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陀螺、童音与问心谶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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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枯瘦的手指在破旧的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如同在拨动无形的算筹。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微含糊,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天干地支、五行生克之语。堂屋里一片寂静,只有老人低沉的念诵声、土烟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麻雀啁啾。
片刻之后,老人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他抬起头,深色墨镜仿佛穿透了镜片,直直地“盯”着李峰,沙哑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洞穿时空般的苍凉与沉重:
“乾造魁罡,杀破狼格局!命带三合,紫微照临!”
“起于微末草莽,行于尸山血海!”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掌生杀予夺,控半壁山河!麾下带甲何止百万?治下生民何止千万?此乃天命所归,乱世雄主!”
这四句偈语般的断语,如同惊雷,在小小的堂屋里炸响!赵铁柱和周文彬脸色骤变,呼吸都为之一窒!这哪里是算命?这分明是将李峰从末世前一个小小的辅警,如何在十年血火中崛起,掌控世安军庞大势力,成为实际统治着末世中国半壁江山的铁血统帅的历程,用最精炼、最震撼的方式勾勒了出来!“半壁山河”、“带甲百万”、“生民千万”,这些描述,虽有夸张,却无比贴近那令人窒息的权力真相!
王小虎靠在门框上的身体也瞬间站直了,眼中的戏谑和怀疑被巨大的震惊取代,他死死盯着老人墨镜下的脸,仿佛想看出他是不是在装瞎。
老人并未停顿,墨镜后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幽深,那沙哑的声音陡然转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如同毒蛇吐信,一字一句,清晰地送入李峰耳中:
“然则……亢龙有悔,盈不可久!”
“贵客命中,当有三子一女承欢膝下,血脉绵长。”
“然则……”他再次加重了语气,那“然则”二字,如同重锤敲在人心上,“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三子一女,非是福泽,实乃劫数之始!”
“长幼失序,兄弟阋墙!血染宫门之祸,已在胎中孕育!贵客,你膝下二子,他日必效那唐初玄武旧事!骨肉相残,祸起萧墙!此乃……天命定数!”
“玄武门之变”!
这五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空气瞬间凝固!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李峰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顾晚清和李娜近期也绝无怀孕迹象!这“三子一女”从何而来?更恐怖的是那赤裸裸的预言——他的儿子们,未来会像李世民兄弟一样,为了权力,上演手足相残的惨剧?!
“操你妈的老杂毛!放你娘的狗臭屁!!”
一声暴戾到极点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响起!王小虎双眼瞬间赤红!额头上青筋如同蚯蚓般暴凸跳动!什么狗屁神秘,什么狗屁预言,在这一刻统统被滔天的怒火和杀意碾得粉碎!这老瞎子竟敢如此恶毒地诅咒将军的儿子们自相残杀?!这比直接辱骂李峰本人更让他无法忍受!
“唰!”
快!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王小虎如同被彻底激怒的疯虎,身体爆发出恐怖的速度和力量!他一步就跨到了老人面前,右手如同闪电般从后腰的枪套中拔出了他那把黝黑锃亮、保养得如同艺术品般的92式半自动手枪!冰冷的枪口带着死亡的气息,在千分之一秒内,狠狠地、死死地顶在了吴半仙那布满皱纹、戴着深色墨镜的太阳穴上!
“咔哒!”击锤被扳开的声音清脆而致命!
王小虎的手指死死扣在扳机护圈上,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全身散发出如同实质般的、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恐怖杀意!整个堂屋的温度仿佛骤降到了冰点!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老东西!你他妈算没算到……老子现在就能让你脑袋开花?!嗯?!!”
“小虎!”李峰低沉的声音响起虎!”李峰低沉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住了王小虎即将爆发的狂暴。他依旧端坐在竹椅上,身体甚至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抬起一只手,做了个向下虚按的手势。
王小虎的身体猛地一僵,顶在老人太阳穴上的枪口剧烈地颤抖着,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和狂暴的杀意,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风箱。他死死瞪着近在咫尺、在枪口下依旧纹丝不动的老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扣动扳机!但在李峰那平静却重如山岳的目光注视下,他最终,极其艰难地,缓缓地,将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杀意强行压了回去。顶在太阳穴上的枪口,极其不情愿地、一寸寸地移开,但手指依旧死死扣着扳机,枪口低垂,如同随时准备再次昂起头的毒蛇,死死锁定着老人的躯干。
赵铁柱和周文彬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王小虎拔枪的瞬间,他们甚至没完全反应过来!此刻见李峰控制住了局面,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看向吴半仙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惊骇和难以言喻的复杂。这预言……太毒,太惊悚!
深色墨镜遮挡了吴半仙所有的表情。在冰冷的枪口顶住太阳穴的瞬间,他枯瘦的身体似乎也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夹着土烟的手指微微颤抖,烟灰簌簌落下。但当枪口移开,他很快又恢复了那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他缓缓吸了一口快要燃尽的土烟,烟雾从干瘪的嘴唇中吐出,缭绕在墨镜前。
李峰看着吴半仙,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点自嘲和看透世情的笑意。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长长的阴影。
“吴先生,”李峰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预言和拔枪对峙从未发生,“李某出身微末,不过一介小小辅警。能活到今天,能走到这一步……”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老屋斑驳的墙壁,看到了十年尸山血海的峥嵘,“是无数兄弟用命填出来的,是老天爷赏脸,也是我自己……一刀一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至于命运把我最终推向何方,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吴半仙深色的墨镜上,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俯瞰般的豁达:“至于我的儿子们……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将来如何,是他们自己的路,他们的命。我这个当爹的,能做的,就是给他们打下足够大的地盘,教他们怎么在这操蛋的世道里活下去,活得像个人样。至于兄弟阋墙……”他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自信,“只要我李峰还活着一天,这世安军的规矩,就乱不了。”
他微微颔首:“多谢先生赠言。小虎,付卦金。”
王小虎依旧死死盯着吴半仙,眼神凶戾得能杀人。听到李峰吩咐,他极其不情愿地、动作僵硬地从战术马甲的内袋里,掏出厚厚一沓崭新的世安币。这些是最大面值的500元合金纸币,边缘锋利,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看也不看,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憋屈,狠狠地将这一沓钱拍在吴半仙面前的破旧木桌上!
“啪!”一声闷响,钞票甚至将桌面的灰尘都震起了一层。
李峰不再看吴半仙,拿起放在腿边的陀螺,转身,迈步就向门口走去。赵铁柱和周文彬立刻跟上。王小虎最后恶狠狠地剜了吴半仙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才转身跟上李峰。
就在李峰的左脚刚刚踏出“问心斋”那低矮门槛的瞬间!
身后,一直如同泥塑木雕般坐着的吴半仙,猛地站了起来!动作之快,与他老迈的身形极不相符!他枯瘦的身体微微前倾,深色的墨镜微微前倾,深色的墨镜“望”着李峰即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带着一种近乎凄锣,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穿透力,清晰地送了出来:
“贵客留步!!”
“听老朽最后一言!!”
“二子……不可同巢!!”
“分而养之!或可……暂避血劫!!”
“二子不可同巢!分而养之!”
这八个字,如同最后的诅咒,又如同绝望的箴言,狠狠砸在李峰的后背!
李峰的脚步,在门槛之外,微微顿了一下。仅仅是一下,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他没有回头,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丝停顿的迹象都吝于给予。午后的阳光洒在他宽阔的肩头,将那深蓝色的夹克映照得有些刺眼。他只是对着身后,极其平淡地、听不出任何情绪地吐出两个字:
“多谢。”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停留,迈开沉稳的步伐,沿着青石板路,向着老街外阳光明媚的解放路走去。赵铁柱和周文彬紧随其后,两人脸色凝重,眼神复杂地交换了一下目光,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和震撼。王小虎则走在最后,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扇重新变得幽暗的门洞,眼神里的杀意未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那诡异预言搅动的不安和烦躁。
门内,堂屋重归昏暗与死寂。
吴小满一直躲在通往后院的门边,小脸煞白,刚才王小虎拔枪顶住爷爷脑袋的那一幕,吓得她几乎窒息,到现在小心脏还在怦怦狂跳。她怯生生地走到僵立在桌旁的爷爷身边,小手轻轻拉了拉爷爷洗得发灰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爷爷……刚才……刚才那个黑衣服的叔叔……好……好吓人……他……他真的要杀你……”
吴青山枯瘦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仿佛刚才那声嘶力竭的呼喊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坐回那把破旧的竹椅里,深色的墨镜低垂着,遮住了所有的情绪。他摸索着拿起桌上那根早已熄灭的土烟蒂,手指颤抖着,似乎想重新点燃,却最终只是徒劳地放下。
他伸出枯槁的手,轻轻拍了拍孙女冰凉的小手,沙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洞悉宿命的苍凉:
“囡囡……莫怕……”
他顿了顿,墨镜似乎“望”向门外李峰消失的方向,声音低得如同梦呓:
“你……和刚才那位贵客…………和刚才那位贵客……有缘……”
“注定……还会再相遇的……”
吴小满似懂非懂,只是觉得爷爷的手冰凉,爷爷的话让她心里更加茫然和害怕。她看着桌上那沓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厚厚的世安币,又看了看爷爷深不见底的墨镜,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屋外的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一道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却丝毫驱不散这老屋深处弥漫的、令人心悸的寒意与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