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灯影惊魂破宫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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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昭王朝的皇宫,在中秋这一夜,似乎是穷尽了人世间所有的璀璨。
自云霄殿前那白玉铺就的广阔丹墀起,至九重宫阙最幽深的回廊角落,就没有一处不亮着的。盏盏宫灯高悬,形制各异,绢纱的、琉璃的、薄如蝉翼的素白宣纸糊就的,每一盏都散发着柔和而饱满的光晕。灯面上描金绘彩,或是乘云而去的仙鹤,或是怒放争艳的牡丹,映衬着朱红廊柱、金黄琉璃瓦,将这座象征着天下至尊的宫城,浸泡在一片流动的、不真实的辉煌里。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桂花酒香、烤炙鹿肉的脂膏气息,还有御花园里晚开的金菊所散逸的清冽芬芳。丝竹管弦之声,似有若无,如同金线银缕般密密织入这暖融的空气,缠绕在每一个盛装华服的宾客鬓边、衣袂之间,是盛世太平最完美的注脚。
十岁的李佳宁,在这片令人微醺的光海与声浪里,像一尾小小的、过于活泼的锦鲤。她身着的鹅黄宫装,在满殿姹紫嫣红中显得格外清新跳脱,袖口裙边密密的金线累丝刺绣,随着她的跑动反射着跳跃的灯火。父皇母后就在那最高的御座上,含笑看着臣子命妇们行礼如仪,她小小的身影便在那些如山峦般起伏的袍服间灵活地穿梭。
她的目标是殿角一根蟠龙玉柱旁悬着的巨大宫灯。
那灯形如倒垂的莲蓬,通体由上好的琉璃烧制而成,剔透玲珑,表面镂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灯腹中心,并非寻常的烛火,而是嵌着一颗硕大浑圆的夜明珠,珠光并非刺眼的白炽,而是温润莹洁的月华之色,幽幽流转,仿佛将天上那一轮真正的中秋明月摘了下来,封印其中。这光华,柔和又神秘地吸引着年幼公主的好奇心。
“再高一点……就差一点点啦!”李佳宁小声给自己鼓劲,踮起脚尖,粉嫩的指尖竭力向上探去。那琉璃灯吊得实在太高,光洁溜亮的表面似乎就在眼前,却始终差着那么一丝无法逾越的距离。脚下的金缕宫鞋踩在冰凉的“金砖”上,滑溜溜的,每一次奋力踮起都摇摇晃晃。可她倔劲儿上来了,小脸憋得微红,乌溜溜的大眼睛只盯着那一片流淌的月白光华。
就在她踮到最高点,指尖几乎快要触及那琉璃灯冰凉的底座时,视线无意识地顺着灯身上微凸的缠枝莲纹滑向了殿外。隔着一片稀疏的花影扶疏,那是几丛精心修剪的太湖石假山。灯影朦胧,琉璃折射的光线在那嶙峋的假山石隙间怪异地扭曲、跳跃。
光影交错之处,假山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里,两个人影如同两团凝固的、不祥的墨渍。
其中一人,身着太监总管才能穿戴的深紫色团花蟒袍,身形微胖,面皮白净无须,正是权倾内宫的大太监赵无极!他平日总是挂着那副看透世事、谦恭得体的笑容,此刻那张脸上却结满了寒霜,每一道皱纹里都刻着阴鸷和决绝。他对面那人,一身黑沉沉的将军软甲,即使在阴影里,肩头的狰狞兽头吞口也反射着幽冷的光,那是京畿卫戍副将,崔猛!
崔猛那只蒲扇般、布满老茧的大手,正将一样东西递向赵无极。那物件在琉璃折射的微光下,闪过一道不容错辨的冰冷金属光泽——正是半枚虎头兵符!虎符狰狞的兽齿咬合处,断痕清晰如刀劈斧凿。
李佳宁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大手猛地攥紧!
这不是戏台上的故事!年幼的她并不完全明白那半枚虎符意味着何等滔天巨浪,但赵公公此刻脸上那剥去所有伪装的狠戾,崔将军眼底闪烁的凶光,还有那假山阴影里弥漫出的、令人窒息的阴谋气息……这些,都如同最锋利的冰凌,瞬间刺穿了她孩童的世界,带来灭顶的恐惧。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崔猛嘴唇急速开合,无声地吐出几个字眼,如同毒蛇吐信。
“子时……玄武……”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李佳宁小小的身体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她本能地张开嘴,想尖叫,想示警,想喊父皇母后……
就在她檀口微张,气息将要冲破喉咙的刹那——
假山阴影里,赵无极猛地抬起了头!
那张白净的脸庞精准无比地转向了她的方向。两道目光,没有丝毫温度,如同淬了剧毒的钢针,穿透了摇曳的花影,穿透了喧闹的笙歌,穿透了琉璃灯的朦胧光晕,毫无阻碍地、狠狠钉在了李佳宁因为极度惊骇而煞白的小脸上!
那眼神冰冷、锐利、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只有赤裸裸的杀意!
李佳宁的尖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深处,化作一声短促得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巨大的恐惧如同粘稠的水银,顷刻间填满了她小小的身躯,让她手脚冰冷,动弹不得。
赵无极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不是笑,是毒蛇锁定猎物时的冷酷宣告。他藏在蟒袍大袖下的手,极其隐蔽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做了一个向下虚斩的手势。
如同一个无形的开关被“咔嚓”一声狠狠摁下!
殿宇深处,那片一直作为盛世背景、流淌着太平乐的袅袅丝竹管弦之声,戛然而止!那切断是如此突兀、干脆,仿佛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所有乐师的咽喉。前一瞬还是人间极乐的繁弦急管,后一瞬,只剩下死寂的空白!
这瞬间的静默,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满殿的欢声笑语如同被冻结在空气中,无数张脸上还凝固着前一秒的笑意,此刻却只剩下茫然和不知所措。
“咻——!”
一声凄厉无比的锐啸,撕裂了这短暂的死寂!那声音来自殿顶!
众人惊愕地循声抬头,只见高高的藻井穹顶之上,几块装饰用的彩绘藻板轰然碎裂!数道黑影如同扑食的夜枭,裹挟着刺骨的杀气和瓦砾碎木,裹挟着凄厉的破风尖啸,自那破开的穹窿缺口闪电般扑击而下!
“噗!”
“嗤啦——!”
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布帛被暴力撕裂的刺耳噪音,瞬间取代了一切!
滚烫的鲜血,如同最廉价的红漆混杂着粗粝的朱砂,猛地泼洒在描金的蟠龙柱上、泼洒在堆叠着珍馐美味的紫檀宴桌上、泼洒在宫女们绣着折枝花的浅碧色宫裙上!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桂花香和酒肉香,弥漫在整个大殿!
“护驾!护驾啊——!”一声变了调的、撕裂喉咙般的嘶喊,终于从一个吓破了胆的老太监口中迸发出来。
然而,太晚了。
殿门、侧廊、甚至御座左右屏风之后,无数身披黑甲、手持雪亮刀斧的士兵如同从地狱裂缝里涌出的恶鬼,潮水般疯狂涌入!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宾客,此刻成了待宰的羔羊。惊呼声、惨嚎声、杯盘碎裂声、刀刃撞击声、骨骼断裂声……混乱如同沸腾的油锅,瞬间炸裂开来!
“宁儿——!”
一声带着撕裂般痛楚和无可比拟急切的呼唤,如同惊雷劈开混乱的声浪!那是皇后凄厉到变调的呼喊!
李佳宁被这声呼唤震得一哆嗦,猛地从恐惧的僵硬中挣脱出来。她小小的身体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视线穿过混乱奔逃的人影、喷射的血雾,看到了那高高的御座之上。
父皇,威武的大昭天子,此刻目眦欲裂!他不知何时已拔出了悬挂在御座旁的仪仗宝剑,剑身寒光闪烁。他一手将母后死死护在身后,另一手持剑奋力格挡开几名扑上御阶的叛军劈来的钢刀!剑锋与刀刃猛烈撞击,迸发出刺目的火星!
“当!当当!”
金铁交鸣声刺耳欲聋。又有更多的黑甲叛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不顾一切地涌向御阶!
“父皇!母后!”李佳宁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疼得她几乎窒息,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她下意识地想朝御座奔去,小小的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绵软无力。
就在这时,一道凛冽如寒铁、灼热如熔金的身影,挟裹着风雷之势,以无匹的决绝撕裂了混乱的人群,冲到了她的面前!
是长姐李香林!
二十二岁的长公主,平日里的沉稳雍容早已被沸腾的杀意取代。她那双总是含着睿智与温和的凤目,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亮得骇人!她并未穿着公主的华丽宫装,而是为今夜宴席准备的便于骑射的暗红色劲装,此刻这身衣服更衬得她如同浴血的战神。
她手中握着的,并非寻常闺阁女子该触碰之物——那是一柄通体乌沉、刃长近五尺的玄铁陌刀!冰冷的刀身上流淌着玄色的幽光,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獠牙。刀柄粗粝,被李香林那只指节分明、此刻却因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紧紧攥住,仿佛与她的筋骨血脉都融为一体!
“跟着我!不许回头!看准脚下!”李香林的吼声盖过了殿内的所有喧嚣,每一个字都如同金铁砸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她甚至没有时间低头看一眼吓傻了的幼妹,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通往大殿侧门的方向。那里的叛军士兵正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堵死了最近的生路。
来不及了!
李香林眼中厉芒暴涨!她发出一声裂帛般的清啸,腰腿之力瞬间爆发!
“退开!”
暴喝声中,陌刀那沉重的刀锋并未劈向血肉之躯,而是带着开山裂石般的恐怖威势,悍然斩向她身侧一根支撑殿顶的巨大青铜蟠龙灯柱!
“铛——锵——!!!”
震耳欲聋到令人牙酸的金铁断裂声炸响!火星如同狂暴的铁树银花,四散迸溅!那根需要两人合抱、象征皇家威仪的沉重青铜柱,竟被这挟裹着无比愤怒与霸道的全力一刀,生生从中斩断!
断裂的青铜柱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带着千钧之力,裹挟着断裂的灯盏、燃烧的灯油,如同倒塌的擎天巨柱,朝着侧门方向拥堵而来的叛军士兵当头轰然砸落!
“轰隆——!!!”
地动山摇般的巨响!
血肉横飞!筋断骨折!来不及惨呼的黑甲士兵瞬间被砸成了肉泥,更多的则被飞溅的沉重碎片和燃烧的油脂砸倒、点燃!侧门那密集的叛军阵列,竟被这狂暴无比的一击硬生生砸开了一道冒着浓烟与血腥气的缺口!
“走!”李香林看也不看那惨烈的景象,一把抓住李佳宁冰凉的小手,另一手倒拖着那柄兀自嗡鸣、滴淌着青铜碎屑和不知名血肉的陌刀,如同离弦的血色箭矢,朝着那道刚刚被她用暴力撕开的生命通道疾冲而去!
她的步伐沉重而迅捷,每一步踏在染血的“金砖”上,都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血污的脚印。陌刀沉重的刀尖拖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零星的火星在刀尖与砖石的摩擦中迸射。所有挡在这条冲锋路线上的叛军,无论是被那断柱砸懵的,还是企图重新合围的,都在那柄狂暴挥舞的玄铁陌刀前被狠狠撕碎!刀锋过处,断臂残肢混合着破碎的甲胄碎片冲天飞起,血雨瓢泼般洒落,将李香林暗红色的劲装彻底染成了恐怖的暗褐色。
李佳宁被姐姐紧紧攥着手,小小的身体几乎是被拖着在飞。眼前是不断倒下的扭曲尸体,温热粘稠的液体不断溅在她冰凉的小脸上、鹅黄的宫装上。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油脂燃烧的焦臭灌入鼻腔,呛得她几乎窒息。她只能死死闭着眼,任由泪水汹涌而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被姐姐紧握的那只手上——那是她在无边杀戮地狱中唯一的浮木。
冲出侧殿门的瞬间,殿外冰冷的秋风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扑在脸上,李佳宁才敢再次睁开眼睛。然而,眼前的景象并未带来丝毫喘息。
殿外的开阔广场,此刻已化作修罗屠场!忠于皇室的零星宫廷侍卫和禁军将士,正与数倍于己、杀红了眼的叛军士兵惨烈地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闪烁不休,惨叫声此起彼伏。通往宫苑深处和后宫的道路,早已被黑压压的叛军死死挡住。而身后,侧殿那被李香林砸开的缺口,已有更多的追兵狂吼着涌出,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紧追不舍!
“这边!去御花园!”二姐李美玲清冽而急促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李佳宁循声望去,只见二十岁的二姐李美玲正护在她们侧翼。她一身月白箭袖宫装,此刻也溅上了点点腥红。那张总是带着沉静书卷气的秀雅面容,此刻绷得如同最坚硬的玉石,双眸锐利如鹰。她纤细白皙的手指间,正扣着一枚样式奇特的银梭。那银梭约莫三寸长短,通体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棱角分明,尾部带着细微的翼状倒钩。
眼见数名追得最快的叛军士兵嘶吼着扑近,手中的钢刀已映出李美玲沉静却隐含锋芒的眼睛。
李美玲手腕微抖,动作快得只留下一抹残影!
“嗤!嗤!嗤!”
三道细微却致命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那三枚银梭,如同被月光赋予了生命的银蛇,在空中划过三道刁钻诡异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没入冲在最前面三名叛军的咽喉!
“呃……”三个魁梧的身形同时一僵,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们眼中还残留着嗜血的疯狂,更多的却是无法置信的茫然,双手徒劳地去抓那没入喉管的冰冷异物。血箭瞬间飙射出尺许远,在清冷的月光下划出三道刺目惊心的猩红轨迹。
“噗通!噗通!噗通!”
三具尸体沉重地栽倒在冰冷的金砖地上。
李美玲看也不看战果,身形疾退,与拖着李佳宁冲过来的李香林汇合。她的声音依旧清晰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大姐!东面小门堵死了!西边巡夜营的通道刚被突破!只有御花园临渊台方向,追兵似乎还未及合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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