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香饵钓金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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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珩的声音不高,却似腊月冰棱坠地,瞬间刺穿了含元殿内剑拔弩张的喧嚣。他一步步踏入殿内,玄色常服的下摆拂过冰冷金砖,肩胛处那抹暗红的血渍在宫灯下洇出惊心的痕迹,每一步却都踏得极稳,带着一种重伤未愈却依旧能碾碎一切的压迫感。

扑向苏明月的东宫侍卫被他冰刃般的目光一扫,竟硬生生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分毫。

太子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涨红,眼底的慌乱被暴怒取代:“萧景珩!你擅闯父皇寝宫,还想包庇这个妖妇不成?!”

“擅闯?”萧景珩薄唇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却未看太子,而是落在那紫檀异兽香盒上,“太子殿下污蔑本王的王妃,动用东宫侍卫在父皇寝殿拿人,本王若再不来,岂非任由殿下将这谋逆弑父的滔天罪名,扣死在靖王府头上?”

“你胡说!”太子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向龙榻上抽搐不休、口吐白沫的皇帝,“父皇如此模样,皆是因这妖妇的香…”

“是因这个!”萧景珩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凌厉。他未受伤的左手快如闪电,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已抄起案几上一柄用来切割参片的银刀,手腕一抖!

“咻——”

银刀化作一道寒光,精准无比地削向那紫檀异兽香盒紧扣的盒盖!

“咔嚓”一声脆响!

盒盖被刀刃挑飞,翻滚着落在地上。霎时间,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异香如同挣脱牢笼的毒蛇,猛地从盒中窜出,迅速弥漫开来!那香气甜得发齁,深处却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尸体腐败般的腥臭,瞬间压过了殿内原本残留的薄荷冷香和药味!

离得最近的几个太医和妃嫔猛地捂住口鼻,干呕起来,脸上浮现出痛苦恶心之色。

“呃啊——!”龙榻上的皇帝反应更为剧烈,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更多的白沫从口鼻中涌出,眼珠向上翻起,只剩可怖的眼白!

“父皇!”太子惊骇欲绝,扑到榻前。

萧景珩却看也不看那惨状,银刀刀尖探入盒中,轻轻一挑——几片深褐色、形状怪异、仿佛某种干瘪菌菇的东西被挑了出来,落在洁白的玉石地面上。那东西接触空气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粘稠的、暗绿色的汁液,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甜腥恶臭!

“西域魔陀罗根,混合尸蕈粉,以怨秽之地淤泥封存催化,”萧景珩的声音冰冷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钉子,砸在死寂的大殿里,“其香歹毒,能乱人心智,蚀人脏腑。久闻之,必狂躁暴虐,脏腑衰竭而亡!太子殿下,这便是你为父皇求来的‘安神宝盒’?!”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面色惨白的太子:“将此等阴毒秽物置于父皇枕畔,究竟是谁——欲行谋逆弑父之举?!”

颠倒乾坤!

字字诛心!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皇帝痛苦的嗬嗬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所有怀疑、惊恐的目光,瞬间从苏明月身上,转移到了浑身发抖的太子身上!

苏明月怔怔地看着挡在她身前的挺拔背影,看着他肩胛处愈发明显的血渍,看着他以重伤之躯,只手搅动这滔天巨浪,将太子的毒计原封不动地砸了回去。心头那点因他离去而生的寒意,瞬间被一种更汹涌、更滚烫的情绪淹没。他回来了。在她最绝望的时刻,以一种近乎霸道和毁灭的姿态,回来了。

“你…你血口喷人!”太子踉跄后退,指着那污秽的毒物,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孤不知…孤不知道这里面是这种东西!这盒子…这盒子是…是…” 他眼神慌乱地四处扫视,似乎想寻找一个替罪羔羊。

“哦?”萧景珩眉梢微挑,那弧度冰冷而嘲讽,“殿下不知?那便是殿下昏聩失察,被奸人蒙蔽,将如此毒物献于君父,其罪…亦同!”

太子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来人!”萧景珩不再看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将此秽物连同香盒即刻焚毁!开窗通风!太医上前,全力救治陛下!若陛下有半分差池,”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太医们,“尔等…九族陪葬!”

侍卫和内侍如梦初醒,慌忙行动起来。焚烧毒物的焦臭混合着异香,令人作呕。窗户被一扇扇推开,冰冷的夜风灌入,稍稍吹散了殿内令人窒息的氛围。太医们连滚爬爬地扑到龙榻前,手忙脚乱地施针用药。

混乱中,萧景珩微微侧过头,余光扫过苏明月。那眼神极快,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探询。苏明月立刻读懂了他未言之意——皇帝,必须救回来!只有皇帝活着,今日这场颠倒黑白的局,才算彻底定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左臂伤口的刺痛和身体的虚弱,快步走到龙榻另一侧,无视了太子怨毒的目光。皇帝的状况极糟,毒素被那魔陀罗香彻底引动,在体内疯狂肆虐。太医院的针灸和寻常解毒汤药,根本是杯水车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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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处的玉佩传来微弱的悸动,如同风中残烛。能量几乎耗尽了。但…还有最后一点可能。

她猛地想起昨夜,萧景珩高烧不退时,她以口渡药…还有,他割腕滴血养玉…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窜入脑海。

“王太医!”苏明月声音急促却清晰,“取一碗最纯净的温水来!快!”

王太医此刻已六神无主,闻言几乎是本能地照做。

温水很快端来。苏明月接过玉碗,背对众人,用身体挡住大部分视线。她咬破自己早已伤痕累累的指尖,挤出几滴鲜红的血珠,滴入碗中。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扯出心口那半块光泽暗淡的玉佩,将其迅速浸入水中!

做完这一切,她端起水碗,走到榻前。

“陛下,请再用一次‘安神露’。”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碗清澈见底、只在碗底晕开一丝极淡血色的水碗上。这算什么?这能有什么用?

萧景珩的眸光骤然深邃,落在她苍白的指尖和那枚浸在水中的玉佩上,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紧如弦。

太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尖声叫道:“你又想干什么?!一碗血水就想…”

“闭嘴!”萧景珩厉声喝断他,目光如刀,“让她试。”

两个字,斩钉截铁,堵死了所有质疑。

苏明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扶起皇帝的头,将那碗融合了她鲜血和玉佩最后一丝净化能量的温水,一点点喂入皇帝口中。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碗中的水渐渐见底。

就在最后一滴水流尽,苏明月几乎要绝望之时——

“嗬……”龙榻上的皇帝猛地抽了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大口暗黑色的淤血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明黄色的锦被上,触目惊心!

“父皇!”

“陛下!”

惊呼声四起!

然而,咳出这口淤血后,皇帝青紫色的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骇人的颜色,虽然依旧苍白灰败,却不再是死气弥漫。他急促的喘息慢慢平复下来,翻白的眼珠动了动,浑浊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艰难地转动着,看向榻边。

他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惊恐万状的太子,然后落在面沉如水的萧景珩脸上,最后,定格在端着空碗、脸色惨白如纸的苏明月身上。

“…香…丫头…”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疲惫,“…又是你…救了…朕…”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审判,彻底洗刷了苏明月身上所有的嫌疑,并将“救驾”之功,牢牢钉死!

太子噗通一声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萧景珩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有什么极其复杂的情绪飞快掠过。

“儿臣(臣妾)惶恐。”萧景珩与苏明月同时躬身。

皇帝疲惫地闭上眼睛,胸口微弱地起伏着,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已耗尽。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极其轻微地挥了挥。

王德全立刻上前,尖细的嗓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陛下龙体疲乏,需静养…诸位…先请回吧…靖王殿下,王妃娘娘,今日…辛苦二位了…”

逐客令下,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皇帝需要时间消化今晚的惊心动魄,更需要时间思考…太子的处置。

萧景珩没有丝毫犹豫,躬身行礼:“儿臣告退。” 说完,转身,极其自然地握住了苏明月冰凉颤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支撑,牵着她,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出了这片弥漫着血腥、阴谋和未散尽毒香的龙潭虎穴。

直至坐上靖王府的马车,厚重的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苏明月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猛地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和脱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一旁倒去。

没有预想中撞上车壁的疼痛,而是落入了一个带着冷冽沉香和淡淡血腥气的、坚实而滚烫的怀抱。

萧景珩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肢,将她稳稳接住,固定在自己身侧。马车缓缓启动,颠簸着驶离皇宫。

黑暗中,他的呼吸喷在她的发顶,带着灼人的温度。两人都没有说话,狭窄的车厢内,只剩下车轮碾过青石的辘辘声,和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心跳。

苏明月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药味、血腥和她那点微弱柠檬冷香的气息。他的手依旧握着她的手腕,指腹粗糙的薄茧摩挲着她冰冷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般的痒意。

劫后余生的恍惚中,昨夜听雪轩相依的画面,与他此刻滚烫的怀抱重叠。枕下的碎片,高烧时的呓语,宫变的维护…无数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翻涌。

她忽然有些分不清,这紧握的手,这滚烫的怀抱,究竟是出于利益的考量,还是…有一丝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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