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咳血的宫女与识字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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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立刻处理后续。止血,保暖,补充能量……否则这老宫女撑不过一个时辰。
她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眩晕感,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再次扫过这破败阴森的大殿。
止血……需要干净的布。冷宫没有。
保暖……需要干燥的衣物或覆盖物。只有那堆破布。
补充能量……需要食物。只有地锦草和那桶馊水。
麻烦。无穷无尽的麻烦。
苏禾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带着一丝极淡的自嘲。退休生活?真是讽刺。
她的视线掠过瘫软的春杏,落在大殿深处堆着的那些破烂布匹上。其中有一块相对完整、颜色灰败的旧棉布,虽然肮脏,但至少比那些完全腐烂的破布强。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极其缓慢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身体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走到那堆破布前,费力地抽出那块旧棉布,又扯了几根相对结实的布条。
拿着这些东西,她艰难地挪回春杏身边。蹲下身,用那块旧棉布用力按住春杏胸前被血浸透的衣襟——那里是主要的出血点(虽然刚才的截脉暂时封住了大的血脉,但细小的渗血依旧存在)。然后用布条紧紧地将棉布缠绕固定在她枯瘦的身体上,动作虽然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笨拙,却异常沉稳有力。
做完这些,她已经气喘吁吁,眼前阵阵发黑。保暖……她看向窝棚方向,又看了看瘫软在地、根本无法移动的春杏。
不行。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将这个沉重的躯体拖到窝棚那边。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大殿深处这个角落本身。这里堆满了杂物,相对避风,但地面冰冷潮湿。她挣扎着站起身,再次走向杂物堆,费力地拖出几块相对厚实的破木板,垫在春杏身体下方,隔绝一点地面的寒气。又扯过几块破旧的、散发着浓重霉味的厚布幔,胡乱地覆盖在春杏身上。
这已经是她此刻能做到的极限了。
处理完这些,苏禾几乎虚脱。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同样冰冷的地砖上。灵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让她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全力对抗。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带着巨大迟疑和颤抖的声音,在她脚边响起:
“水……要水吗?”
苏禾猛地睁开眼!
只见萧明玉不知何时,竟然双手捧着那个破瓦罐,摇摇晃晃地站在她面前!瓦罐里盛着浅浅的一层清澈的岩隙水!小家伙的小脸依旧惨白,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惧和紧张,身体抖得厉害,捧着瓦罐的手更是抖得水波荡漾,几乎要洒出来。
她……她去取了水?
苏禾深潭般的目光落在明玉身上,带着审视。小家伙显然是克服了巨大的恐惧才靠近这里的。她的目光不时瞟向地上昏迷的春杏,眼神里除了恐惧,似乎还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担忧?
苏禾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布满冻疮、依旧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嘴唇干裂的春杏。
意思明确:喂她。
明玉的小身体猛地一僵!喂……喂那个可怕的老宫女?她……她会不会突然醒过来咬人?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捧着瓦罐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然而,苏禾那平静无波却又带着无形压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磐石,牢牢地“钉”住了她后退的脚步。还有……地上那个昏迷的老宫女干裂的嘴唇,和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刚才那个女人……好像……很辛苦才把她从“死”那里拉回来一点点?
明玉的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蹦出来。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最终,一种混合着恐惧、被逼迫、以及一丝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怜悯的复杂情绪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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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极其缓慢地、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一样,一点一点地挪到春杏的头边。她不敢蹲下,只敢半弯着腰,伸长手臂,将瓦罐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凑近春杏干裂的嘴唇。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了!瓦罐里的水晃荡着,洒出来几滴,落在春杏灰败的脸上。
“啊!”明玉吓得差点把瓦罐扔出去!惊恐地看向苏禾。
苏禾依旧靠着墙壁,闭着眼,仿佛没看见。
明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用尽全身力气稳住颤抖的手臂,将瓦罐的边缘再次凑近春杏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倾斜罐身。
清澈微凉的岩隙水,顺着罐口,极其缓慢地、一滴滴地渗入春杏干裂的唇缝中。
昏迷中的春杏,喉咙几不可察地滑动了一下。那微弱的、如同雏鸟般的呼吸声,似乎……稍稍平稳了那么一丝丝?
成功了!
明玉的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巨大的、混合着不可思议和劫后余生般的轻松感!她飞快地收回瓦罐,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将它放在旁边,然后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退回到苏禾身后不远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胸脯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
苏禾缓缓睁开了眼。深潭般的目光扫过地上呼吸稍稳的春杏,又掠过惊魂未定的明玉。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但她眼底深处那片冰封的湖面之下,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弱的裂隙悄然张开。
她扶着墙壁,极其缓慢地、重新站直身体。目光掠过那个盛着地锦草根糊糊的碎瓦片(里面只剩一点干涸的草渣),又扫过冰冷的地砖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灰白色字迹。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旁边散落的、昨夜刮取松脂后剩下的艾草杆上。
她走过去,捡起几根相对干燥的艾草杆。又走到那个破瓦罐旁(里面还有一点煮药后残留的深褐色药膏底子)。她将艾草杆折断,塞进破瓦罐里。
接着,她走到那堆只剩下暗红余烬的火堆旁。用枯枝小心地拨开灰烬,露出下面尚有余温的炭火。然后,她将那个塞了艾草杆的破瓦罐,架在了炭火之上。
很快,艾草杆在余烬的烘烤下开始冒出缕缕青烟,散发出浓郁而独特的、带着辛辣苦涩气息的药香。这股药香比昨晚更加纯粹,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苏禾没有看明玉。她重新坐回窝棚旁冰冷的木板上,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她只是在点燃一炉寻常的驱虫熏香。
艾草燃烧的辛辣苦涩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混合着尚未散尽的血腥味,形成一种奇异而凝重的氛围。
萧明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靠在木板上闭目休憩的女人,又看看地上那个被破布覆盖着、呼吸微弱但平稳了一些的老宫女,再看看那个在余烬上冒着青烟的破瓦罐……
小小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恐惧,疑惑,一丝丝奇异的药香带来的微弱安心感,还有……刚才自己居然真的给那个可怕的老宫女喂了水……
就在这时,苏禾闭着眼,却缓缓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沾着一点地上尚未完全干透的灰白色草糊,极其缓慢地、清晰地,在身侧冰冷的木板上,画了起来!
一笔,一横。
一竖,一撇,一捺。
依旧是那个方方正正的——“人”。
然后,指尖移动,在旁边又画了一个更简单的符号。上面一个点,下面一个横折的弯钩。
“口”。
最后,指尖沾了点新的草糊(从碎瓦片角落刮下来的),画了一个由两笔构成的、如同张开手臂般的符号。
“手”。
三个字,如同三个沉默的灯塔,再次清晰地矗立在冰冷的木板上。
苏禾画完,指尖收回袖中。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随手涂鸦。
但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课,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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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木板,三个清晰的灰白色字迹——“人”、“口”、“手”,如同沉默的考官,静静地注视着下方。
萧明玉跪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小小的身体因为刚才的惊吓和此刻的专注而微微颤抖。她手里紧紧捏着那截枯枝“笔”,小脸绷得紧紧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木板上的范本,尤其是那个歪歪扭扭的“手”字。
艾草燃烧的苦涩药香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似乎驱散了一些血腥味带来的恐惧。地上,老宫女春杏在破布下发出微弱但平稳的呼吸声。柱子边,苏禾闭目靠坐,仿佛沉睡,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
一种奇异的、带着死亡阴影却又透着微弱生机的宁静,笼罩在这破败的角落。
明玉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艾草苦涩的空气似乎给了她一丝勇气。她将枯枝的尖端探进碎瓦片里仅存的一点草糊中,用力蘸了蘸。
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慌乱。她盯着木板上的“手”字,小小的脑袋里努力回想着苏禾刚才落笔的轨迹和角度。
竖折钩……要直,要干脆……
横撇……要短促有力……
捺……要像刀锋一样斜斜地劈下去……
她屏住呼吸,枯枝的尖端稳稳地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就在她之前画的那个丑陋的“手”字旁边。
落笔!
第一笔,竖折钩!用力,稳住!虽然依旧有些微颤,但比之前直了很多!
第二笔,横撇!收!不再拖尾巴!
第三笔,捺!斜斜地、带着一点笨拙的决绝,劈下去!
一个依旧歪斜、比例失调,但至少能清晰辨认出是个“手”字的符号,出现在了地砖上!
虽然依旧难看,但比起之前那个,已经好了太多!
明玉的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和难以言喻的喜悦瞬间冲淡了所有的恐惧和疲惫!她成功了!她画出来了!
她忍不住咧开小嘴,露出了进入冷宫后的第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傻气的笑容。虽然转瞬即逝,却如同穿透厚重阴云的、一缕极其珍贵的阳光。
她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柱子边的苏禾,似乎想分享这份小小的喜悦。
苏禾依旧闭着眼,靠在冰冷的木板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仿佛对身外的一切毫无察觉。
但就在明玉那带着微弱喜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瞬间,苏禾那紧抿的、苍白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微尘,在那片冰冷死寂之下,漾开了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窝棚旁,艾草苦涩的药香袅袅升腾,与角落里老宫女微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在地砖上那三个歪歪扭扭、却充满生命力的灰白色字迹上空,缓缓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