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龙鳞映血 冰魄惊雷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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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城内,残冬的寒意尚未褪尽,一股汹涌的暗流已在断壁残垣间悄然滋生。朱慈烺那日于破败帅府中掷地有声的“清田亩、改军制、拔贪腐”三策,如同投入滚油的三块寒冰,瞬间炸开了锅。朝廷旨意未达,圣命难出九重,此刻潼关之内,天子口谕便是金科玉律。秦翼明麾下残存的忠勇部曲与孙传庭带来的部分亲信,成了新政最坚定的执行者,亦是风暴最前沿的矛锋。
潼关城西,破庙前的空场。
此地本是流民聚集之所,如今临时搭起的木台前,却挤满了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百姓。台上,一名身着洗得发白军袍的孙传庭幕僚,正举着一份墨迹未干的告示,嘶嘶力竭地宣读: “…奉天子口谕!丈量潼关府县田亩,重定赋税!无论官绅、军屯、民田,一体登记!隐匿田亩者,严惩不贷!自即日起,废黜过往一切苛捐杂税!只按田亩肥瘠征收正赋!士绅一体纳粮!违者…以抗旨论处!”
“士绅一体纳粮?!” “废了那些狗日的杂税?!”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无数双麻木绝望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难以置信的微弱火光!有人激动得浑身发抖,有人茫然四顾,怀疑是梦,更有白发老翁颤巍巍跪倒在地,朝着帅府方向叩头,浑浊的老泪纵横:“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然而,在这片压抑已久的微弱希望之火旁,阴影亦在无声蔓延。破庙残破的廊柱后,几个身着绸缎、面色阴沉的身影聚在一起,为首者正是潼关本地最大的粮商兼地主,王百万。他肥硕的脸上肌肉抽搐,绿豆小眼里迸射出怨毒与惊惶交织的寒光。 “一体纳粮?清丈田亩?这是要刨我们祖坟!”一个山羊胡师爷模样的老者声音尖利,“王老爷,您那城外几千亩上好的水浇地,还有城里那些铺面下的地皮…这要是都查实了,得交多少粮税?!” “哼!”王百万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肥厚的巴掌猛地拍在残柱上,震下簌簌灰尘,“黄口小儿!真当自己是真龙天子了?朝廷法度何在?!功名体统何在?!他这是要逼反天下士绅!”他环视身边几个同样面露惧色的乡绅,压低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去!把风声放出去!告诉城里那些卫所的千户、百户老爷们,还有那些世代吃空饷的军户老爷!他们圈占的军屯田,他们隐匿的丁口,还有平日里那些孝敬,全都要被这小皇帝翻个底朝天!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看他们还坐不坐得住!”
阴风,开始在这座刚经历血战的残破雄关内无声盘旋。
潼关卫指挥使衙门,后院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惊惶、愤怒而扭曲的脸。潼关卫指挥佥事赵魁,一个满脸横肉、甲胄都掩不住肚腩的中年武官,正焦躁地在铺着虎皮的太师椅前来回踱步。他身旁坐着两个卫所千户,一个面色阴鸷,一个则眼珠乱转。地上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旗官,正是王百万派来的心腹。
“…赵大人,各位大人!”小旗官声音发颤,“那…那位小爷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清丈田亩,废杂税,还要…还要查军屯!王老爷说了,这是要掘咱们卫所的根啊!咱们各家各户,哪家不占了百十亩上好的屯田?还有那些吃空额的银子…这要是查起来…”
“够了!”赵魁猛地停步,一脚踹翻旁边的矮几,杯盘碗盏哗啦碎了一地!他脸色铁青,虬髯因愤怒而抖动,“反了!反了天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仗着打赢了一场仗,就敢在潼关地面上如此撒野!他算哪门子皇帝?朝廷的旨意呢?兵部的文书呢?!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就是个流亡的孤家寡人!”
阴鸷千户冷冷接口,声音如同毒蛇爬过枯叶:“赵大人,秦翼明那莽夫是铁了心跟着他,还有那个半死不活的孙传庭!他们手里,可还有千把号能打的兵!我们卫所兵…这些年疏于操练,真动起手来…”
“动手?”赵魁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拔高嗓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他敢动咱们的田,动咱们的银子,就是要咱们的命!没活路了还怕什么?!秦翼明的人马刚打完仗,能剩下多少?孙传庭带来的不过几百!咱们卫所上下,就算再烂,拉出两千号人不成问题!城里还有王百万那些地头蛇,他们有钱!有钱就能聚人!”
他猛地俯身,一把揪起地上小旗官的衣领,喷着唾沫星子低吼道:“回去告诉王百万!要我们动手,光动嘴皮子不行!让他出钱!出大价钱!买通秦翼明营里的兵痞,买通看守城门的老卒!还有,让他联系城外!听说李闯王的大军就在河南!咱们要是献了潼关…”
小旗官吓得魂飞魄散:“赵…赵大人!那可是…那可是通敌啊!”
“通敌?”赵魁狞笑,一把将他掼在地上,“这潼关,现在是他娘的谁的?!老子是在替朝廷清除伪帝!清君侧!懂不懂?!”他直起身,环视密室中神情各异的众人,脸上横肉跳动,一字一句道,“富贵险中求!事成之后,王百万的钱,他朱慈烺带来的金银财宝,还有这潼关的田亩…都是咱们的!干不干?!”
烛火剧烈摇曳,映照着几张被贪婪和恐惧扭曲的脸。短暂的死寂后,阴鸷千户缓缓点了点头。另一个眼珠乱转的千户也一咬牙:“妈的!干了!”
帅府内院,临时书房。
烛光下,朱慈烺正伏案疾书。案头堆积着潼关府库残存的卷宗、粮册,以及孙传庭带来的关于河南、山西局势的密报。他眉头紧锁,笔下墨迹凝重,正在根据潼关实情,细化“改军制”的条陈——如何招募良家子,如何核定军饷,如何重设军功升赏。右腿伤处仍隐隐作痛,但他全神贯注,仿佛要将这残破山河的生机,一字一句写进这墨痕之中。
沐林雪坐在靠窗的琴案旁,并未抚琴。螭龙佩温润依旧,但她眉宇间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窗外夜色沉沉,寒星黯淡。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琴弦,琉璃般的眸子穿透窗纸,仿佛在捕捉城内那股越来越浓的、混杂着贪婪、恐惧与杀机的暗流。方才螭龙佩似乎轻微一颤,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血腥味的怨毒恶意被她的灵觉捕捉到,源头…似乎指向卫所衙门的方向。
“陛下,”她忽然开口,声音清泠,打断了朱慈烺的思绪,“人心似水,暗流汹涌。新政如刀,已触及脏腑。城内…恐有肘腋之变。”
朱慈烺笔锋一顿,墨滴在纸上洇开一小团。他抬起头,琉璃佛眸中并无意外,只有一片深沉的寒冽:“朕知道。”他放下笔,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在凝视那无形的风暴,“新政初行,如履薄冰。旧有之利,根深蒂固。触动一分,必遭十分反噬。卫,必遭十分反噬。卫所?官绅?他们…坐不住了。”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冰冷,“利字当头,这些人,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沐林雪起身,走到他案前,素手轻轻按住那份刚写就的军制条陈:“陛下欲行再造之功,便是与这积重难返的旧世为敌。敌在朝堂,更在身边。秦将军治军虽严,然其部曲新经血战,疲惫伤残;孙大人忠心可鉴,然其带来亲兵不过数百,且多用于清查府库、丈量田亩,难以弹压全局。卫所兵虽糜烂,但人数众多,一旦为乱,如堤溃蚁穴。”
“兵在精,不在多。”朱慈烺眼中锋芒一闪,如同寒潭映月,“朕手中,尚有秦翼明数百死士,孙传庭数百干员。更重要的…”他目光落在沐林雪脸上,那深寒之中,竟流露出一丝奇异的信任与托付,“朕有你。”
沐林雪指尖微微一顿,螭龙佩似乎感应到什么,温润光芒流转。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清冷的眸子里映着他坚定的轮廓:“螭龙佩可察人心恶意,然难辨万千鬼蜮伎俩。陛下需知,刀兵之变,只在瞬息。”
“报——!” 一声急促而带着惊慌的禀报声猛地撕裂了书房的宁静!一名秦翼明麾下的亲兵队长浑身是血,踉跄着撞开门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奔跑而嘶哑变形: “陛…陛下!娘娘!不…不好了!东城粮仓…东城粮仓方向火起!秦将军带人去查看…走到半路…遭…遭伏击了!”
“什么?!”朱慈烺霍然起身,案上笔砚被带倒!他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
那亲兵队长喘着粗气,语无伦次:“火…火很大!秦将军刚带人出营…走到十字街口…两边房顶上…全是…全是箭!还有火油罐子砸下来!弟兄们…倒下好多!是…是卫所的人!赵魁!还有王百万家的护院!他们…他们反了!喊着…喊着清君侧!杀…杀伪帝!”
仿佛印证他的话语,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火光,已然映红了东面的夜空!
“赵魁!王百万!”朱慈烺齿缝间迸出这两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杀意!他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毒计——纵火粮仓,引秦翼明离开帅府核心区域,于街巷狭窄处伏击!目标,就是剪除他手中最锋利的爪牙!
“孙大人呢?”朱慈烺厉声问。
“孙大人…孙大人带着亲兵在城南丈量田亩…被…被一群不明身份的暴民和部分卫所兵堵住了!那些人…砸了丈量杆,还…还打伤了衙役!孙大人被困住了!”
调虎离山!分而击之! 对方不仅动手了,而且时机狠辣,目标明确!秦翼明、孙传庭这两个行政支柱同时遇险!帅府此刻,除了少量守卫和文吏,几乎空虚!
“保护陛下!保护娘娘!”亲兵队长挣扎着想爬起来,他肩头插着一支弩箭,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朱慈烺眼中戾气暴涨!一股被激怒的凶悍之气如同沉睡的暴龙苏醒!他猛地抓起桌案上那柄曾属于吴九阴的淬毒短刃,冰冷幽蓝的锋刃在烛火下闪烁着致命寒光!沐林雪亦已起身,素手按上琴弦,螭龙佩光芒流转,清冷的眸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冰封的利剑!
就在这时!
“杀伪帝!清君侧!” “冲进帅府!活捉朱慈烺!”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如同潮水般,猛地从帅府前院方向爆发!兵刃撞击声、守卫的怒吼声、重物撞击大门的声音轰然炸响!显然,对方在伏击秦翼明、围困孙传庭的同时,竟还纠集了主力,直捣帅府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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