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隘口残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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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军医杜衡提着药箱,跌跌撞撞地分开人群冲了过来。他只看了一眼王平的伤势,脸色瞬间变得比王平还要惨白。肩头、后背、大腿,三处重伤,失血过多,人已陷入深度昏迷!他颤抖着手,迅速剪开王平被血浸透的征袍和绷带,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
“快!止血散!金疮药!热水!干净麻布!快啊!”杜衡的声音尖利而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熟练地将大量药粉撒在伤口上,用干净的麻布紧紧按压。然而,大腿外侧的伤口太深,鲜血依旧汩汩涌出,染红了杜衡的双手和衣襟。
“按住这里!用力按住!”杜衡对着石柱吼道。石柱那双沾满敌人和自己鲜血的大手,此刻却无比轻柔而坚定地按压在王平的伤口上方,巨大的力量有效地减缓了血流。
杜衡又飞快地处理着王平后背和肩头的箭伤。肩胛骨下的箭创尤其麻烦,箭头可能伤及了骨头。他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钳子夹住留在外面的箭杆,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
“呃!”昏迷中的王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一支带着倒刺、沾满碎肉的箭簇被拔了出来!鲜血如同小泉般涌出!杜衡迅速用烧红的烙铁(简易消毒)烫了一下创口边缘,发出嗤嗤的声响和皮肉焦糊的气味,然后再次撒上厚厚一层金疮药,用麻布紧紧包扎。
整个过程中,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杜衡那双上下翻飞的手和地上那个生死未卜的身影。杜预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小脸煞白,眼泪无声地流淌。石柱按着王平大腿的手在微微颤抖,虎目含泪。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片刻,也许是一个世纪。杜衡终于停下了手,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他花白的鬓发。他探了探王平的鼻息和脉搏,虽然微弱,但总算平稳了一些。
“血……暂时止住了……”杜衡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但失血太多,元气大伤,伤口极易溃脓……必须立刻送回泥阳城静养!不能再有丝毫劳顿!否则……神仙难救!”他的话语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快!准备担架!送将军回城!”杜恕立刻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几名身强力壮的民壮迅速找来门板,铺上尽可能干净的衣物,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王平抬了上去。
“陈校尉,这里……”杜恕看向陈忠。王平倒下,陈忠便是此地军职最高者。
陈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泪水,看着一片狼藉、尸横遍野的隘口,强压下心头的悲痛和混乱。将军用命守住了这里,他必须替将军守好!
“石柱!”陈忠的声音恢复了军人的冷硬,“带还能动的兄弟,立刻清理战场,收殓阵亡将士遗骸!尤其是……黑石营的弟兄!”他看了一眼赵大牙和李顺倒下的地方,声音有些哽咽,“将……将赵什长、李顺兄弟……好生收敛。”
“诺!”石柱声音嘶哑,重重点头。他默默走到赵大牙身边。这位凶悍的什长,后背被砍得血肉模糊,但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满足的弧度。石柱小心翼翼地将他的遗体抱起,动作轻柔得如同抱着熟睡的婴儿。李顺那扭曲的身体也被其他士兵小心地收敛起来。
“其他人!”陈忠的目光扫过幸存的无当飞军士兵和泥阳民壮,他们人人带伤,疲惫不堪,但眼神中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光芒和未熄的战意,“立刻加固工事!修复木栅!清理滚石!魏狗虽退,但郭淮狡诈,难保不会杀个回马枪!今夜,所有人衣不卸甲,刀不离手!哨探放出十里!泥阳城的安危,就靠我们了!”
“诺!”疲惫而坚定的应诺声响起。士兵和民壮们默默地行动起来,开始清理同伴的遗骸,收拢散落的兵器,拖拽着疲惫的身躯,重新构筑被破坏的防线。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落下,将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笼罩在沉重的黑暗之中。
泥阳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黑暗中的点点星光。城头上,士兵们警惕地注视着黑暗笼罩的远方。城内,临时征用的几处大宅院成了伤兵营,痛苦的呻吟和药草苦涩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王平被安置在最安静的一间房内,杜衡和从城里找来的几位郎中彻夜守候,用尽一切办法维系着这位铁血将军的生命之火。
杜恕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县衙,连沾满血污的袍服都来不及换下。他坐在冰冷的胡床上,看着案头那盏跳动的油灯,久久无言。儿子杜预默默地端来一盆热水和干净的布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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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擦把脸吧。”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杜恕接过布巾,胡乱擦了擦脸,冰冷的布巾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看向儿子,灯光下,杜预的小脸上没有了白天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超越年龄的凝重。
“怕吗?”杜恕轻声问。
杜预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怕……但看到王将军……看到那么多叔伯……”他顿了顿,小拳头微微攥紧,“父亲,我想习武,还想学兵书。”
杜恕看着儿子眼中那簇小小的、却异常明亮的火焰,心中百感交集。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杜预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只是疲惫而欣慰地点了点头。他铺开一张素帛,提笔沾墨,开始给长安的丞相行辕写战报。他要将鹰喙隘口的血战,将王平将军的壮烈,将泥阳军民的决心,一字一句,如实禀报。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骑快马带着杜恕的密报和泥阳血战的消息,冲破了沉沉的夜幕,向着西南方向的长安城,疾驰而去。
而在鹰喙隘口那重新竖起的简陋木栅后,陈忠拄着刀,和石柱并肩而立。他们望着东方天际那即将破晓的一线微光,又回头看向泥阳城的方向。城头灯火依旧,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脚下,这片刚刚被鲜血浸透的土地,散发着浓重的铁锈般的腥气。数百条鲜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里,包括黑石营的赵大牙、李顺等七名弟兄。活下来的人,也都带着累累伤痕。
“石柱,”陈忠的声音沙哑,“将军说,守住了泥阳,就守住了粮道,守住了关中的希望。”
石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更加用力地点了点头。他那张憨厚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迷茫,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他粗糙的大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别着一把沾血的短匕——那是从赵大牙身边找到的,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赵”字。
风,带着初春的寒意和浓重的血腥味,从隘口呼啸而过,吹动着残破的“汉”字军旗,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