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龙鳞映血 冰魄洗征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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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帘再次掀开。秦翼明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显然匆匆清理过,但破碎的甲胄和脸上无法洗尽的硝烟血污,仍昭示着他刚刚经历过何等惨烈的搏杀。他目光飞快掠过软榻上的沐林雪,见她虽虚弱却并无大碍,眼中担忧稍减,随即单膝跪地,声音沉重如铁:“陛下!娘娘!潼关幸得陛下神兵天降,力挽狂澜!然叛军虽溃,元气未丧!张献忠部动向不明,其余叛军散而未灭,盘踞于潼关以西、风陵渡以北的数十里范围之内,如同饿狼环伺!我军…伤亡惨重,城防尽毁,粮草箭矢几近枯竭!请陛下速做定夺!”

朱慈烺负手而立,听完秦翼明的禀报,神情没有丝毫波澜。他走到暖阁窗前,推开紧闭的窗棂。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城外的硝烟气息猛然灌入,吹动他染血的僧袍下摆。他深邃的目光投向城外那片依旧混乱升腾着烟尘的战场,又望向更西边风陵渡的方向,最后落回城内一片狼藉的景象。

潼关这一战,惨胜如败。

“传令。”朱慈烺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清晰地回荡在暖阁之中。

“第一,”他转身,琉璃佛眸扫过秦翼明和张定国(后者不知何时已默默立在暖阁门口阴影处),目光锐利如刀,“即刻派出所有斥候轻骑,严密刺探叛军溃散各部动向,尤其是张献忠本部去向!孤要知道他们每一个营头的具体位置和意图!”

“第二,”他的声音转向秦翼明,“秦将军,潼关城防重建刻不容缓!传檄西安府及周边州县,征调一切可用民夫工匠,收集砖石木料!限三日之内,将东城缺口初步堵死!城头防御工事优先修复垛口箭孔!所需人手物料,由你全权调度,不惜一切代价!”

“第三,”他的目光落在张定国身上,带着审视,“张将军。”

张定国上前一步,单膝触地,动作干脆利落:“末将在!”声音低沉有力。

“你部骁骑营为全军锋锐,人马未有大损。孤命你率本部精锐,即刻出城!”朱慈烺的声音斩钉截铁,“向西,沿溃军撤退方向,衔尾追杀!不为斩首,但求震慑!驱赶溃军远离潼关百里范围!同时,遇小股散兵游勇,可收纳降卒,但需严加甄别!若有趁机劫掠百姓、奸淫掳掠者,无论出身,立斩无赦!孤许你临机决断之权!”

“末将遵旨!”张定国眼中精光一闪,抱拳领命,没有丝毫犹豫。这命令正中他下怀,既可远离潼关这是非之地观望风向,又可趁机收拢整合力量!

“第四,”朱慈烺的目光最后投向秦翼明,带着一丝深意,“秦将军,城中尚有降卒数千?将所有俘虏,无论伤重与否,全部集中看管于城西校场!严加看守之余,给他们饭吃,伤者简单救治。”

秦翼明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不解与一丝急切:“陛下!此等贼寇,奸猾凶顽,留之必为大患!不如…” 他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

朱慈烺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琉璃佛眸深邃:“杀之易,服其心难。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然人心可用,亦需铁腕。”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冰冷的洞察,“这些人,多是昔日被裹挟的流民,或乱世求存的兵痞。此战溃败,已成惊弓之鸟。孤要你亲自督办此事,使降卒与城中守军分开管理。传孤口谕:凡降卒之中,有原官军出身者,若能举发作乱首恶、或知晓叛军布防粮道等机密者,查实无误,不仅免罪,更可酌情录用!若能策反旧部来投,论功行赏!至于冥顽不化、煽动作乱者…杀一儆百!”

秦翼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陛下这是要以霹雳手段震慑,以怀柔手段分化瓦解,更要从中挖掘可用之人!他凛然抱拳:“末将明白!定不负陛下所托!”

“第五,”朱慈烺的目光最后落在鬼手仙身上,“鬼手先生。”

“老朽在。”鬼手仙躬身。

“孤记得先生精通歧黄,尤擅金创解毒。城中伤兵众多,瘟疫之患不可不防。”朱慈烺的声音放缓,“烦请先生统领城内所有医官、郎中及通晓药理的百姓,全力救治伤者!所需药材,无论城内搜罗还是城外采买,不惜代价!务必使伤者活命,亦不可使疫病蔓延!”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僵直的右腿,“孤这腿上中的‘鬼星’阴七铁蒺藜之毒,也劳烦先生稍后费心。”

“陛下放心!老朽责无旁贷!”鬼手仙肃然应道。

五道指令,条理分明,面面俱到,从情报、防御、追击、降卒处理到伤兵救治,瞬间勾勒出潼关战后焦灼局势下的应对方略。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冰冷的务实与铁血的权衡。暖阁内众人无不凛然,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与力量。

“都去办吧。”朱慈烺挥挥手。

“末将(老朽)遵旨!”秦翼明、张定国、鬼手仙齐齐躬身领命,迅速退出暖阁。

暖阁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号令声、搬运声。

朱慈烺这才转过身,重新走回软榻旁。他没有再看沐林雪,只是默默地坐在榻边的矮凳上,拿起旁边矮几上一块干净的湿布巾,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她额角细密的冷汗。动作笨拙而专注。

沐林雪静静地望着他低垂的侧脸。他紧抿的薄唇,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他擦拭时指尖那无法完全抑制的微颤…方才那个在众人面前挥斥方遒、杀伐决断的帝王已然褪去,此刻在她眼前的,只是一个满身伤痕、疲惫不堪,却固执地守护在她身边的男人。一股巨大的心疼与酸楚涌上心头。

“你的腿…”她声音微弱,带着担忧。 “无妨,些许小毒,奈何不了我。”朱慈烺头也不抬,声音低沉,“鬼手先生自有办法。”他擦拭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沉缓下来,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潼关…苦了你了。若非你那一曲冰魄引动张将军…”

“若非陛下舍命引开强敌,潼关早已倾覆。”沐林雪轻轻打断他,琉璃般的眸子凝视着他,“你我之间,何需言此?”

朱慈烺擦拭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琉璃佛眸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那里面没有委屈,没有抱怨,只有一片澄澈的平静与毫无保留的信赖。一股暖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垮了他心中坚硬的堤防。他伸出手,不再擦拭冷汗,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试探般的犹豫,轻轻覆在她放在锦被外的冰凉手背上。

粗糙、温热、带着征战杀伐留下的厚茧的手掌,包裹住那只纤细、冰冷、因抚琴耗尽心力的柔荑。

肌肤相触的刹那,两人都是微微一颤。

一股无声的暖流,顺着相贴的掌心,悄然传递。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这掌心的温度,和彼此眼中倒映的身影,胜过千言万语。

窗外,潼关城头传来低沉的号角声,那是收拢残兵、重整旗鼓的信号。城内,百姓清理废墟、搬运尸骸的号子声隐隐传来。战争的硝烟尚未散尽,百废待兴的沉重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朱慈烺依旧握着沐林雪的手,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微弱脉动。他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遥远的北方,越过潼关巍峨的残影,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那片被叛军占据的、膏腴而混乱的三晋大地之上。

“潼关暂安…”他的声音低沉,如同自语,又如同誓言,“下一步…该轮到山西了。”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秦翼明去而复返,脸色凝重异常,手中捧着一封沾着泥污、显然刚刚送达的紧急军报! “陛下!急报!来自风陵渡方向!”秦翼明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急迫,“张献忠所部撤至风陵渡后,并未停留!而是在强征渡船、屠杀未能及时渡河的其余叛军溃兵后,已连夜渡过黄河!其前锋已进入山西蒲州地界!更…更离奇的是…”他深吸一口气,“据蒲州方向逃回的零星溃兵所言,张献忠所部并未向西攻打运城、临汾等地,而是…而是径直向西北方向急行军!其目标…其目标似乎是…太原?!”

“太原?!”朱慈烺瞳孔骤然收缩!琉璃佛眸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芒!山西?太原?!那张献忠,刚刚在潼关城外临阵反戈,重创王自用主力,解了潼关之围,此刻竟不顾一切,率先杀入了山西腹地,目标直指太原重镇?!

螭龙佩紧贴心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警兆,毫无征兆地猛然刺痛了朱慈烺的心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