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味素人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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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陛…陛下…饶命…饶命啊!”凄厉的哭嚎声带着非人的恐惧,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像濒死野兽的哀鸣。他终于明白了眼前这“行商”的真正身份。摔杯为号,御前侍卫,蟠龙玉佩…这一切都指向那个至高无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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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小店,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赵璜磕头如捣蒜的“咚咚”声和他那不成调的求饶哀嚎在回荡。张诚倚在墙边,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陛下”两个字在疯狂轰鸣。月娥捂着手腕,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跪地赵璜面前、平静如渊的身影,方才的愤怒和绝望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灵秀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敬畏。病榻上的妇人更是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连咳嗽都忘了。

刘禅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地上抖成一团的赵璜。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审视江山社稷时、发现蛀虫的冰冷厌弃。

“尔等可知,”他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而清晰,不高,却如同金玉交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主宰生死的威严,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也仿佛穿透了这小小的店堂,直抵这蜀汉江山的每一个角落,“朕的江山,容不得蛀虫啃噬。”

“朕的子民,更非尔等可以肆意欺凌的羔羊!”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赵璜的心上。他抖得更厉害了,磕头的动作几乎要把额头磕破。

“今日之事,朕亲眼所见。”刘禅的目光转向角落里那个缩成一团的老食客,又扫过店外不知何时被惊动、远远围观的街坊邻居,“强买民产,强抢民女,仗势欺人,无法无天!赵璜,你可知罪?”

“知罪!小人知罪!罪该万死!求陛下开恩!开恩啊!”赵璜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只剩下机械的求饶。

“开恩?”刘禅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冷厉,“朕念你父尚在朝为官,今日暂且留你一命。”他微微一顿,那停顿带来的压力让赵璜几乎窒息,“即刻滚回府去,闭门思过。今日之事,若有一字泄露,惊扰了此间店主一家安宁,或是让你那父亲知晓,妄图报复…”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九幽寒风,直灌入赵璜的耳中,“朕便让你赵家,满门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户部度支’,清算到底!”

“不敢!小人万万不敢!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赵璜如蒙大赦,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只剩下喃喃的保证。

“带着你的狗,滚。”刘禅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淡。

赵璜连滚带爬,在两个同样面无人色、拖着断手断脚同伴的家丁搀扶下,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挤出店门,瞬间消失在巷口,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店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身份揭晓带来的冲击中,回不过神来。只有灶膛里未熄的柴火,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爆响。

张诚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挣扎着,用那条独腿和木拐拼命地想要站起来,脸上老泪纵横,混合着激动、感激和一种近乎信仰的崇敬。“陛…陛下…”他声音哽咽,语不成句,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浑身都在颤抖,“小人…小人张诚…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地,对着刘禅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叩下头去。那磕头的声响,比方才赵璜的更加沉重,饱含着一个老兵最质朴、最炽热的忠诚与感恩。

月娥也如梦初醒,慌忙拉着母亲就要下床叩拜。那妇人挣扎着,眼中也全是泪水。

刘禅上前一步,在张诚额头触地之前,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三个月前更加沉稳有力。

“老丈请起。”刘禅的声音温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必如此大礼。朕微服至此,非为受礼。”

他扶着张诚坐回高凳,目光扫过这小小的、弥漫着食物香气却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的店堂,最后落在月娥和她母亲身上,眼神变得复杂而深沉。

“朕当日授你味素之法,”刘禅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岁月尘埃的感慨,“本意是怜你忠勇为国,身残家困,欲给你一家寻条活路。未曾想,这‘味素’之鲜,竟真能引得人趋之若鹜,也让这小小的饭馆,成了某些人眼中的肥肉,险些酿成大祸。福兮祸之所伏…朕,亦有过。”

他微微叹息一声,那叹息里包含着太多东西,有对世态炎凉的洞悉,有对自身帝王责任的反思,也有一丝对这对父女坚韧的欣慰。

“陛下!”张诚激动地又要起身,被刘禅轻轻按住,“陛下言重了!若非陛下仁德,赐下这活命的方子,小人一家早已饿死病死在这陋巷之中!今日之祸,是奸人作祟,岂能怪罪陛下?陛下及时相救,更是恩同再造!小人…小人这条残命,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他声音嘶哑,情真意切。

月娥也盈盈下拜,声音清越而坚定:“陛下大恩,月娥永世不忘!陛下所赐,不仅是活命之方,更是立身之技!月娥定当用心经营,不负陛下所望,也绝不让那‘味素’,成为招惹祸端的根由!”

看着眼前这对父女眼中纯粹的感激和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刘禅心中那点因赵璜而起的阴霾稍稍散去。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灶台边那个险些被夺走的小陶罐上。

“此物既出自宫廷秘法,”刘禅沉吟片刻,语气变得郑重,“便赐予你张家专用,亦算朕对你父为国伤残的一点心意。”他转头对侍立一旁的蔡康吩咐道:“稍后以朕的名义,赐下真亲笔书写的‘御制珍味’金漆匾额一块,悬挂于此店门楣。另,传朕口谕给蜀郡太守,对此店及张家,多加照拂。若再有宵小觊觎生事,严惩不贷!”

“臣遵旨!”蔡康躬身领命。

“陛下…”张诚和月娥闻言,更是感激涕零,又要拜谢。御赐匾额!这无异于一道护身符,足以震慑绝大多数觊觎的目光!

“好了。”刘禅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目光转向月娥,“说了半天,朕倒是有些饿了。月娥姑娘,可还有力气,为朕再做一碗面?就用你那味素,让朕尝尝这‘御制珍味’的鲜。”

月娥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用力点头:“有!陛下稍候,马上就好!”她飞快地系上围裙,转身奔向灶台,动作轻快得如同林间小鹿,方才的惊惧和委屈仿佛一扫而空。炉火重新燃起,锅勺碰撞,清水注入锅中,发出欢快的声响。

刘禅随意地在一张榆木方桌旁坐下。蔡康和姜武侍立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门外。张诚则激动地拄着拐,在另一旁小心陪着,时不时偷眼看看这位改变了他们一家命运的年轻天子,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一种近乎父亲般的复杂慈爱。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端了上来。清澈的汤底,根根分明的细面,撒着碧绿的葱花,几片薄如蝉翼的冬笋点缀其上。朴素至极,却散发着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鲜香。

刘禅拿起竹筷,挑起几根面条,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鲜!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的、却有些熟悉的鲜味。仿佛凝聚了山野的清甜、泉水的甘冽、阳光的温暖,在味蕾上轰然炸开,瞬间涤荡了所有俗世的烦扰和方才的戾气。这鲜味,不仅来自那神奇的“味素”,更来自少女那双饱含感激与希望的巧手,来自这陋巷小店重新燃起的生机。

他慢慢地咀嚼着,感受着那纯粹的滋味在口中蔓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渐渐变得深邃而悠远。这碗面,这间小店,这对父女,仿佛成了他庞大帝国的一个微小缩影。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用心、调和…缺一不可。而今日之事,这“味素”引出的风波,更让他清晰地看到,这看似承平的江山之下,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依旧有蛀虫在悄然啃噬着根基。

一碗面见底,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刘禅放下碗筷,站起身。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桑树的枝叶,斜斜地照射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味至鲜,心至诚。”他看着忙碌收拾的月娥,又看了看恭敬侍立的张诚,留下八个字,“善自珍重,好生经营。”

说罢,不再停留,转身带着蔡康、姜武,迈步走出这间小小的“张记鲜味馆”。夕阳的金辉洒在他靛青的布袍上,勾勒出一个平静而挺拔的背影。

张诚和月娥追到门口,对着那融入夕照余晖的背影,再次深深拜下。巷子里远远围观的街坊邻居,虽不明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赵璜那帮人狼狈逃窜,又见张诚父女对着那离去的“行商”如此大礼,也隐约猜到了什么,脸上都露出了敬畏和庆幸的神色。

桑树的浓荫依旧,却已不复三个多月前的死寂。晚风拂过,带来小店中尚未散尽的鲜香。那香气,混合着烟火的气息,在槐树巷的暮色里,悠悠地飘荡开去,仿佛预示着某种微小却坚韧的生机,正在这片土地上悄然扎根、生长。而那位留下“味素”与希望的年轻帝王的身影,也如同这奇异的鲜香一般,深深烙印在了这陋巷深处,与这间小小的饭馆、与这对父女的命运,再也无法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