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途初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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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风,裹挟着浓重的硝烟、焦糊和血腥味,从四面八方钻进陈铁柱的鼻腔、喉咙,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扎。他被那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拽着,跌跌撞撞地冲进靠山屯村后那片杂乱的坟圈子。身后的火光冲天,将祖辈安眠的墓碑和歪斜的枯树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扭曲如同鬼魅。父亲最后推他那把的力气,仿佛还残留在背上,滚烫而沉重。耳边交织着母亲和小妹绝望的哭喊、鬼子兵野兽般的嚎叫、坦克履带碾碎一切的轰鸣,还有铁匠铺墙壁崩塌的巨响……这些声音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他被仇恨彻底填满的心上。

“爹……娘……小妹……”铁柱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呜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血腥气。他本能地想挣脱那只手,想掉头冲回去,哪怕只是看一眼,哪怕只是咬下鬼子一块肉!手中那块从斧头上掰下来的锋利铁片,被他攥得更紧,冰冷的棱角深深嵌进掌心的血肉,混合着之前夺枪时被刺刀割裂的伤口,温热的血顺着指缝不断滴落,在冰冷的泥土上砸出一个个暗红的印记。

“想死容易!”拽着他疾行的中年人猛地停下,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铁柱混沌的意识。“回头!冲回去!他们正好用刺刀把你捅成筛子!你爹娘小妹的仇呢?靠山屯几十口子的仇呢?就指着你冲回去送死来报?!” 张先生(铁柱此时尚不知其名)猛地转身,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穿透弥漫的硝烟和尘土,死死盯住铁柱血红的双眼。他的脸藏在灰布棉袄宽大的风帽阴影里,只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条和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铁柱像被重锤砸中,浑身剧震。他死死咬着牙关,下颚骨绷得像块石头,牙齿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嘶哑的破音。那双被怒火和悲痛烧得通红的眼睛,不甘地望向屯子方向那冲天的火光和幢幢鬼影,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父亲倒在血泊中腹部插着刺刀的画面,母亲和小妹惊恐的哭喊,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

“想报仇,就得先活下来!”张先生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睁大你的眼看看!看看那些畜生是怎么祸害咱们的家园的!看看多少人跟你一样家破人亡!单打独斗,你杀得完吗?报得了仇吗?!”

铁柱的目光,顺着张先生手指的方向,越过几座低矮的坟茔,望向屯子边缘。火光将一切照得如同血染的地狱。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邻居赵二叔,平日里总爱憨笑着喊他“柱子”的庄稼汉,此刻被两个鬼子兵按在地上。另一个鬼子狞笑着,手里明晃晃的刺刀高高举起,然后狠狠扎下!赵二叔的惨嚎只发出半声便戛然而止,身体剧烈地抽搐几下,再不动了。旁边,赵二婶披头散发,尖叫着扑上去撕打那个行凶的鬼子,却被另一个鬼子兵一脚狠狠踹在小腹上,像破麻袋般飞出去,撞在自家的土墙上,软软滑落……

“啊——!”铁柱目眦欲裂,全身的肌肉瞬间贲张,握着铁片的手因为极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狂暴的杀意直冲脑门,几乎要将他最后一丝理智彻底焚毁!

就在他即将失控暴起的瞬间,张先生猛地将他按倒在地,两人紧紧贴着一座冰冷的墓碑阴影。

“嘘——!”张先生的声音如同耳畔的寒风,“看那边!”

铁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屯子通往沈阳城的土路上,几辆架着歪把子机枪的三轮摩托车咆哮着冲了过来,后面跟着一长溜背着沉重行囊、端着上了刺刀步枪的鬼子兵,队伍如同一条土黄色的毒蛇,在火光映照下蜿蜒前进,目标直指沈阳城方向。刺刀反射着妖异的火光,汇成一片冰冷的死亡森林。

“大部队进城了……”张先生的声音低沉凝重,“沈阳……怕是……”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沉重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铁柱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沈阳!少帅几十万大军驻扎的沈阳!就这样……被这群矮脚畜生打进来了?!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暂时压住了他沸腾的杀意。他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在冰冷的土地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微微颤抖。手中的铁片边缘割得更深,更多的血涌出,他似乎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灵魂被撕裂的麻木。

“哭没用!恨也没用!”张先生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黑暗中敲响的钟,“想活,想报仇,就跟我走!我们的人,在城里城外,都在跟鬼子干!不是你一个人!”

“你们……是谁?”铁柱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那张模糊却异常坚毅的脸。

“打鬼子的人!”张先生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多余的解释。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远处屯子里的哭喊声、枪声和鬼子的狞笑声还在继续,但靠近坟圈子这边暂时还算安静。“走!跟着我的脚步!不准出声!”他一把将铁柱拉起,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与沈阳城火光相反的方向——西南方,一片更加浓密的黑松林猫腰疾行。

铁柱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混杂着血腥硝烟的空气,最后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靠山屯方向,仿佛要将那地狱般的景象刻进灵魂深处。他猛地用沾满血污的手背抹了一把脸,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滚烫液体狠狠擦去,只留下两道暗红的印迹。没有犹豫,他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咬紧牙关,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跟上了前方那个灰色身影。

逃离坟圈子不到一袋烟的功夫,身后靠山屯方向的火光和喧嚣就被起伏的丘陵和浓重的夜色吞没。但死亡的阴影并未远离。通往西南方向的小路上,景象更加触目惊心。路边沟渠里,不时可见倒毙的尸体。有穿着灰色军装、头戴大檐帽的东北军士兵,怒目圆睁,手中的步枪还保持着指向敌人的姿势;有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庄稼汉、贩夫走卒,蜷缩着倒在血泊里,身下是散落的箩筐、包袱;甚至还有老人、妇女和幼小的孩子,冰冷的尸体歪倒在路旁,小小的身体在寒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单薄无助。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几乎令人作呕。

铁柱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喉咙里像堵着一块烧红的铁。每看到一具尸体,他握着铁片的手指就收紧一分,骨节泛白。他不再流泪,那双年轻的眼睛里,燃烧的怒火被冰冷的、如同冻土般的仇恨一点点覆盖、凝固。他不再去想爹娘小妹具体的样子,那巨大的悲伤已经被碾碎,融入到对所有侵略者刻骨的恨意之中。

张先生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像一头在夜间狩猎的孤狼。他身形矫健,脚步轻捷无声,总是选择最隐蔽的路径,避开开阔地带。他时而匍匐在沟坎后观察,时而猛地加速穿越危险区域。铁柱凭借打铁练就的体格和一股子狠劲,紧紧跟着,虽然动作远不如张先生老练隐蔽,但那股沉默中的韧劲让人动容。

“趴下!”张先生突然低喝一声,猛地按住铁柱的肩膀,两人瞬间伏倒在路旁一道半人深的枯水沟里,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泥土和腐烂的枯叶。

铁柱屏住呼吸,顺着张先生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几十丈外,一座横跨在结了薄冰的小河上的石桥旁,影影绰绰有几道晃动的光柱和两个矮壮的身影。是鬼子的巡逻哨!一个端着步枪,刺刀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寒光,另一个则举着手电筒,光束漫无目的地扫射着桥面和周围的荒草地。两人叽里咕噜地说着日语,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鬼子的军靴踩着桥面的石板,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如同死神的脚步声,敲在铁柱紧绷的心弦上。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铁片,冰冷的触感和掌心的剧痛刺激着他。只要那两个畜生再靠近一点……只要再近一点……

“别动!等他们过去!”张先生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铁柱杀意翻腾的念头。他一只手死死按在铁柱紧绷如铁的后背上,另一只手悄然摸向了腰间,铁柱隐约看到他棉袄下摆处露出一小截暗沉沉的金属光泽——似乎是枪柄。

冰冷的触感和张先生沉稳的气息,让铁柱沸腾的杀意稍稍冷却。他强迫自己放松绷紧的肌肉,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一动不动地匍匐在污泥和腐叶中,只有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锁定桥上那两个晃动的身影。

时间在死寂中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鬼子兵交谈的低语、踩踏石板的声响、手电光柱扫过枯草的沙沙声,都清晰得如同在耳边。铁柱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咚……咚……咚……如同战鼓低鸣。

终于,那两个鬼子兵似乎觉得这片荒凉的河滩没什么异常,咕哝了几句,转身沿着来路慢悠悠地踱了回去,手电光柱渐渐远去。

“走!快!”张先生低喝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从沟里跃出,直扑石桥。铁柱紧随其后,两人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迅速而无声地掠过石桥,冲进了对岸更加茂密的树林。

刚冲进林子没多久,一阵低低的、压抑的哭泣声和急促的喘息声,混杂着一种铁柱从未闻过的、甜腻中带着点刺激的药味,顺风飘了过来。

“嘘!”张先生立刻打出止步的手势,两人伏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

透过枝叶缝隙,铁柱看到前方不远处,一棵巨大的老槐树下,影影绰绰聚集着十几个人影。大部分蹲着或坐着,衣衫褴褛,有男有女,脸上都刻着深深的恐惧和疲惫。哭泣声来自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她竭力压抑着,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抖动。那种奇特的药味,则来自树下一个忙碌的纤细身影。

那是个年轻姑娘,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她惊人的清秀。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学生旗袍,外面罩着一件同样旧却干净的驼色毛线开衫,在这混乱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单薄。她半跪在地上,面前躺着一个穿着破烂棉袄的中年汉子,汉子的小腿上胡乱缠着布条,暗红的血迹渗透出来,在月光的惨白映照下格外刺眼。

姑娘的动作麻利而专注。她迅速打开身边一个棕色的皮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许多铁柱从未见过的瓶瓶罐罐和亮闪闪的小器械。她取出一个小玻璃瓶,用镊子夹出一块浸透了褐色液体的棉花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汉子狰狞的伤口。汉子疼得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

“大叔,忍一忍,伤口不消毒会化脓的。”姑娘的声音响起,清亮、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像山涧的清泉流过焦灼的土地。“这碘酒有点刺激,但能救你的腿。”她的眉头微蹙着,全神贯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微微渗出汗珠,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那专注而充满关怀的眼神,仿佛是这片死亡地狱中唯一温暖的光源。

铁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他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屯子里的姑娘,要么是像他娘那样朴实健壮,要么是羞涩怯懦。眼前这个女子,有着读书人的清雅气度,动作却又干净利落得像屯子里干活的好手。尤其是她处理伤口时那种沉着和温柔,让铁柱心中那股被仇恨填满的冰冷坚硬,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裂开了一道微小却真实的缝隙。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随风飘来的、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混合着药水味的馨香,与他满身的血腥泥污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明夏姐!鬼子!好像有鬼子过来了!”一个蹲在树根旁、约莫十二三岁的半大男孩突然惊恐地指着林子外的小路方向,声音都在发抖。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哭泣的妇人猛地捂住嘴,怀里的婴儿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发出细弱的呜咽。受伤的汉子挣扎着想坐起来,脸上满是绝望。

被称作“明夏”的姑娘猛地抬头,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惶,但瞬间被她强行压下。她迅速将最后一圈绷带缠好打结,动作没有丝毫慌乱。“大家别慌!快!躲到后面那道土坎下面去!蹲低身子!千万别出声!”她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莫名的镇定,迅速指挥着惊惶的人群转移。她自己则飞快地将药箱合上,拎在手里,警惕地望向小路的方向。

铁柱的耳朵也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细微却沉重的皮靴踩踏声和含糊不清的日语交谈声!比刚才桥上的那队人更多!脚步声正朝着他们藏身的这片林子迅速逼近!

“鬼子!”张先生脸色一变,低吼一声,“走!往林子深处撤!”他一把拉起铁柱就要转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啊——!”一声孩子的凄厉尖叫划破夜空!

是那个最先发现鬼子的半大男孩!他在慌乱跟随人群躲藏时,也许是太过恐惧,脚下一滑,竟从老槐树旁那道不算陡峭的土坡上直直滚了下去!身体撞在坡底的碎石枯枝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和更响亮的哭喊!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同平地惊雷!

“在那边!有人!” “包抄过去!别放跑一个!” 树林外立刻传来鬼子兵兴奋而凶戾的吼叫声和拉动枪栓的哗啦声!杂乱的皮靴声瞬间加速,朝着尖叫的方向猛扑过来!

“小石头!”许明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色瞬间煞白!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将手中的药箱往旁边一个妇人怀里一塞,转身就要冲下土坡去救那个滚落的孩子!

“找死吗!”张先生低吼出声,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他瞬间判断出,以许明夏的速度和她所处的位置,根本来不及救回孩子,反而会将自己彻底暴露在迅速扑来的鬼子枪口下!

就在许明夏转身欲冲的瞬间,一道黑影比她更快!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一股惨烈的血腥气和决绝的杀意,猛地从她身边的灌木丛后弹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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