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余烬潜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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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坂烟销血未干,焚余骨殖映残垣。
龙巡焦土铭名册,剑拂寒锋忆故冤。
骥骤西来擎赤帜,蝎沉幽壤闭玄阍。
吕梁未靖狼烟隐,再向河洛斩逆藩。
郭淮嘶哑的咆哮被夜风扯碎、吞没。大帐内外,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火盆里,一块焦炭不堪重负,“啪”地一声爆裂开细碎火星,映得帐内光影摇曳,更添几分沉重。
刘禅独立帐门,墨色披风在裹挟着血腥与焦土气息的夜风中猎猎作响。他极目所望,北方是吕梁山巨大狰狞的阴影,再远处,是司马懿盘踞的弘农,是那座象征着曹魏权力巅峰的巍巍洛阳。黑暗无边无际,仿佛蛰伏的巨兽,要将这刚刚浸透鲜血的陇西高原彻底吞噬。
“陛下,”张翼上前一步,瓮声禀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战场已清理完毕。我军阵亡将士遗骸正集中火化收敛。重伤者…军医竭力救治。此役缴获魏军精良铁甲八百余领,完好战马三百余匹,小型霹雳车七具,粮秣辎重无算…”
刘禅抬起手,止住了张翼的汇报。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盯在北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他缓缓抽出横置于膝的顾应剑。清越的龙吟声在静夜中响起,剑锋出鞘,映照着帐外跳动的篝火与帐内幽暗的烛光,寒芒流转,仿佛有冰泉在剑脊上流动。他的指尖,极其缓慢地拂过冰冷光滑的剑脊。那触感,冰冷、坚硬、细腻。恍惚间,指尖仿佛又触摸到了那份来自风陵渡的、墨迹未干的阵亡名册。那一个个冰冷的名字,透过纸张,传递着同样的冰冷与粗糙,那是生命消逝后留下的最后印记。
“还不够…”一声低语,如同疲惫的叹息,又如同在熔炉中反复锻打后淬火的誓言,轻轻飘散在陇西高原凛冽刺骨的夜风里。“传令:蛾遮塞所部游骑,前出三百里!严密监视吕梁山各径口及河东方向!张嶷大夏城守军,取消一切休整,全员登城,枕戈待旦,高度戒备!飞骑传讯潼关丞相与狄道姜维:郭淮虽擒,司马懿之‘断’策未绝!其毒牙必不止一颗!陇西…乃至整个北疆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末将领旨!”张翼、霍弋、蛾遮塞齐声应诺,甲叶铿锵。
刘禅手腕猛地一振,顾应剑发出一声更加清越高亢的龙吟!剑尖如电,直刺东北方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洛阳的方向!
剑光所向,夜色如墨。唯有在那遥远的天际尽头,地平线之下,一丝微不可察、顽强挣扎的鱼肚白,正用它微弱的光,艰难地、执拗地,试图撕裂这沉重如铁的黑暗帷幕。
天色在惨淡中艰难放亮。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也被昨日的血腥浸透,沉重得随时可能坠落。鬼哭谷内外的战场,如同被巨神蹂躏过的地狱。浓重的血腥味与尸骸焚烧产生的焦臭、未散尽的硝烟、还有那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毒烟腥甜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令最坚强胃囊翻江倒海的恐怖气息。
焚烧尸骸的巨大柴堆在谷口外的空地上点燃了十几处,浓烟滚滚,直冲天际。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层层叠叠堆放的尸体,发出噼啪的爆响,油脂滴落,火苗蹿得更高。负责收敛的同袍们,无论是铁卫营的劲卒还是陷阵营的重甲,此刻都卸下了冰冷的面具,沉默地搬运着残缺不全的肢体,脸上混合着麻木、疲惫和深切的悲怆。新兵李二狗和几个同样稚嫩的面孔被分派了相对“轻松”的活计——收集散落的身份腰牌。他们提着柳条筐,在尸山血海和残肢断臂间艰难穿行,每拾起一枚沾满血泥的冰冷木牌或铁牌,便用颤抖的手在名册上勾画一笔。一个被炸断双腿的魏军辅兵尚未断气,躺在血泊里发出微弱的呻吟,李二狗下意识地想去扶,却被旁边一个满脸刀疤的老兵一把拽开:“别碰!救不活了!给他个痛快,记下牌子!”老兵的声音嘶哑,眼神空洞。李二狗看着老兵熟练地拔出匕首,结束那伤兵的痛苦,然后从他怀里摸出一块木牌,扔进筐里,整个过程麻木得没有一丝波澜。李二狗胃里一阵翻腾,扶着旁边一块烧焦的盾牌剧烈呕吐起来,吐出的只有酸涩的胆汁。
在靠近谷口一处巨大的弹坑边缘,陈襄独自一人站着。弹坑深达丈余,坑壁被高温灼烧得呈现出诡异的琉璃光泽,坑底是粘稠的、混合着破碎甲片、焦黑碎肉和泥土的暗红色糊状物,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目光死死盯着坑底那几具形态最为扭曲恐怖的尸体——那是被“毒蝎雷”直接波及的铁壁营精锐。他们的铠甲扭曲变形,露出的皮肤布满巨大的水泡和溃烂的脓疮,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洞,流出黄绿色的粘液,死状凄惨无比。陈襄的右手死死攥着腰间那个已经空了的皮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他仿佛又听到了那非人的惨嚎,看到了高焕在毒烟中撕扯自己胸甲的疯狂模样。一阵剧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他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内衫。一个身影无声地来到他身边,是霍弋。霍弋没有说话,只是将水囊递过去。陈襄接过,猛灌了几口冰冷的清水,才勉强压下那股翻腾。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痛苦:“霍将军…我…我是不是做错了?”霍弋看着坑底的惨状,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而复杂:“战场之上,你死我活。你用此物,是为保全更多袍泽性命,破敌酋之阵。然此物之酷烈,确非人道…陛下令其封存,自有深意。陈襄,记住今日所见,记住这份沉重。日后为将,当知兵凶战危,更知…有所为,有所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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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过被血浸透、又被无数脚步和车轮碾成泥泞的冻土,发出粘滞的噗嗤声。刘禅在霍弋、张翼及一小队铁卫的护卫下,缓缓巡视着这片巨大的屠宰场。他没有再穿那身显眼的玄甲,只是一袭墨色常服,顾应剑悬在腰间,神情沉静得近乎冷酷。
所过之处,正在收殓尸体、清理战场的士卒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无声地躬身行礼。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也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刘禅的目光掠过那些巨大的焚尸堆,掠过堆积如山的破损兵甲,掠过一匹被炸断了脊骨、仍在血泊中痛苦抽搐的战马,最终停留在几辆被缴获、歪斜在路边的魏军小型霹雳车上。车辕上,一个年轻的魏军辅兵尸体半靠着,胸口插着半截折断的长矛,眼睛空洞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脸上还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和不解。他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比陈襄还要稚嫩。
刘禅勒住马缰,沉默地注视着那张年轻却失去生命的脸庞。许久,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绢帛——正是那份来自风陵渡、记载着阵亡雏鹰营少年名字的名册。指尖拂过绢帛粗糙的表面,仿佛能穿透纸张,触摸到那些同样年轻、同样冰冷的名字:魏昌(重伤)、董宏(临阵脱逃被斩)…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戛然而止的青春,一个破碎的家庭。风陵渡滩头的血泥,赤崖城下的烈焰轰鸣,雏鹰初啼便折翼的悲鸣…与眼前这具魏军少年辅兵的尸体重叠在一起,构成一幅残酷而宏大的战争图景。
“此役,我军阵亡几何?重伤几何?”刘禅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后张翼和霍弋耳中。
张翼喉头滚动了一下,沉声回禀:“回陛下,初步清点,铁卫营阵亡三百二十七人,重伤一百零九人;陷阵营阵亡五百八十六人,重伤二百一十四人;蛾遮塞将军部诱敌骑兵,折损一百八十三人…总计阵亡一千零九十六人,重伤三百二十三人…此数尚不包括轻伤及后续伤重不治者。”每一个数字,都如同冰冷的石块砸落。
刘禅默默听着,目光从那名魏军少年辅兵的尸体上移开,投向更远处被硝烟熏黑的吕梁山麓。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份名册重新揣入怀中,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那份冰冷粗糙的触感,仿佛成了烙在胸口的印记。他策马继续前行,马蹄踏过焦黑的土地,留下深深的印痕。
正午时分,沉闷的马蹄声如同滚雷,自西面狄道方向隆隆而来。一面赤底金边的“姜”字大旗率先刺破地平线上的薄雾,迎风招展!旗帜下,一员大将银盔素甲,身披雪白战袍,胯下神骏白马,正是都督雍凉诸军事的姜维!他身后,是如林的长矛,是沉默的钢铁洪流——整整五千名陇西新锐步骑,在接到飞骑传书后,日夜兼程,终于在尘埃落定之际赶到白石城区域!
姜维一眼便看到了战场边缘那巨大的焚尸堆和弥漫的硝烟,眉头瞬间紧锁。他催动战马,加速向刘禅所在的中军位置驰来。距离尚远,他已飞身下马,几个箭步冲到刘禅马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急切和一丝自责:“臣姜维救驾来迟!陛下受惊!请陛下责罚!”他身后数千将士齐刷刷跪倒,甲胄碰撞之声汇成一片金属的浪潮。
刘禅翻身下马,亲手扶起姜维:“伯约何罪之有?郭淮已擒,陇西暂安,皆赖将士用命,卿调度有方。”他看向姜维身后那些风尘仆仆却眼神锐利的陇西健儿,声音提高,“众将士星夜驰援,忠勇可嘉!免礼!”
“谢陛下!”数千人齐声应和,声震四野。
姜维起身,目光扫过惨烈的战场,看到那巨大的弹坑和尚未散尽的毒烟痕迹,眼中闪过一丝惊悸,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陛下,臣沿途已得蛾遮塞将军游骑急报!郭淮所部并非孤军!其先锋‘虎牙营’覆灭于鬼哭谷时,另有一支约三千人的魏军精锐步卒,由郭淮部将戴陵统领,并未随其中军主力行动,而是趁夜秘密潜入吕梁山‘野狐径’,意图绕过白石,直扑大夏城后方!幸得陛下神机妙算,令张嶷将军早有戒备,其前锋斥候于大夏城北五十里处发现敌踪!张将军已亲率两千精锐出城拦截,目前正在野狼峪一带激战!战况胶着!”
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帐内刚刚因姜维到来而稍缓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霍弋、张翼、蛾遮塞脸色皆变!司马懿果然还有后手!这“断”策,竟是连环双杀!若非刘禅亲临,严令张嶷高度戒备,后果不堪设想!
刘禅眼中寒光爆射,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封般的锐利:“戴陵?司马懿倒是舍得下本钱!伯约!”
“臣在!”
“朕予你铁卫营剩余可战之兵七百,陷阵营可战之兵一千二,合你本部五千精锐!即刻驰援野狼峪!告诉张嶷,朕不要击退,朕要全歼!斩戴陵首级者,赏千金,官升三级!此战,务必打出我季汉军威,震慑吕梁群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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