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铁掌兴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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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上，来自中央的匠师熟练地演示着清洁马蹄、修剪角质、比对铁掌、下钉固定的全过程。围观的老骑兵们看得目不转睛，时而惊叹，时而蹙眉。

一名唤作老黑头的羌族老马夫，侍弄了一辈子马，是营中有名的“马神仙”。他抱着胳膊，撇着嘴，眼神里满是怀疑。在他看来，这些中央来的匠人，花架子多于实用。

演示完毕，匠师道：“诸位若有疑问，尽可提出。亦可牵坐骑来，一试便知。”

老黑头哼了一声，牵过自己那匹脾气暴躁、蹄部磨损严重的河西骏马“黑风”，瓮声瓮气道：“俺这老伙计，蹄子硬，脾气更犟！你们那些细胳膊细腿的，怕是按不住它！也别说什么铁钉，寻常修蹄它都踢飞过三个人！”

那中央匠师是个年轻人，得了欧承真传，也不气恼，微微一笑：“老人家放心，小子自有办法。”

只见他不慌不忙，先是用几块豆饼吸引了“黑风”的注意，然后手法轻柔却极快地抬起马腿，用绳索巧妙地在马厩柱上固定好。整个过程中，他不断抚摸着马身，低声安抚。“黑风”起初有些焦躁，但在豆饼和那温和手法的作用下，竟渐渐安静下来。

接着，刮蹄、修剪、比对铁掌、下钉……动作行云流水，精准无比。那钉钉子的铛铛声，听得老黑头心惊肉跳，生怕“黑风”突然暴起伤人。

然而，直到四蹄全部钉妥，“黑风”也只是偶尔不安地挪动一下，并未激烈反抗。当匠师解开绳索，“黑风”放下蹄子，铁掌踏地，发出清脆声响。它似乎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蹄子，然后尝试着走了几步，越走越快，最后竟兴奋地小跑起来，蹄声铿锵有力，仿佛凭空多添了几分精气神！

老黑头目瞪口呆，围着“黑风”转了好几圈，亲手摸着那冰冷的铁掌，感受着那坚实无比的触感，半晌，猛地一拍大腿，冲着那年轻匠师翘起大拇指，激动得满脸通红：“神！真神了！俺老黑头服了！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

自此，马蹄铁在陇西军中迅速推广开来。姜维甚至上书，请求优先为执行山地清剿任务的蛾遮塞“飞狼营”配备马蹄铁，以应对吕梁山的复杂地形。

* * *

消息也传回了锦官城。

少府卿薛琮之子薛明，年方十岁，正在官办学塾进学。其父忙于钱法之争与《蜀锦专贸令》，无暇多顾他。这日放学，他与几个同窗在街边围观一名匠人给拉车的驽马钉掌。

那匹瘦马温顺地站着，匠人熟练地操作着。薛明看得入神，忽闻身旁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咦？这不是陛下发明的‘马蹄铁’吗？我爹爹说，前线将士的战马都穿上这铁鞋子了，跑起来可厉害啦！”

薛明回头，见是同学费承（费祎之孙）。另一个将作监小吏的儿子也凑过来，满脸自豪：“没错没错！我阿爷说，这是将作监欧少丞……哦不，欧丞公亲手改进的！用的可是百炼钢呢！钉子也是特制的！”

孩子们围着那匹钉好掌的马，看着它拉着车，蹄声嗒嗒地远去，眼中充满了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与对那位深宫之中皇帝陛下的崇拜。

薛明回到家中，见父亲薛琮正与几位蜀中大商贾议事，谈的仍是与江东的商战、铜料采购之事。他安静地行完礼，便回到自己书房，铺开纸笔，竟凭着记忆，将那马蹄铁的形状画了下来，还在旁边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陛下智造，护马蹄，强军威。”

孩童无心之举，却折射出这项发明正在悄然渗入帝国的肌理。

* * *

景耀九年，深秋。

当第一场霜降落在秦岭大地时，季汉境内主要骑兵部队、驿站传骑、以及重要辎重车队的役马，已大部钉上了马蹄铁。其带来的效益，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显现。

各军上报的战马非战斗减员率，断崖式下降。尤其是驻守地形复杂的陇西、汉中地区的部队，战马因蹄部伤病淘汰的数量，同比下降了七成以上！马匹的可持续作战能力、长途奔袭能力显着提升。后勤压力为之大减，节省下的巨额医疗、淘汰、补充战马的费用，让大司农孟光紧锁的眉头都舒展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一种无形的信心，开始在军中蔓延。将士们发现，他们无数战友的脚下，拥有了前所未有的保护。这种保护，源于深宫之中那位年轻帝王的奇思妙想与雷霆手段。皇帝不仅关心他们的生死，亦关心他们坐骑的蹄甲。这份细致入微的关切，比任何赏赐更能凝聚军心。

未央宫，宣室殿。

刘禅再次站在那巨大的西陲沙盘前。听着霍弋汇报马蹄铁推广的巨大成功，他的脸上并无太多得色，只有深沉的平静。

“陛下，此物真乃神来之笔！如今我军骑兵，纵是驰骋于吕梁乱石之中，亦如履平地！将士们皆言，此乃陛下赐予战马的‘铁甲’！”霍弋激动难抑。

刘禅微微颔首，目光却投向沙盘上更遥远的北方，那片广袤的中原大地。他的指尖划过黄河，掠过邺城，最终定格在洛阳。

“铁甲……”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眸中幽深似海，“马掌，不过是一块小小的铁片。然战场胜负，国之强弱，有时恰恰系于这等微末之处。司马懿在磨他的刀，朕，便在锻朕的甲。矛与盾，攻与守，从来如此。”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传旨蒲元、欧承：马蹄铁工艺，仍需改进。力求更轻、更韧、更耐磨。着手研制不同地形所用之马掌，如雪地防滑、泥地增阻等变型。此物，将与我季汉铁骑一同，踏破中原，饮马黄河！”

“喏！”霍弋抱拳，声震殿宇。

殿外，秋风萧瑟，卷起枯叶。而殿内，年轻的帝王目光如炬，仿佛已穿透重重宫墙，看到了无数钉着铁掌的季汉战马，正汇聚成一股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蹄声如雷，踏碎冰河，向着那魂牵梦萦的中原故土，发起了决死的冲锋。那蹄铁与大地碰撞溅起的火花，必将点燃克复神州的燎原烈焰。

恰逢此前为铜料之事出使西域、立下大功的大鸿胪陈震回朝述职，亦携西域诸国新订的盟约与贡表入觐。随行者中，便有那位因仰慕季汉强盛、自愿留质于成都的龟兹王子帛纯。此子年少聪颖，通晓汉话，尤好工械之术。刘禅于偏殿赐宴时，特意令欧承携一副新锻的马蹄铁前来解说。那帛纯王子初时不解其意，待欧承详细解说此物之妙用，并言及已装备军中，大幅削减了战马折损后，王子手持那冰冷铁掌，反复摩挲其光滑弧面与钉孔，碧色眼眸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光芒。他离席抚胸，以流利汉话由衷赞道：“皇帝陛下真乃天可汗转世！我龟兹亦以骏马闻名丝路，然每年因蹄损废黜之良驹，不计其数，纵以油浸皮革包裹，亦难持久。此等神物，看似质朴，实蕴藏改易天工之伟力！外臣敢断言，得此物者，其铁骑之锋锐，必冠绝寰宇！” 殿内群臣闻此，皆面露得色。刘禅亦含笑颔首，深知此物之价值，已超越战场，成为彰显国力的又一象征。

墨色如血，铁蹄铮铮。一个时代的战争方式，正因一块小小的铁片，而悄然改变。帝国的车轮，在鲜血与智慧的浇灌下，碾过一切陈规与阻碍，向着未知而壮烈的未来，轰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