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沧澜喋血 孤雏劫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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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甲申春,山海关。

这天下第一雄关,此刻在暮色里却似一头垂死的巨兽。朔风卷着雪沫,在斑驳的城堞间呜咽盘旋,带着刺骨的腥气——那是铁锈、焦土与新近浸透砖石、尚未冻结的人血混杂的气息。关外,连营篝火如鬼眼,延绵至沉沉天际,那是满洲八旗的滔天凶焰;关内,城垣崩塌处,烽烟尚未散尽,残破的“顺”字旗与倒伏的明军甲胄狼藉一处,无声诉说李闯王那昙花一现的攻伐。正是江山破碎,乾坤倒悬,龙蛇争食之际。

关内西侧,一处闹中取静的大宅,门楣上悬挂着乌木金漆的匾额——“沧澜剑庐”。此地主人黎不屈,乃是武林中响当当的宗师级人物,一手“沧澜九叠浪”剑法,刚猛霸道却又隐含大海无量之柔韧,独步幽燕。剑庐中,此刻烛火通明,却压不住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

厅堂之上,黎不屈一身玄色劲装,端坐如松。他年约四旬,面庞方正,浓眉如墨染,双目开阖间精光慑人,仿佛两口深潭。然而此刻,这深潭却弥漫着一层难以化开的沉郁。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古朴长剑的鲨鱼皮鞘,剑名“镇岳”,伴随他半生,饮过无数宵小之血,寒意凛然。

“爹爹!”脆生生的童音打破沉寂。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从侧门奔入,虎头虎脑,眉目间已见英气,正是幼子黎童。他手里攥着一把小小的木剑,献宝似的挥舞着刚学来的半招剑式,“您看!这一剑刺出去,对不对?”

黎不屈紧绷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宛如春风吹皱深潭。他俯身,粗糙的大掌轻轻抚过黎童柔软的头顶,声音低沉却带着暖意:“嗯,童儿这一剑,快如惊鸿,已有三分模样。只是…”他接过木剑,手腕微沉,指尖在黎童小臂几处穴位轻轻一点,“气发于腰,力贯于臂,发于腕,达于指尖,而非一味用蛮劲。记住,剑是手臂的延伸,心意所至,剑锋即至。就如…这关外的风,看似无形,却摧折万物。”

黎童似懂非懂,却用力地点着头,澄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

“好了,童儿,夜深了,莫要缠着你爹爹。”一个温婉的声音传来。屏风后转出一位妇人,荆钗布裙,难掩丽色,正是黎不屈的发妻柳氏。她走上前,牵起黎童的小手,眉宇间笼着与丈夫相似的忧色,望向黎不屈,低声道:“夫君,我方才备了些醒酒汤…大师兄他…还在东厢?”

提及“大师兄”三字,黎不屈眼中暖意骤然冻结,嘴角绷紧,只沉沉“嗯”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那忧色已转为凛冽的警惕。柳氏心头一紧,不再多言,强笑着哄黎童随她回后院歇息。黎童一步三回头,总觉得爹爹身上那股沉重如山的气息,压得小小的厅堂有些喘不过气。

厅堂重归寂静。烛火跳动,将黎不屈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如同一尊沉默的怒目金刚。他缓缓起身,踱至窗前。庭院中积雪映着惨淡的天光,几竿枯竹在风中瑟瑟摇摆。

“沧澜剑庐…”黎不屈喃喃自语,手指在冰冷的窗棂上划过。这门庭是他半生心血,亦是师门传承之地。然而,自从月前山海关战事急转直下,闯军破京,清军压境,大师兄殷破岳的行迹便愈发诡谲。此人天赋极高,城府却极深,早年便因觊觎掌门之位与师父秘传的《沧溟剑经》总纲,与黎不屈结下深怨。师父临终前,将掌门之位与剑经总纲传于黎不屈,殷破岳表面恭顺,眼底那丝怨毒却如淬毒的冰棱,黎不屈从未忘怀。

近来,殷破岳频频往返关内外,结交不明身份之人,身上常带着关外烈酒与一种阴冷的、不属于中原武林的杀气。黎不屈数番试探,殷破岳皆巧言搪塞。今日他更是深夜来访,带着一身浓重酒气,言语间闪烁其词,隐隐透着躁动不安的亢奋。黎不屈嗅到了浓重的阴谋与血腥的味道。他遣散仆役,只留几名心腹弟子暗中戒备,便是嗅到了风暴来临的气息。他预感,今夜,师兄弟间数十年的龃龉,必将以鲜血作结。

风声似乎更厉了,呜咽着穿过回廊。

“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如同毒蛇吐信,骤然划破死寂!这声音并非来自剑庐之外,而是源自东厢客房的方向!

黎不屈瞳孔骤缩!这是长剑悄然出鞘时,剑锷与剑鞘内壁极速摩擦的声响!习剑之人耳力超绝,岂会听错?而且,这拔剑之速,带着一股刻意压抑的、择人而噬的阴狠!

“不好!”黎不屈心头警铃大作,体内雄浑的沧澜真气瞬间如江河奔涌,轰然布满四肢百骸。他甚至来不及抄起桌上的“镇岳”长剑,身形已如离弦之弩,撞碎厅门,直扑东厢!

几乎与此同时!

“砰!砰!砰!”

东厢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四分五裂!三道裹挟着浓烈腥风与刺骨寒意的黑影,如同从地狱裂缝中蹿出的恶鬼,破门而出!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冷硬如铁板,狭长的双眼眯成两道毒蛇般的缝隙,手中一柄狭长弯刀反射着幽蓝寒光,正是殷破岳的左膀右臂——“追魂剑”冷无血!他身后两人,一身劲装,面目模糊在夜色中,唯有手中同样狭长的弯刀闪烁着致命的寒芒,一看便知是关外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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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甫一现身,没有任何呼喝,更无半分犹豫!三柄弯刀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短促的尖啸,化作三道刁钻诡异的弧光,目标并非冲出厅堂的黎不屈,而是直指西侧——黎不屈夫妇的后院卧房!他们竟是要先斩黎不屈的妻儿,乱其心神!

“恶贼!尔敢!”黎不屈目眦欲裂,暴喝如雷!妻子柳氏虽也习武,但功力远逊,幼子黎童更是毫无自保之力!狂怒与惊惧如同岩浆在胸中炸开。他身在半空,眼看救援不及,猛地吸一口气,身形竟违反常理地硬生生在半空顿住一瞬!双脚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重重一踏!

“轰!”一声闷响,坚硬的地面竟被踏出蛛网般的裂纹!他借着这反震之力,身形如炮弹般折向西厢,速度更快三分!人在途中,右手五指箕张,朝着那三道扑向后院的刀光凌空狠狠一抓!

“沧澜劲——怒海擒龙!”

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一股沛然莫御、带着大海怒涛漩涡般恐怖吸力的无形气劲骤然爆发!那三道迅捷如电的刀光竟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去势猛地一滞!冷无血三人只觉一股巨大的牵扯之力牢牢缚住手中弯刀,几乎脱手飞出!

然而,高手之争,胜负只在刹那!

就在黎不屈凌空一抓阻敌一瞬的间隙,东厢那破碎的门洞里,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滑出!正是殷破岳!他面色在昏暗的光影下显得格外阴沉狰狞,嘴角挂着一丝扭曲的冷笑,眼中再无半分酒意,只剩下赤裸裸的怨毒与杀机!

“黎不屈!你的死期到了!”

殷破岳厉啸一声,身形疾如鬼魅扑向黎不屈的后背!他并未拔剑,双掌却已变得惨白如玉,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灰黑色寒气自掌心溢出,周围的温度骤降,连空气中飘落的细小雪花都瞬间凝成冰晶!正是他秘修多年、歹毒绝伦的“阴风蚀骨掌”!

这一扑,时机拿捏得阴毒无比。正是黎不屈旧力已尽(发动擒龙功阻敌),新力未生(身体折向西厢)的刹那!掌未至,那阴寒刺骨、仿佛能冻结骨髓血液的掌风已然袭体!

黎不屈背后寒毛根根倒竖!千钧一发之际,他猛提一口丹田真气,强行在半空中拧身旋体!真气鼓荡,玄色劲装猎猎作响!

“砰!”

仓促间,黎不屈左掌灌注了十成沧澜内力,迎向殷破岳那惨白如鬼爪的右掌!

双掌交击!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怪异闷响!

黎不屈浑身剧震!一股阴寒歹毒、如同活物毒蛇般的气劲顺着掌心劳宫穴猛地钻入经脉,瞬间侵入手臂!那寒气所过之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凝滞,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更为诡异的是,这寒气竟似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疯狂侵蚀他的纯阳沧澜真气!

“呃!”黎不屈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身形被这阴寒歹毒又磅礴的掌力震得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深深的脚印,体内气血翻腾如沸。

“桀桀…师弟,这‘玄阴蚀骨’的滋味如何?”殷破岳一招得手,发出夜枭般的怪笑,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快意,“师父偏心,将掌门之位和《沧溟剑经》总纲都给了你!今日,我便用它送你一家团聚!”他得势不饶人,双掌如穿花蝴蝶,带起漫天惨白掌影,裹挟着透骨阴风,招招不离黎不屈要害!每一掌挥出,空气中都留下道道灰黑色的寒气轨迹,连地面都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冷无血三人也趁机摆脱了“怒海擒龙”劲的迟滞,刀光再起,绕过缠斗的两人,再次扑向后院!

后院卧房内,柳氏听得前厅剧变,特别是丈夫那一声惊怒交加的暴喝,已是心胆俱裂!她一把将懵懂惊恐的黎童死死搂在怀中,另一手抓起墙上悬挂的一柄柳叶细剑,剑尖微微颤抖。她虽非顶尖高手,但也是名门之女,此刻护犊之心压倒了恐惧。

“童儿,闭上眼睛!抱紧娘!”

话音未落,房门已被一股巨力撞开!冷无血那如同毒蛇般的刀光直劈而下!

柳氏银牙紧咬,柳叶剑瞬间化作一条灵蛇,不求伤敌,只求格挡。“叮叮当当!”一阵密如骤雨的金铁交鸣声爆响!剑光与刀光搅作一团。柳氏剑法轻灵,深谙以柔克刚之道,竟在冷无血凶狠连绵的刀光下勉强支撑了数招!

然而另外两道刀光却绕过战团,如同两条毒蛇,一左一右,无声无息却又狠辣无比地斩向柳氏怀中的黎童!

“娘亲!”黎童吓得放声大哭,死死抱住母亲。

柳氏目眦欲裂!“休伤我儿!”她发出凄厉尖叫,竟不顾冷无血当头劈下的一刀,拼尽全力将黎童往屋角一推!同时扭身,柳叶剑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刺向左侧袭来的刀客咽喉!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噗嗤! 噗嗤!

两道利刃切入肉体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左侧刀客咽喉被柳叶剑洞穿,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倒下。但右侧刀客那狠毒的一刀,却已深深斩入柳氏纤弱的肩背!刀锋入骨的剧痛让她浑身一颤,动作停滞!

破绽!

冷无血眼中凶光暴射!弯刀带着死亡的尖啸,趁机突破柳氏最后的防御,狠狠劈向她雪白光洁的颈项!刀太快!太狠!

“霜儿——!!!”

前院,正与殷破岳生死相搏的黎不屈,眼角余光瞥见这锥心刺骨的一幕,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体内那原本被阴寒掌力侵蚀滞涩的沧澜真气,在巨大悲痛与愤怒的刺激下,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一股狂暴无比、仿佛要撕裂经脉的力量强行冲开了寒气的束缚!

“吼——!”

黎不屈须发戟张,双目赤红如血!他竟不顾殷破岳拍向自己心口的一记绝杀掌力,悍然拧身!左脚在地面再次重重一踏,硬生生将一块青石板踏得粉碎!借着这股反冲之力,他如同狂怒的疯虎,舍弃了所有防御,以肩背硬接殷破岳一掌,整个人却合身朝后院卧房方向扑去!人在空中,右手五指并拢如刀,凝聚了毕生功力与滔天恨意,朝着冷无血的后心狠狠劈下!

“沧澜九叠浪——碎岳!”

这一击,毫无花哨,只有最纯粹、最暴烈的力量!掌缘前方的空气被压缩、扭曲,发出沉闷刺耳的爆鸣!掌风未至,一股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恐怖压力已将冷无血整个人笼罩!

冷无血只觉一股死亡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他斩向柳氏颈项的刀再也顾不得落下,怪叫一声,强行扭身格挡!双臂交叉,弯刀交叉于胸前,毕生功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铛——!!!!!”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洪钟大吕被巨锤砸碎的爆响!

黎不屈的手掌,带着摧山断岳的恐怖力量,狠狠劈在冷无血交叉的刀身之上!

精钢打造的弯刀,如同脆弱的朽木,应声断成四截!

黎不屈的手掌去势不减,裹挟着崩断的刀锋碎片,狠狠印在冷无血的胸膛!

“喀嚓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密集响起!冷无血双眼暴突,整个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下去!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从他口鼻中狂喷而出!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魁梧的身体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软软滑落,留下一道刺目惊心的血痕!

而与此同时!

“噗!”

殷破岳那蓄满寒毒阴力的左掌,也结结实实地印在了黎不屈空门大露的右肩胛骨上!

“呃啊!”黎不屈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这次的血竟是带着诡异的暗紫色!他强横的身体晃了几晃,右肩传来一阵刺骨的麻木与剧痛,仿佛骨骼经脉都被瞬间冻结、腐蚀!殷破岳这一掌,蓄谋已久,歹毒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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