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戾影噬魂急,残烛映丹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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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声音啃着他的意志,加速着他灵魂本源的枯竭。他凭着凡人的意志,对抗着一个来自古老邪物的疯狂存在最后反扑,那份艰难痛苦,比世上任何酷刑都狠!

他身子状况眼瞅着垮下去。不是伤口恶化,是一种从里到外透出来的衰败和死气。脸色灰败得吓人,眼窝塌陷得像骷髅,偶尔睁眼,那眼神也是散的、空的,或者塞满了极致的痛苦挣扎。

他吃得越来越少,后来几乎水米不进。喂进去的汤药,大半也吐出来。人迅速瘦脱了相,真成了皮包骨头,躺在厚被子里,几乎看不出起伏。

大多时候,他陷进一种半昏半醒的胡话里。浑身滚烫,嘴唇干裂爆皮,不停地出虚汗,嘴里叨叨咕咕,说些支离破碎、含混不清的词儿。

扎尔图没日没夜地守在床边,心急火燎,却又一点办法没有。他听着海兰察那些断断续续的胡话,听得心惊肉跳,浑身发冷。

海兰察有时会猛地抡胳膊,像在战场上拼命,哑着嗓子喊:“冲!索伦的爷们儿……跟我冲……巴特尔……左边……扎尔图……护住侧翼……”那是刻进骨头里的血火记忆,是打仗的本能。

有时,他又会怕得厉害,身子蜷起来,两手在空中乱抓,像要挡住啥可怕的东西,声儿里全是恐惧:“……裂了……又来了……黑色的电……碎了……都碎了……别过来……啊——!”那是雪山绝境里看到的吓人景象,成了他甩不掉的噩梦。

有时,他会反反复复念叨一些地名:“热索桥……济咙……雍鸦…………”那是远征路上一个个拼过命的战场,每个地名背后,都埋着无数索伦子弟的魂。

更多时候,他会无意识地重复一些更邪乎、让人完全听不懂的词:

“……符文……扭着的……看不懂……”

“……容器……不够……快满了……”

“……它在看……一直看着……”

“……不能吃……药……毒……”

这些词儿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断断续续漏出来,夹着痛苦呻吟,像一把把冰锥子,狠狠扎进扎尔图心窝子。他听不懂是啥意思,但他能感觉到,大人正受着某种远超伤病痛苦的、极可怕的折磨!那绝不只是身子上的伤!

“裂了”?是雪崩时的山体裂缝吗?可大人为啥怕成这样?

“符文”?啥符文?

“容器”?指啥?

“它在看”?谁在看?

还有那“药”……是指皇上赏的那盒丹药吗?大人为啥昏着都在念叨“不能吃”、“毒”?

扎尔图看着那盒被海兰察即使昏迷也下意识护在枕边、却从没打开过的紫檀盒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难道这御赐的丹药,真的……

他不敢往下想。他就是个粗人,一个忠心的副将,他搞不懂这些超出他认知的邪乎事。他只能用自己的法子,拼命想拉住大人的命。

他不停地用温水湿了帕子,给海兰察擦滚烫的额头和干裂的嘴。他试着一点点喂进去点参汤和米油。他握着海兰察枯瘦冰凉的手,一遍遍在他耳边低声喊:“大人……挺住啊大人……扎尔图在这儿呢……咱们回家了……回家了……”

他声儿哽咽,虎目含泪。他看着海兰察那像风里残烛一样晃悠的生命之火,心疼得像刀割。往日里顶天立地、勇冠三军的英雄,咋就变成了这样?

说胡话的海兰察,偶尔好像能听见他喊,会安静一小会儿,浑浊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茫然地看看四周,目光扫过扎尔图焦急的脸时,会闪过一丝极弱极弱、难以抓住的微光,嘴唇动着,像想说啥,可最后吐出来的,还是些破碎的词:“……冷……好冷……黑……”

然后,又快被那无尽的痛苦和幻象吞掉,重新陷进疯狂的胡话和挣扎里。

每一次这样短暂的清醒,都像是从那疯狂的魂儿撕扯里硬抢回来的一眨眼,珍贵得让人想哭,又让人更心酸。

扎尔图不知道咋办。请来的郎中们诊完脉都摇头叹气,开的方子屁用没有。御赐的丹药,大人死活不用,昏着都在抵抗。他只能这么守着,守着这盏快要烧干的灯,用自己的忠心,徒劳地想挡住那从看不见的地方吹来的、冻魂蚀骨的阴风。

屋里头,药味、汗味和那若有若无的怪香混在一块,形成一股邪门的气氛。窗外日头升起月亮落下,光影变换,时间好像在这儿冻住了,只剩下床上那人一天比一天弱的喘气儿和破碎的胡话,还有床边那个像石雕一样忠诚守着的影子。

残烛映丹心。

海兰察的丹心,在魂儿层面跟戾影进行着最后也是最惨烈的搏杀,守着他当人、当将的最后底线。

而扎尔图的丹心,更简单更纯粹——守着他的大人,到最后一刻。

黑暗浓得像墨,好像永远到不了头。那一点心火,虽然弱,却还在艰难地烧着,对抗着那噬魂的紧迫和无边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