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瓦罐、草茎与“上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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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舔舐着罐底,瓦罐里的水开始慢慢升温,冒出丝丝白气。湿润的艾草杆在热水中逐渐舒展,散发出苦涩的药香。

虽然过程狼狈,虽然只剩少半罐水,虽然药效可能微乎其微。

但,火生起来了。药,煮上了。

是她做到的。

明玉跪坐在火堆旁,小脸被跳跃的火光映得红扑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罐开始冒热气的药汤。寒冷和挫败感被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独立感所取代。她甚至忘记了身上的湿冷。

她偷偷地、飞快地瞄了一眼苏禾。

苏禾依旧靠坐着,闭着眼。但那张苍白冰冷的脸上,紧抿的唇角线条,似乎几不可察地……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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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草苦涩的药香伴随着水汽,在冰冷的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来,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破瓦罐里的水开始发出轻微的“咕嘟”声,少半罐水很快沸腾,深绿色的艾草汁液将水染成淡淡的黄褐色。

明玉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枯枝夹起滚烫的瓦罐,将它从火上挪开,放在旁边冰冷的地砖上降温。她看着那罐冒着热气的药汤,小脸上充满了完成任务的自豪。但下一个问题来了——这药,该怎么用?

她再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苏禾。

苏禾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以及那罐冒着热气的药汤。她的目光平静无波,似乎对明玉能成功煮出药汤毫不意外。

她缓缓抬起左手,指了指那罐药汤,然后做了一个极其缓慢的、舀起东西送入口中的手势。

“喝。” 沙哑的声音吐出简单的指令。

喝?明玉的小脸瞬间皱了起来。这药汤闻起来就好苦!比地锦草难吃一百倍!真的要喝吗?

但她看着苏禾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想起那个女人自己连那么可怕的药渣都往伤口上糊……她咬咬牙,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等瓦罐不那么烫手了,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凑到嘴边,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小小地啜饮了一口!

“噗——!咳咳咳!” 极其强烈的苦涩味道瞬间席卷了她的口腔!比她想象中最难吃的东西还要难吃一百倍!她本能地就想吐出来,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眼泪都咳出来了!

太难喝了!根本不是人喝的东西!

她苦着一张小脸,眼泪汪汪地看向苏禾,眼神里充满了控诉和拒绝。

苏禾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意味?像是……早知如此?但她并没有强求。她的目光转向大殿深处依旧昏迷的春杏,又看了看那罐药汤,最后看向明玉。指尖再次抬起,先指向药汤,然后指向春杏,最后做了一个缓慢倾倒的动作。

意思明确:喂她。

明玉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喂那个可怕的老宫女?还要靠近她?可是……那药那么苦……老宫女会喝吗?她会不会又突然发疯?

可是,苏禾的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而且,看着那老宫女枯槁灰败的脸色,一丝微弱的同情悄悄挤占了対苦药的抗拒。

她捧着那罐依旧温热的药汤,像捧着一个烫手山芋,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到大殿深处春杏的身边。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混合在一起,让她有些作呕。

春杏依旧昏迷着,嘴唇干裂灰白。明玉跪坐下来,深吸一口气,用一根稍微干净点的枯枝,小心地蘸了点温热的药汤,颤抖着凑近春杏的嘴唇。

药汁碰到干裂的唇瓣,昏迷中的春杏喉咙几不可察地滑动了一下。

有戏!

明玉胆子稍稍大了一点。她尝试着将枯枝探入春杏的唇缝,小心翼翼地将药汁滴进去。一滴,两滴……春杏的喉咙持续滑动着,虽然缓慢,但确实在吞咽!

成功了!她在喝!

明玉心中涌起一丝奇异的成就感,暂时压过了恐惧。她更加专注地、一点一点地喂着药汤。虽然大部分药汁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但总有一小部分被咽了下去。

喂完小半碗药汤,明玉累出了一身汗。她看着春杏似乎平稳了一些的呼吸,小小地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湿透的冰冷,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她抱着还剩一点药底的瓦罐回到火堆旁,渴望那点微弱的暖意。就在这时,她发现苏禾不知何时,正微微蹙眉看着地上燃烧的火堆,又看了看不远处堆着的、为数不多的枯枝。

明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猛地一紧——柴火不多了!昨夜和今晨生火,已经消耗了大半能找到的枯枝。剩下的这点,根本撑不了多久!没有火,就没有温暖,没法煮药,没法烧水……在这冰窖般的冷宫里,没有火几乎等于死亡!

一股新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苏禾收回目光,深潭般的眸子再次落在明玉身上。她的指尖抬起,指向大殿门口方向——那里堆放着更多被风吹进来的枯枝败叶,但也意味着更靠近那扇危险的破门。

“柴。” 她画了几根干枯树枝的形状。

指令清晰:去外面,捡柴火。

明玉的小身体瞬间僵硬!去门口?去外面?!那个小太监刚逃走没多久!赵德禄可能就在附近!万一被看见……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刚刚因为成功而生起的些许勇气瞬间消散殆尽!她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身体拼命往后缩,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的泪水,喉咙里发出拒绝的呜咽。

不!她不要去!外面有坏人!会被抓走的!

苏禾看着她那副吓破了胆的样子,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她没有强迫,也没有斥责。

只是缓缓地、再次抬起那只沾着药膏的左手。

指尖,落在那块冰冷的木板上。

在“上”与“下”之间,在“水”与“火”之旁,她极其缓慢地、清晰地,画了一个新的符号。

一个简单的、由一笔竖线和一笔短横构成的——**“丁”**字。(注:此处取“钉”的简单意象,代表固定、守住,而非文字教学)

然后,她的指尖指向窝棚,指向地上将熄未熄的火堆,指向那罐还剩一点药底的瓦罐,最后,重重地顿在木板上那个“丁”字旁边。

她的目光如同磐石,牢牢地“钉”在明玉那双充满恐惧的泪眼上。

没有言语。意思却如同惊雷:

守住这里。守住火。守住药。守住这点微末的生机。

恐惧,换不来柴火。不去,就一起冻死。

是冒险出去寻找生机,还是缩在这里等待冻馁而亡?

选择,交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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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木板之上,那个深灰褐色的“丁”字如同一个沉重的砝码,压在了明玉疯狂跳动的心脏上。

守住……

一起……冻死……

女人的目光平静却冰冷,像这冷宫无处不在的寒意,刺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和脆弱的恐惧。火堆里最后几根枯枝发出“噼啪”的哀鸣,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弱下去。身上湿透的衣衫正在快速带走她仅存的热量,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角落里的老宫女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的呻吟。柱子边的女人脸色白得透明,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凝固成冰。

明玉的小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门外的世界像一张巨大的、吞噬一切的恶鬼的嘴。可是……窝棚里……火……药……还有那个教她认字、虽然可怕却好像……不会真的让她冻死的女人……

一种比恐惧更原始的、对温暖和生存的渴望,如同被困在冰层下的幼兽,发出了绝望而尖锐的嘶鸣!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大眼睛里充满了挣扎的泪水,目光在紧闭的殿门和即将熄灭的火堆之间疯狂摇摆。

终于——

她猛地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一种豁出去的、近乎悲壮的决绝!

她不再看苏禾,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狼崽,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火堆旁,抓起那根最粗壮的、还在燃烧的枯枝作为“火把”!虽然颤抖的火苗随时可能熄灭,但至少……有一点光!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扇紧闭的、仿佛通往地狱的破殿门!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一只颤抖的小手奋力推开一条更大的缝隙!凛冽的寒风瞬间如同刀子般灌入,吹得她手里的“火把”剧烈摇曳,几乎熄灭!也吹得她浑身一个哆嗦,差点瘫软下去!

门外,是荒芜的、覆盖着残雪和冰凌的院落,枯树如同鬼爪般伸向灰白色的天空。看不到人,但每一处阴影都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危险。

明玉死死咬着牙,小小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却还有一种更加灼亮的、不肯屈服的光芒。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刺痛的空气,握紧那根微弱燃烧的枯枝,迈出了那条高高的、冰冷的门槛!

小小的身影,举着那一点微弱得可怜的火光,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门外那片冰冷而危险的世界。寒风立刻吞没了她的脚步声。

窝棚内,苏禾依旧靠坐在冰冷的木板上,闭着眼。直到那小小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风中,她才缓缓睁开。

深潭般的目光投向洞开的殿门,投向门外那片灰暗的天空。寒风卷着雪沫倒灌进来,吹动她额前汗湿的碎发。

她极其缓慢地、将那只一直拢在袖中、布满狰狞冻疮的右手伸了出来。摊开掌心。

掌心深处,几块小小的、尖锐的、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冰冷光泽的——碎骨片(来自昨夜啃剩的野物残骸?或更早的未知来源),正被她死死攥在指间。尖锐的边缘甚至刺破了她肿胀的皮肤,渗出一点暗红的血珠。

方才,若那幼崽选择退缩……这些骨片,便会成为她最后、也是最无奈的“柴火”——燃烧这具残躯仅剩的、微不足道的能量,去搏一个未知。

幸好。

苏禾缓缓松开手,任由那些染血的碎骨片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几声轻微的“嗒嗒”声。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块冰冷的木板,落在那一个个深灰褐色的、沉默的符号上。

“人”、“口”、“手”、“上”、“下”、“罐”、“水”、“火”、“药”、“丁”……

指尖缓缓抚过那些字迹,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微弱却真实的意念之力。

然后,她沾着一点掌心渗出的、温热粘稠的血珠,在那一片字迹的最下方,极其缓慢地、刻下了一个新的、更加复杂的符号。

一个如同幼苗破土、向上挣扎生长的——“生”。

血珠浸润了木板的纹理,那个“生”字在昏暗中,红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