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王九龙&江揽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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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江南,细雨如烟。

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银灰色纱幕,温柔地笼罩着小镇。青石板铺就的街巷被浸润得油亮光滑,倒映着两侧粉墙黛瓦、飞檐翘角的朦胧影子。空气里浮动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混杂着河岸边初绽的桃花那若有似无的甜香。

石拱桥小小的弧度横跨在窄窄的河道上,像一道弯弯的眉。桥面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桥心处,立着一把半旧的油纸伞,伞下罩着两个紧挨着的年轻身影。伞骨微倾,执着伞的少年王九龙,几乎将整个伞面都遮在了身畔的少女江揽月头顶,自己的半边肩头早已被雨水洇湿了一大片深色。

江揽月微微仰着脸,那双杏核似的眼睛里盛满了少年清朗的倒影,还有藏不住的、亮晶晶的笑意。她手里捏着半块桂花糕,淡黄色的糕体散发着温软的甜香。她踮起脚尖,努力地将糕点凑到王九龙唇边。

“喏,最后半块,给你啦。”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檐下滴落的雨珠敲在青石上。

王九龙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舌尖尝到那温润的甜意,仿佛一路暖到了心窝里。他望着她近在咫尺、被细雨濡湿后更显光洁的脸颊,还有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眸子,一股滚烫的冲动骤然涌上喉头。

“揽月……”他的声音在雨丝的沙沙声中显得有些紧绷,握着伞柄的手指也不自觉地用力,指节微微泛白,“你等我!等我上京赶考,待我高中了状元……”

他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空气,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要凿刻在这江南的烟雨里:

“我王九龙,定用那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娶你回家!”

誓言出口,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孤勇和灼热,仿佛连这缠绵的雨丝都要被蒸发殆尽。江揽月的脸颊瞬间飞起两片红霞,比岸边的桃花还要娇艳。她飞快地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抖着,只余下唇边那抹怎么也藏不住的、羞涩又甜蜜的笑意。她轻轻地点了下头,那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雨声吞没,却又无比清晰地落在王九龙的耳中:

“嗯……好,我等你。”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为这青涩的盟约奏着缠绵的背景。

三年时光,如白驹过隙。

又是春日,却是京城。天高云阔,阳光炽烈,将巨大的喜悦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座煌煌帝都之上。朱雀大街,宽阔得能容下八马并驰,此刻却被汹涌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彩旗在风中猎猎招展,几乎要将天空都染成一片斑斓的海洋。

今日是新科状元游街夸官。

状元郎王九龙,身着御赐的大红蟒袍,头戴双翅乌纱帽,帽顶那象征无上荣耀的金花簪在阳光下灼灼生辉,几乎要刺伤人的眼睛。他高踞在披红挂彩的骏马之上,身姿挺拔如松。曾经江南烟雨里的清俊少年,如今眉宇间沉淀着一种属于功名顶峰的、近乎炫目的光华,明亮,却又带着一丝被皇权骤然拔擢后特有的疏离感。他目光平视前方,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矜持而威严的微笑,接受着道路两旁山呼海啸般的朝贺与艳羡。

“状元郎!状元公!”“天佑我朝,英才辈出!”……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人群之中,一个角落显得异常安静。江揽月挤在最前面,纤细的身躯被后面激动的人群推搡得有些摇晃。她今日特意换上了箱底里最体面的一件水绿色春衫,发间只簪着一支略显陈旧、却打磨得异常光润的竹簪——那是三年前王九龙临行前,在灯下亲手为她削刻的礼物,簪尾处,两个细小的篆字“揽月”依稀可辨。

她的心跳得如同密集的鼓点,混合着街面上震耳欲聋的喧嚣,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近了,更近了!那高头大马,那身刺目的红袍,那张铭刻在骨血里的脸庞……是他!她的九龙!

就在王九龙策马行至江揽月前方不远处,目光即将与她焦灼的视线交汇的刹那——

“公主驾到!”

一声尖锐悠长的通传,如同冰锥骤然刺破了沸腾的喧嚣。喧闹的人潮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扼住了喉咙,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屏息般的寂静。

人群如被劈开的海浪般,齐刷刷地向着街道两侧更深地跪伏下去。只见前方,皇家仪仗威严赫赫,金瓜钺斧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一架由八名精壮内侍稳稳抬着的、无比华贵的凤辇缓缓驶来。辇上端坐的女子,身披霞光般灿烂的嫁衣,珠翠环绕,凤冠巍峨。她微微侧首,隔着珠帘,目光精准地落在那高头大马上的红色身影上。那张年轻娇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属于皇家贵胄的、理所当然的从容笑意,以及……一丝新嫁娘特有的、含羞带怯的等待。

王九龙胯下的骏马,在仪仗前极其自然地停了下来。他脸上的笑容未曾改变分毫,依旧矜持而完美。他端坐马上,目光平静地迎向凤辇的方向,微微颔首致意。那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自始至终,他的视线未曾偏移,更没有投向那个角落,投向那个穿着水绿衣衫、发间簪着竹簪,正死死咬着下唇,脸色瞬间褪尽所有血色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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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辇的珠帘轻轻晃动,公主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仪仗缓缓前行,王九龙亦轻夹马腹,跟随在侧。那身状元红袍与凤辇的嫁衣,在正午的阳光下并驾齐驱,红得刺眼,红得如同泼洒开的、浓稠的血。

人群的欢呼在短暂的沉寂后,爆发出更加狂热、更加谄媚的声浪,排山倒海般涌向那对沐浴在皇家恩宠中的璧人。

江揽月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石像。汹涌的人潮在她身边涌动、推挤、欢呼,她却感觉置身于一个冰冷死寂的真空。那震天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模糊而遥远。只有那两抹并肩而去的、刺目的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瞳孔深处,留下永难磨灭的灼痕。

世界的声音褪去,只剩下心脏在空寂的胸腔里,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带着濒死的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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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暮色如同被打翻的墨汁,正一点点吞噬着天际最后的光亮。江揽月枯坐在她租住的小院窗前,窗台上那盆原本生机勃勃的兰草,叶片也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灰翳,无精打采地垂着。她面前放着一只小小的、简陋的竹编鸟笼,里面空空如也。这曾是王九龙送她的信鸽,载满了三年间无数期盼和絮语的信使。

忽然,一阵急促的扑棱声打破了死寂。一只熟悉的、羽翼带着长途跋仆后疲惫痕迹的信鸽,跌跌撞撞地落在了窗棂上,歪着小脑袋,发出低低的“咕咕”声。

江揽月死水般的眼瞳骤然一缩,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扑过去,颤抖着手指解下绑在鸽腿上的那截细小的竹管。指尖触到竹管光滑冰凉的表面,一种近乎痉挛的恐惧猛地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拔开塞子,倒出里面卷得紧紧的一张纸。

展开信笺的瞬间,一股极淡、却异常清晰的冷冽墨香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宫廷的、疏离而昂贵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信纸是上好的洒金笺,触手生凉。

纸上只有一行字,墨色浓黑,笔锋凌厉,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狠狠地刺入她的眼底:

“半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这状元郎?”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瞬间穿透她的眼球,狠狠扎进大脑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足以摧毁理智的剧痛。呼吸骤然停滞,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碎,然后又被投入了冰窟之中。窗外最后一丝天光彻底消失,浓重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也淹没了她。

信纸无声地从她僵直的手指间滑落,像一片枯萎的落叶,飘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那行字,在彻底降临的黑暗里,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残酷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黑暗中,传来一声极其短促、极其压抑的、如同呜咽般的轻笑。

“呵……”

接着,那笑声仿佛挣脱了束缚,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越来越破碎,疯狂地撞击着四壁,在死寂的小屋里回荡,凄厉得如同夜枭的悲鸣。笑着笑着,温热的液体终于决堤般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无边的黑暗,顺着冰冷的脸颊肆意流淌。

她摸索着,在黑暗中找到了火镰。嚓的一声轻响,微弱的火苗跳跃起来,映亮了她满是泪痕、却扭曲出一个诡异笑容的脸。她弯下腰,捡起地上那页冰冷的洒金笺,毫不犹豫地将它凑近了那簇小小的火焰。

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昂贵的纸张,瞬间吞噬了那行冰冷刻毒的字迹。跳跃的火光映在她空洞的瞳孔里,像两簇来自地狱的鬼火。纸张迅速蜷曲、焦黑,化作几片带着火星的灰烬,无声地飘落,如同她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关于江南烟雨和竹桥油伞的灰烬。

火焰熄灭,最后一点光也消失了。浓稠的黑暗重新统治了一切,比之前更加彻底,更加寒冷。

京城东,温柔乡销金窟,醉月楼。

楼内雕梁画栋,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靡靡入耳,混合着脂粉的甜香和酒液的醇烈,织成一张令人沉沦的网。空气永远粘稠暧昧,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刻度。

“揽月姑娘!揽月姑娘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原本嘈杂的大堂竟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楼梯转角处,一个身影缓缓步下。水红色的薄纱衣裙,勾勒出玲珑的身段,裙摆随着莲步轻移,荡开涟漪般的柔波。发髻高绾,乌黑如云,斜插着几支点翠衔珠的步摇,流苏垂落,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折射着烛火细碎的金光。颈间一串莹润的珍珠项链,衬得那裸露在外的肌肤越发欺霜赛雪。曾经那支素朴的竹簪,早已不知所踪。

她的脸上,施着恰到好处的、精致的妆容。远山眉黛,朱唇一点,鲜艳得如同初绽的玫瑰。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顾盼神飞。只是那眼底深处,藏着一片化不开的、冰冷的虚无,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投射进去的光亮都被吞噬殆尽。

“哎呀呀,可算是把揽月姑娘盼来了!”一个身形富态、穿着锦缎、头上插满金簪玉钗的中年妇人扭着腰肢迎上来,脸上堆满了职业化的热络笑容,眼神却精明锐利如鹰隼。她是醉月楼的老鸨,人称金妈妈。

金妈妈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亲昵地挽住江揽月的胳膊,动作熟稔得如同摆弄一件精心打造的瓷器。她刻意拔高了声调,带着一种炫耀般的得意:“各位爷可瞧好了,这就是我们醉月楼新来的头牌,揽月姑娘!瞧瞧这模样,这身段,这气韵,不是我金妈妈吹嘘,满京城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尤其那嗓子……啧,唱起小曲儿来,保管让爷们骨头都酥了半截!”

她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拂过江揽月发间冰凉的珠翠,又轻轻捏了捏她光滑的手臂,像是在确认货物的成色。江揽月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甚至更加娇艳了几分,顺从地任由金妈妈展示着,眼波流转间,精准地捕捉着台下那些或贪婪、或痴迷、或玩味的目光,对着其中一位衣着最显华贵的富商,轻轻投去一个欲语还休的媚眼。

“金妈妈,你这宝贝疙瘩,今日可得让爷们开开眼!”那富商被那一眼撩拨得心头发热,迫不及待地拍着桌子喊道,“先唱一个!就唱……唱个最拿手的!”

“对!唱一个!”“让揽月姑娘开开金口!”顿时起哄声四起。

金妈妈笑得更欢了,推着江揽月往中央那个小小的、铺着红绒毯的台子走去:“好嘞!我的好姑娘,今儿个可得给各位爷好好亮亮嗓子!”她压低声音,在江揽月耳边飞快地叮嘱,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拿出看家本事来,头炮要响!”

江揽月莲步轻移,走上那方小小的红台。乐师适时地拨动了琵琶弦,几声清越的过门。她站定,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写满欲望的脸。然后,她微微侧首,对着离台最近、刚才叫得最响的富商,嫣然一笑。那笑容绽开的瞬间,如同最艳丽的罂粟花在暗夜中盛放,带着致命的诱惑。

檀口轻启,吐出的声音并非寻常的婉转莺啼,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慵懒又沙哑的磁性,如同羽毛搔刮在心尖上,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郎君呀……你听奴家唱……”

曲调缠绵悱恻,歌词香艳露骨,正是时下秦楼楚馆中最流行的靡靡之音。她唱得投入,眼波流转,身姿随着曲调轻轻摆动,腰肢款摆,媚态横生。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撩拨着台下看客最敏感的神经。

当她唱到那句“愿君多采撷,莫负好春光”时,台下已是喝彩连连,气氛灼热。

“好!唱得好!”那富商激动得满脸通红,猛地灌下一大杯酒,拍着桌子大声嚷道,“揽月姑娘,给爷唱个更带劲的!就唱……就唱现在城里最时兴的那首!状元爷写的那首!”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常客立刻心领神会,哄笑起来,眼神里带着狎昵和看热闹的兴奋。

“对对对!就唱那个‘半点朱唇’!哈哈!”

“听说那可是新科状元写给旧情人的绝句呢!够味儿!”

“揽月姑娘,快唱!让爷们听听你这‘朱唇’唱出来是个什么销魂滋味儿!”

金妈妈在台下,脸上堆着笑,眼神却飞快地瞥向台上的江揽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江揽月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娇媚如花,眼波流转间,甚至更添了几分妖娆的风情。她微微颔首,对着起哄的方向,声音又软又媚,拉长了调子:

“既然爷们想听……那奴家,就献丑了……”

琵琶的调子陡然一转,变得轻佻而促狭。她水袖半掩朱唇,眼波斜斜地飞过去,带着一种刻意的、放浪形骸的媚惑,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清晰无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甜美,每一个字,都像裹了蜜糖的毒针,被她用那副慵懒沙哑的嗓子唱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力。明明是极尽羞辱的词句,从她口中唱出,却仿佛成了一种炫耀,一种自甘堕落的宣言。

台下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口哨声和放肆的大笑。

“好!唱得好!够味儿!”

“哈哈,状元爷不要,有的是人稀罕这‘万人尝’的朱唇!”

“揽月姑娘,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喧嚣的声浪几乎要掀翻醉月楼的屋顶。没有人注意到,在那片极致的媚笑和放浪之下,唱出那七个字时,江揽月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刺骨的恨意与痛楚,快得如同错觉。也没有人看见,她掩在水袖下的指尖,是如何深深地掐进了掌心柔软的皮肉里,留下几道弯月般的、渗血的痕迹。

状元府邸,书房。

夜色已深,红烛高烧,烛泪无声地堆积。王九龙坐在宽大的紫檀书案后,身上依旧穿着白日里那身象征无上荣宠的朱红官袍,只是此刻在摇曳的烛光下,那鲜艳的红竟透出一种沉沉的、近乎凝固的暗色,如同干涸的血迹。他面前摊开着一卷公文,墨迹未干,但他的目光却毫无焦点地落在虚空中,指间无意识地捻着一支早已干枯的桂花。那微小的、早已失去香气的残骸,是他藏于袖中、来自江南旧宅的唯一念想。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深青色内侍服、身形有些佝偻的老太监,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他是宫中拨来伺候新科状元的老人,姓孙,低垂的眼皮下藏着浑浊却精明的光。

“大人,”孙太监的声音又轻又哑,带着一种久居深宫的油滑,“您吩咐打听的那位……江揽月姑娘……”

王九龙捻着枯花的手指猛地一顿,枯黄的花瓣无声碎裂。他缓缓抬起眼,烛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深深陷入阴影里,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透出一种无声的紧张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希冀。

“如何?”他的声音异常干涩沙哑,仿佛许久未曾开口。

孙太监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压得更轻,如同耳语:“那位姑娘……如今在醉月楼里,挂了头牌,名号……唤作‘揽月’。”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王九龙的脸色,才又继续道,“听说……极受欢迎。尤其……尤其爱唱您……您当初那句诗……”

“哪句?”王九龙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

“就……就是……”孙太监的声音几不可闻,“‘半点朱唇万人尝’那句……客人们……都爱点……”

书案后,一片死寂。

王九龙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他放在桌案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凸起,微微颤抖着,仿佛在竭力压制着什么。那身朱红的官袍,此刻像一副沉重的枷锁,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过了许久,久到孙太监几乎以为他成了一尊石像,才听到一声极其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喘息,沉重得如同濒死的野兽。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猩红。他一把推开面前的公文,几乎是粗暴地扯过一张雪白的宣纸,抓起案上的狼毫笔。墨汁饱蘸,笔锋落下时,却带着一种近乎狂乱的颤抖。

墨迹在纸上晕染开,字迹不再有往日的清隽风骨,反而带着一种绝望的潦草和力透纸背的痛楚:

圣旨难违,来生不做读书郎。

定不再将你相忘。

十里红妆九族亡,莫恨我这负心郎。

如若来世再相见,半点朱唇尽我尝。

每一笔,每一划,都像在剜心泣血。写到最后一句“半点朱唇尽我尝”时,一滴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宣纸上,瞬间将那个“尝”字的墨迹洇开一团模糊的深色水痕。

他停下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看也没看,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将那张墨迹淋漓、带着泪痕的纸粗暴地揉成一团,塞进孙太监枯瘦的手中。

“拿去!”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找个机会……务必……亲手交给她!”

孙太监只觉得手中的纸团滚烫灼人,他下意识地攥紧,深深躬下身:“老奴……明白。”他佝偻着背,如同来时一样,无声地退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书房外的阴影里。

厚重的书房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王九龙颓然跌坐回宽大的太师椅中,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骨头的躯壳。他抬起颤抖的手,捂住了脸。指缝间,压抑的、如同受伤孤兽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逸散出来,在空旷死寂的书房里低回盘旋,最终被那身沉重得如同血枷的朱红官袍彻底吞没。

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过醉月楼灯火阑珊的后巷。孙太监揣着那个滚烫的纸团,如同一抹不祥的阴影,悄无声息地贴着冰冷的墙壁移动。他的目标,是后角门那个负责倾倒杂物的哑巴小厮。那小厮为人木讷,口不能言,是唯一可能接近江揽月且不易引人注意的途径。

就在他即将靠近角门时,一个刻意放轻却依旧透着傲慢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孙太监浑身一僵,瞬间如同被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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