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寒锋映月惊故影,孤子焚心闻惊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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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屯的夜,被强行镇压了疯狂后,陷入一种死水般的沉寂。屯西头那间泥坯房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再无一丝声息传出,只有浓烈的药气混合着绝望的气息,从门窗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出,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滞不散。老支书赵有田佝偻着背,像一截被霜打蔫的枯藤,死死守着那扇被临时加固过的破门,浑浊的老眼里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苏禾留下的药包静静躺在门槛旁的石头上,散发着苦涩辛香,如同一个沉默的倒计时沙漏。
屯子东头,看青棚内。
油灯如豆,火苗在灯盏里不安地跳跃,将苏禾沉静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拉得细长而沉默。她没有睡。深潭般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破旧的藤条药箱上,仿佛穿透了木板,凝视着箱底那柄沉睡的匕首和归匣的算筹。
王翠花那歇斯底里的嘶吼——“珠子在苏禾那!”、“他回来了!”——如同冰冷的跗骨之蛆,在她心底反复啃噬。那混乱的呓语,指向的绝不仅仅是那个雨夜的血色算珠。那声“他回来了”……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像极了当年赵铁柱带人冲进苏家大院时,某个混在人群里、声音嘶哑狠戾的帮凶!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危机感,如同深水下的暗流,悄然在她沉静的心湖深处涌动。算筹虽隐,但那份对危险的直觉,早已融入骨血。她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腰间那根褪色的布腰带,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腰带下,那柄贴身隐藏的匕首冰冷坚硬的轮廓。
夜风穿过窗棂的缝隙,带来屯子深处几声零星的犬吠,随即又归于死寂。太静了。静得反常。
苏禾缓缓抬起眼,深潭般的目光穿透简陋的窗纸,投向屯口那条被月光照得一片惨白的土路。屯口的老榆树,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墨蓝色的天穹。就在那虬结的树影之下,几点极其微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暗红色光点,如同鬼火般,无声地明灭了一下!
不是屯里人抽烟的旱烟锅!那光点更低,更飘忽,带着一种……刻意隐藏的窥伺感!
苏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绷。深潭般的眼底,那万年冰封的平静水面下,瞬间掠过一丝淬过寒冰的锐芒!来了!比预想的更快!
她没有任何犹豫。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极其自然、如同拂去衣上微尘般,轻轻撩开了洗得发白的旧布衫下摆。
“锵——”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越如龙吟的金铁摩擦声,在死寂的看青棚内骤然响起!
昏黄的油灯光线下,一道尺许长的冰冷乌光,如同挣脱束缚的寒蛟,骤然出鞘!刃身狭长,线条内敛而致命,通体流转着历经岁月沉淀的暗哑锋芒。刃口薄如一线秋水,在跳跃的灯火映照下,却隐隐流动着足以割裂魂魄的森然寒意!刀柄深色硬木,握持处温润光滑,几道简洁的刻痕仿佛蕴藏着无声的力量。整把匕首,没有一丝多余的杀气外泄,却在这一刻,将看青棚内所有的药香与暖意瞬间冻结,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与一种内敛到极致的、择人而噬的凶戾!
苏禾反手握匕,冰冷的刀锋紧贴小臂内侧,身形如同融入灯影的雕像,渊渟岳峙。深潭般的目光,穿透薄薄的窗纸,死死锁定屯口老榆树下那几点明灭的暗红鬼火。空气凝滞如铅。月光惨白,寒锋映月,无声地宣告着一场避无可避的血色风暴,已悄然降临靠山屯这方死寂的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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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部作战室隔壁的临时休息间,空气里弥漫着劣质墨水和廉价纸张的味道,混合着陆建国身上伤口散发的淡淡血腥与药味。一盏刺眼的白炽灯悬在头顶,将不大的房间照得一片惨白,也照着他那张因剧痛、疲惫和高度紧张而毫无血色的脸。
他趴在唯一一张破旧的木桌上,未受伤的右手死死攥着一支蘸水钢笔,笔尖在粗糙的稿纸上急速划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春蚕啃食桑叶。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短发,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稿纸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左臂的伤口在每一次用力书写时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搅动,每一次心跳都带动着更剧烈的搏痛,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绷带下,孙队长重新包扎的白色纱布边缘,已经隐隐透出一抹刺目的暗红。
“鹰嘴隘……第三个弯……缓坡……蒿草……一人高……视野覆盖……整段隘口……敌人巡逻队……间隔约一个时辰(两小时)……五人……配……配狼犬……”
笔尖在“狼犬”二字上重重一顿,墨水几乎洇透了纸背。陆建国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涌上的腥甜和阵阵眩晕。他必须写完!必须将鹰嘴隘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处可利用的地形、敌人的每一个弱点,都清晰无误地标注出来!这是他唯一的护身符!是他为娘争取时间的唯一筹码!
隔壁作战室隐约传来激烈的讨论声、地图翻动的哗啦声、以及张参谋那低沉而极具压迫感的命令声。显然,他之前抛出的关于火力点补给通道和守卫换防的情报,已经引起了高度重视,正在被紧急评估利用。这让他心头稍安,却也更加焦灼——张参谋的注意力被暂时吸引过来了,但靠山屯那边呢?外调的人是不是已经到了?娘怎么样了?王翠花那个疯子……会不会……
巨大的担忧如同毒火,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笔尖颤抖着继续往下写:“……巡逻队行至隘口最窄处……必……必下马牵行……狼犬……置于队尾……此时……伏兵若从缓坡蒿草中……以……以精准火力……先……先打掉狼犬和队尾……可……可制造混乱……阻断……”
就在这时!
“砰!”
休息间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陆建国惊得手一抖,钢笔尖在稿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刺眼的墨痕!他猛地抬头,只见陈大雷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般冲了进来!他浑身沾满尘土,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怒,军装扣子都扯开了两颗,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连报告都没打就直接闯了进来!
“建国!”陈大雷一眼看到陆建国惨白的脸色和稿纸上刺目的墨痕,还有那隐隐透出血色的绷带,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情绪取代。他几步冲到桌前,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墨水瓶都跳了一下,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惊惶:
“他妈的!出事了!靠山屯!靠山屯那边……出大事了!”
“靠山屯”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陆建国紧绷的神经上!他眼前猛地一黑,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牵扯到左臂的伤口,剧痛如同重锤砸下,让他眼前金星乱冒,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全靠右手死死撑住桌面才没倒下。他死死盯着陈大雷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声音干涩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靠山屯……怎么了?!快说!!”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陈大雷喘着粗气,眼睛因愤怒和某种后怕而布满血丝:“我和铁牛……刚被放出来……去后勤领装备……路过团部值班室门口……听见……听见张参谋在接电话!是……是派去靠山屯外调的人打回来的!”他深吸一口气,语速快得像机关枪,“电话里说……靠山屯……靠山屯昨晚……闹疯了!那个……那个叫王翠花的疯婆子……像中了邪!满屯子嚎……嚎什么‘珠子在苏禾那’!‘他回来了’!‘要杀人’!……闹得整个屯子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陆建国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王翠花!她果然……!
陈大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更……更他妈邪门的是!那外调的人说……他们刚到屯口……还没进屯……就……就他妈感觉不对劲!好像……好像有另一伙人……也……也在盯着靠山屯!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带头的……带头的好像……好像是……是当年区上那个……那个叫赵铁柱的……手下的……一个打手!叫……叫‘疤脸’刘三!操他妈的!那家伙……那家伙不是早该被镇压了吗?!怎么……怎么又冒出来了?!还……还带着家伙!”
“疤脸刘三?!”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陆建国的记忆深处!他猛地想起娘偶尔提及苏家惨案时,那深潭眼底一闪而逝的、刻骨的寒意中,就夹杂着这个名字!赵铁柱最凶恶的爪牙!手上沾满了苏家人的血!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陆建国的全身!赵铁柱的旧部!带着家伙!出现在靠山屯!目标是谁?!不言而喻!王翠花的疯语成了招魂幡!引来了索命的恶鬼!
“……外调的人……没敢轻举妄动……电话里请示张参谋……是……是强行进屯抓人……还是……”陈大雷的声音因巨大的惊骇而有些变调,“……张参谋……张参谋在电话里……好像……好像骂了一句……然后……然后他说……”陈大雷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看向陆建国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说……‘目标人物苏禾……身份极其敏感……可能涉及重大历史遗留问题……且有武装不明人员介入……情况复杂危险……’……命令外调小组……‘原地隐蔽监视……等待支援……绝……绝不能让目标人物脱离视线……更……更不能让她落到不明人员手里!’……”
“身份极其敏感……重大历史遗留问题……武装不明人员……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张参谋冰冷的命令,如同冰锥,一字一句狠狠凿进陆建国的耳膜,凿进他的心脏!娘的身份彻底暴露了!而且成了多方争夺(或者说猎杀)的目标!张参谋要“监控”她!赵铁柱的旧部要抓她(或者杀她)!而娘……娘孤身一人,在靠山屯那个即将成为修罗场的地方!
“娘——!” 一声撕心裂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悲鸣,猛地从陆建国喉咙深处炸裂而出!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手中紧握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溅开一片刺目的墨点,如同绝望的血泪。
“建国!”陈大雷惊骇欲绝的吼声和冲上来搀扶的身影,成了陆建国意识陷入无边黑暗前,最后感知到的模糊景象。孤子焚心,惊雷贯耳。千里之外靠山屯的血色危局,终于化作最致命的雷霆,狠狠劈在了这军营铁幕之下,将陆建国强撑的意志彻底击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