走一趟。"警察出示了逮捕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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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利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警察走出了棋牌室。在回公安局的路上，徐利一言不发，只是偶尔看看窗外。

回到公安局后，徐利被专案组领导带至审讯室内，起初他仍对自己的罪行矢口否认，但在面对警方罗列出的确凿证据和不断的心理攻势下，徐利最终承认了全部罪行：自1993年起至2017年，24年的时间，共犯下了7宗大案，其中造成4人死亡，1人受伤，情节相当严重。

经审讯，徐利交代了所有作案细节，包括公安机关尚未掌握的临海台州医院、城南信用社、长兴龙达商场三起劫案。他详细描述了每一次作案的时间、地点、手段和过程，甚至包括一些警方尚未发现的细节。

在看守所里，徐利表现出与他所犯罪行极不相符的性格。"他看上去胆小、害羞"，他从不提什么要求，也不和同室的人说话，"并不是戒备心理强，而是真的不敢和人说话的那种样子。一和人说话，他还会脸红。"看守所的孙警官描述道。

徐利被抓后，他的家人也饱受煎熬。办案民警说，他们看到徐利老婆几次，一次比一次憔悴，"她承受的压力很大，往往没说几句话，就哭起来。"但看得出，她对徐利是有情意的，徐利的辩护律师是她帮忙去找的，为了让徐利在看守所能买点东西吃，她还给他充了些钱。但徐利很节省，没花过一分钱，"有时，同室的羁押人员买点吃的东西，他也会在边上蹭一点吃吃。"

七、真相大白

2017年10月20日，绍兴市检察院依法以涉嫌抢劫罪、非法持有枪支罪对徐利提起公诉。11月10日，该案在绍兴市中级法院开庭审理。

庭审当天，多名受害者家属来到现场，8排听众席几乎坐满。公审徐利案，动用了绍兴政法系统"最高配置"，绍兴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胡东林担任公诉人，绍兴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张宏伟主审。

徐利被两名法警押进法庭，他穿着藏蓝色的棉睡衣，手和脚都被铐住。相比刚入狱时，体态甚至有些发福。

在法庭调查阶段，徐利对指控罪名均表示无异议，他也没有为自己辩护。除了偶尔的停顿和少数几次表示"记不清"外，他总是给出了简短肯定的回答。

不过，在庭审过程中，徐利曾多次回头看向旁听席，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一样。审判长提醒徐利，开庭时不要向旁听席观望。据了解，徐利的妻儿并没有来到昨天的庭审现场。

公诉人指控认为，被告人徐利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当场使用暴力劫取公私财物，其行为已构成抢劫罪，且具有抢劫银行、多次抢劫、抢劫数额巨大、抢劫致人死亡、持枪抢劫等严重情节，部分系未遂；被告人徐利违反枪支管理规定，非法持有枪支，其行为还构成非法持有枪支罪，情节严重。

在回答公诉人的提问时，徐利承认了所有指控。当被问及为什么要杀害已经被制服的保安时，徐利说："他们看到了我的脸，所以我把他们打死了。"

在法庭辩论阶段，辩护人认为此案犯罪事实清楚，被告人对其犯罪行为供认不讳，但被告人尚有法定的酌定从轻情节，恳请法庭予以充分考虑，并给被告以从轻处罚。

辩护人认为，被告人归案之后，能如实交代所有罪行，有悔罪表现，如实供述了公安机关已经掌握的宁波"绿洲珠宝行案"等案件的具体犯罪事实，还主动供述了临海台州医院、城南信用社、长兴龙达商场案这三起劫案。这三起均是当时公安机关并未掌握的案件，使得公安机关能够及时结案，节约了社会资源。虽然不是自首，但属于坦白，可以从轻处罚。部分赃物也因交代被追回。在7起抢劫案中，部分犯罪系未遂。

公诉人在答辩中称，不否认徐利交代了7起犯罪事实，具有坦白情节，认罪态度较好。但是，被告人的罪行极为严重，社会危害极大，情节极为恶劣，上述情节不足以从轻处罚。

八、最后的陈述

法庭辩论结束以后，审判长给了徐利最后陈述的权利。徐利从被告席站起来，说出了他的忏悔，他全程都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