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幽刃追魂 泥丸遁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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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城河废弃暗渠的出口,湮没在京郊一片遮天蔽日的芦苇荡深处。暮秋的风,裹挟着刺骨寒意,在枯黄挺立的苇杆间凄厉穿行,呜咽如泣。浑浊的河水裹着枯枝败叶,在脚下缓缓流淌,散发出浓重的淤泥腐败气息。寒意透过单薄的宫装,直往骨头缝里钻。
陈七矮胖的身躯缩在一件不知从哪个倒霉渔夫处顺来的破旧棉袄里,冻得嘴唇发紫,牙齿咯咯作响。他佝偻着腰,一双小眼睛如同受惊的老鼠,警惕地扫视着河对岸那片在暮色四合中更显阴森诡谲的密林,眼底深处藏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更深沉的、化不开的恐惧。
“陈…陈公公…”锦书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她蜷缩在一条半陷在烂泥里的破船骸骨后,宽大的船板勉强遮挡着刺骨的寒风。怀里的襁褓被她用残破的宫装外袍紧紧裹住,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婴儿异常安静,似乎连番的惊吓耗尽了所有气力,陷入沉沉的昏睡。唯有隔着层层布帛,紧贴着他心口的那枚玄囊,传来一丝微弱却恒定的温热,像寒夜中唯一不灭的星火,支撑着锦书濒临崩溃的神经。“我们…往哪里去?”她的目光茫然投向无边无际、随风起伏的枯黄苇海,前路如同这荒芜的沼泽,一片漆黑。
陈七用力搓了搓冻僵、布满冻疮的手,哈出一口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他小眼睛里闪烁着市井小民特有的狡黠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戾:“往哪里?还能往哪里?!贾爷爷交代得明明白白,就一条活路——河南!嵩山!少林寺!”他压低声音,短粗的手指猛地指向西南方向,“那地方,是佛门清净地,更是江湖上响当当的硬骨头!宫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爪子,再长也未必能轻易伸进那罗汉窝里去!只有把这小祖宗送进去,剃了度,隐了姓埋了名,当个小沙弥,才算真正把这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保住了!”
“少林…和尚?”锦书愣住了。深宫里的岁月,让她对江湖门派的概念模糊不清,只隐约记得听老太监们提过,少林寺的和尚会打拳。把金枝玉叶的皇子送去当和尚?这念头像一把钝刀,狠狠剜着她的心。
“舍不得了?”陈七乜斜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市侩的直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舍不得也得舍!这小祖宗的来历,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搁在外面,就算钻到耗子洞里,迟早也得被翻出来!只有进了少林,青灯古佛,断了那红尘念想,那帮子杀千刀的才可能死了这条心!”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能再耽搁!天亮前必须走!那帮狗日的暗桩子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野狗啃了一个,难保没有第二个、第三个!这芦苇荡子,也他妈的不安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恶毒的诅咒,远处密林深处,几声夜枭凄厉的啼叫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暮色,“呱——呱——”,如同鬼哭,在呜咽的风声中打着旋儿,钻进人的耳膜,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锦书浑身剧颤,下意识将怀中的襁褓箍得更紧,婴儿在睡梦中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她低头,看着那张无知无觉、纯净如琉璃的小脸,又想起皇后娘娘临别时泣血的嘱托和那双绝望冰冷的眼眸。活着…活着才有希望!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的恐惧和决绝取代,她重重点头,牙关紧咬。
夜色如墨汁般泼下,迅速吞噬了天地。陈七对这京畿外围的荒僻之地竟异常熟稔,像一只在黑暗泥泞中潜行的地鼠。他领着锦书,避开官道驿亭,专挑荒僻的羊肠小径、废弃田埂的沟壑、干涸龟裂的河床潜行。饿了,就啃两口怀里硬得像石头的杂合面饼子,噎得直翻白眼;渴了,便趴在冰冷的溪流边,掬一捧刺骨的雪水灌下,冻得五脏六腑都缩成一团。锦书何曾受过这等苦楚?一双绣鞋早已磨穿,脚底血泡混着泥浆,每走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钻心的疼让她额角冷汗涔涔,却死死咬住下唇,一声不吭,只是将怀里的襁褓护得更紧,仿佛那是她全部生命的支点。
一连数日,风餐露宿,提心吊胆。陈七的警惕性高得惊人,数次在看似寻常的岔路口或村落边缘,提前嗅到危险的气息。他那双小眼睛会骤然眯起,身体绷紧如拉满的弓弦,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低吼一声:“不对!有尾巴!快藏!”随即拉着锦书迅速隐入路旁深可及腰的荒草丛中,或是滚进废弃窑洞的阴影里。屏息凝神间,便能听到马蹄声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几句低沉的、带着凶戾气息的交谈。每当这时,锦书都能感觉到身边陈七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跳,以及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那绝不仅仅是怕被抓的恐惧。
这日黄昏,两人躲在一处坍塌了半边屋顶的山神庙里暂歇。残破的神像歪倒在尘土中,蛛网如幔帐般垂挂。寒风从破洞灌入,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呜咽作响。
陈七靠在一堆半湿的枯草上,龇牙咧嘴地解开肩头被野狗撕咬的伤口包扎。布条粘连着模糊的血肉,他疼得倒吸凉气,却不敢大声呻吟。伤口红肿不堪,边缘泛着不祥的乌青,散发出淡淡的腥臭。
锦书抱着婴儿,默默递过水囊。婴儿似乎醒了,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破庙穹顶漏下的最后一缕天光里飞舞的尘埃,不哭不闹。
“陈公公…”锦书犹豫再三,还是压低了声音,问出了盘旋心中多日的疑惑,“那晚…西角楼外…那个拿蓝刀的黑影…您好像…认得那刀?”她回想起陈七看到野狗瞬间毙命时,眼中闪过的绝非仅仅是惊骇,而是一种近乎骇然的…认知?
陈七包扎的手猛地一僵!仿佛被烙铁烫到。他霍然抬头,昏黄暮光映着他那张瞬间褪尽血色的胖脸,小眼睛里瞳孔收缩,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悸和一种被触及禁忌的恐慌,连肩头的剧痛都忘了。
“认…认得?!”陈七的声音干涩尖锐,带着明显的颤抖,“咱…咱家一个倒夜香掏阴沟的下贱杂役…哪…哪配认得那种要命的阎王帖…”他眼神慌乱地躲闪着锦书的目光,低下头,发狠般撕扯着粘连的布条,仿佛这样就能撕碎那晚恐怖的记忆。
“可您当时说…‘好烈的毒’…”锦书的声音很轻,却像锥子一样扎进陈七的耳朵。
“那…那是吓懵了!”陈七猛地拔高声音,随即意识到失态,赶紧压低,语速快得像爆豆子,“你没瞧见?那畜生!就他妈舔了一口刀把子,眼瞅着就蹬了腿儿!七窍往外冒黑血!这…这能是普通的耗子药?瞎子也他娘的知道是见血封喉、神仙难救的绝户毒!”他喘着粗气,语气带着一种市井的夸张和深入骨髓的后怕,“那帮人…那帮人压根儿就不是东厂那些没卵子的阉货能支使得动的!那刀…那身法…那股子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阴气…邪门!太他娘的邪门了!咱家活了四十多年,在宫里什么脏心烂肺的腌臜事没见过?可那晚…那感觉…就像是…像是撞见了从十八层血池油锅里爬出来的恶鬼罗刹!”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胖脸上的肌肉因恐惧而扭曲抽搐,小眼睛布满血丝,仿佛又置身于那个血腥地狱:“那刀…那幽幽的蓝光…看一眼就让人从脚底板凉到天灵盖!还有那人…中了石灰,被野狗撕扯得不成人形…最后那声嚎…根本就不是人能发出来的动静!咱家…咱家敢用这条烂命赌咒,那绝不是魏忠贤的狗腿子!背后…背后肯定还有更深的…更他娘吓死人的东西!” 他猛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裹紧破棉袄,惊惧的目光扫视着破庙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那黑暗中随时会再次浮现幽蓝的刀光和索命的血瞳。
锦书被他话语中透出的巨大恐怖攫住,也忍不住将襁褓抱得更紧,身体微微发抖。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孩子依旧安静,只是小眉头无意识地微微蹙起。她下意识地隔着襁褓,轻轻抚摸了一下那紧贴婴儿心口的玄囊位置。
嗡…
一丝极其微弱、如同琴弦被无形手指拨动的奇异震颤,毫无征兆地从玄囊深处传来!隔着襁褓和衣物,清晰地传递到锦书的手指上!
锦书浑身剧震!错觉?
她屏住呼吸,凝神细感。那微弱的震颤感消失了。怀里的婴儿却似乎被这细微的动静惊扰,小嘴瘪了瘪,发出几声细弱的哼唧。
“怎么了?”陈七被婴儿的声音惊动,暂时从恐惧的旋涡中挣脱。
“没…没什么…”锦书连忙掩饰,心中却惊涛骇浪。刚才那感觉…绝非幻觉!这神秘的玄囊…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会…自己震动?
夜色如墨,寒风刺骨。陈七带着锦书,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一片乱石嶙峋的荒坡上。连续数日的亡命奔逃,早已耗尽了锦书的体力,她全靠一股护主的意志强撑着。怀里的婴儿似乎也因寒冷和颠簸不安地扭动起来。
“翻过这坡…前面…有个废驿站…能歇…歇脚…”陈七喘着粗气,指着前方黑黢黢的山影轮廓。
就在这时!
“呜汪——!嗷呜——!”
凄厉凶暴的犬吠声,毫无征兆地从坡下两侧的密林中炸响!不是一只两只,而是十几只!如同鬼火般的幽绿兽瞳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带着贪婪与饥饿的凶光,迅猛地从两侧包抄上来!浓烈的腥臊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是野狗群!比西角楼那晚更加庞大、更加饥饿的野狗群!它们显然是被活人的气息和婴儿身上无法掩盖的微弱奶腥味吸引而来!
“糟了!”陈七脸色瞬间惨白,眼中闪过绝望。前有荒坡,后有追兵(可能),侧翼竟被这群畜生堵死!他肥胖的身体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猛地将锦书往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后一推:“躲后面!护住孩子!”
他自己则背靠巨石,反手从腰间那个油腻的破布兜里飞快地掏出三四个黑乎乎、鸽子蛋大小的泥丸,正是上次用过的“五香焖豆”!他眼神凶狠,再无半点平日的市侩油滑,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几条最为健壮凶悍的野狗已率先扑到近前!腥风扑面,獠牙在黑暗中闪着森白寒光!
“去你娘的!”陈七怒吼一声,手腕猛地一抖!几枚泥丸带着破风声,精准地砸向冲在最前面的几条野狗面门!
噗!噗!噗!
泥丸在狗脸上炸开!辛辣刺鼻的粉末(生石灰混合劣质辣椒粉和硫磺)瞬间弥漫!冲在最前的几条野狗猝不及防,被呛得发出凄厉的惨嚎,鼻涕眼泪狂流,攻势顿时一滞。
但更多的野狗从两侧绕过烟雾,疯狂扑向陈七和巨石后的锦书!一条黄毛癞皮狗异常狡猾,竟从侧面低矮的乱石缝隙中钻出,张开腥臭大口,直扑锦书怀中的襁褓!
“啊——!”锦书发出惊恐的尖叫,下意识用身体护住婴儿,紧闭双眼!
千钧一发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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