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狗食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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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仲康急促的叩击声在胤侯身影出现的刹那骤然停歇,干哑如破锣的声音如同生锈的刀片在生锈的铁器上刮擦,从紧锁的、如同被滚烫砂纸磨砺过的喉咙里被强行挤压了出来。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凝固在案几上那片在昏暗中艰难跳动、随时可能熄灭的微渺光晕里,仿佛要将它看穿,看透这光焰之后无尽的黑暗。
“禀…王上,”胤侯的声音压得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里石缝间的虫鸣,气息短促不稳,带着明显的长途奔走的喘息和浓得化不开的巨大恐惧,他甚至连身上的官袍下摆都沾满了灰尘,“羲和一族,自老族长及其本宗血亲,凡三百七十五口,不分老弱妇孺、嫡庶旁支……尽数……尽数发配北疆寒关,戍守苦寒绝地!顶替此前征发民夫所开凿之险隘要道,永世为奴役矿工,非死不得解脱!”他艰难地喘息了一下,喉结剧烈滚动,声音更低了几分,也压得更紧,如同从一口深井中传出,带着沉入骨髓的、令人血液冻结的寒意:
“负责押送的兵丁……全是披甲执锐、装备精良的有穷部亲信死士!车队已于今日正午时分……顶着这要命的日头……启程了。”
“发往北疆寒苦边戍?!” 仲康在宽袖下攥紧的拳头猛地指节发白,轻微的骨节摩擦声在死寂中清晰可闻。北疆!那片风沙如鞭、冻土如铁、蛮荒到连野草都难以存活的绝地!终年苦寒,疫疠横行!而负责押送的,竟是后羿一手豢养、唯命是从的心腹爪牙——有穷部的铁甲精锐!这绝不是简单的流放!这分明是将整个羲和氏,如同驱赶一群待宰的羔羊,直接驱赶进了有穷氏早已张开、深不见底且布满獠牙的巨口之中!北疆本就是后羿势力苦心经营多年的私属据点,是他插在大夏北方边疆的利刃,更是他隐藏军力、野心扩张的前哨堡垒! 名义上仍是王朝疆土,实则早已是后羿的自留地和……天然的流放地!羲和氏的“流放”,等同于被投入插翅难飞的巨大囚笼,是温水煮蛙般的慢性的族灭!是为他清除异己、同时榨取最后劳动力的卑鄙手段!
一阵刺骨的冰冷战栗顺着仲康的脊柱蛇行而上,瞬间弥漫全身!他强行压下几乎涌出喉咙的怒吼和一种被戏耍愚弄的滔天羞辱感,猛地抬起眼皮,目光锋利如淬毒的匕首,寒光闪闪,穿过昏黄跳跃的灯影死死锁住胤侯那张在明灭光线下显得异常憔悴、疲惫与惊惧交织的脸:“让你查的根源呢?!那点燃一切、焚烧了羲和氏的致命流言……起始于何处?!孤要知晓,这火!是谁点的!”
胤侯猛地吸了一口凉气,仿佛吸入的也是冰冷的霜雪。那张布满忧虑沟壑、刻满风霜的脸在摇曳的灯影里剧烈地扭曲抖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左右快速瞟了一眼,耳朵几乎竖了起来,确认除了殿外死寂的黑暗再无他声。嘴唇无声地哆嗦、翕张了好几下,仿佛要用尽此生凝聚起所有的勇气和力气,才能将那后面足以惊破天宇、点燃更大风暴的话语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
“禀……王上……臣……臣连日冒死暗访,不敢懈怠……几经周转,耗费重金,用尽旧部人脉……终于……终于捕捉到一丝蛛丝马迹……那流言的源头……确确凿凿……指向……有穷侯府!” 胤侯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粗糙的沙砾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凶险,“是府上……一个掌管后院西偏角洒扫、专司清理污秽的……隶仆。名唤……‘黍’。”这个名字卑微、粗鄙得像一粒随手撒在烂泥里的尘埃,甚至不值一提。
黍?!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冰水!瞬间在仲康原本一片冰冷与麻木的心湖中激起千层沸腾灼热的恶浪!那指尖冰冷、胸口灼热的僵死感被瞬间打破!取而代之的是脑中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神经尖啸!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签扎入了太阳穴!
“就是他……第一个在城西市井之间散布‘羲和太史令瞒报天狗(日食)凶兆、以致有穷部民与王畿百姓同受灾殃、无辜殒命’的恶毒流言?!挑动民怨之火,直指羲和?!”仲康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墓穴深处刮出的阴风,每个字都裹挟着砭人肌骨、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直透胤侯肺腑。
“正是此獠!”胤侯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抽干了魂魄般的虚脱和死气沉沉的确定,又像是终于卸下了悬在头顶利刃的重负。“据……据几个赌咒发誓、用身家性命担保的隐秘线报,以及城西‘三水肆’中那位因恐惧而数次欲言又止、最终在金银威压下才吐露实情的老板娘亲口证词……约莫十数日之前……那时旱情已至绝境,王上您尚未决心动手之前……”他舔了舔干裂甚至渗出血丝的嘴唇,仿佛接下来的话语是来自地狱的毒焰,会灼伤唇舌:
“……此人曾在酒肆最角落一张污渍斑斑的木案旁酩酊大醉……对着几个游手好闲的城中泼皮与几个走街串巷、惯于传播消息的货郎,借着酒劲,大放厥词,所言……语惊四座……” 胤侯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如同咽下毒药,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还原那份在死亡阴影下流传出的、足以焚毁一切的“醉语”:
“‘嘿!知道俺……俺前些日子在府里头听……听了个啥?!吓死个人哟!’”他模仿着一种粗鄙、故作神秘又惊惶的语气,“‘那天擦黑儿,俺在那西边花……花廊下头猫着腰……擦……擦那泥点子……就听见里头书房……大司寇老爷……压着嗓子……那个狠哪!斥道:‘那天狗的事千真万确了!各地都有怪状上报过来!你个老东西还捂着不报?想等……等着王城脚下生出大乱子吗?!你担得起?!’** ……俺又……又听了听……’黍故作姿态地压低了嗓子,模仿着惊恐颤抖的声音,‘‘那太史令老爷……就是……就是那管看天的羲和老头儿……听着快哭出来了……声音那个抖……抖着说:‘确凿无疑……确凿无疑啊……可……可消息太凶险了……一旦仓促上达……禀……禀给……’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指指头顶方向,‘恐……恐怕瞬间……激起天大的恐慌……整个斟鄩都要……都要炸了锅!事……事态就更……更难收拾了!得……得先捂住……待详细推演……找出破解之道……’最后他还嘀咕一句,‘……也得看……看那位的意思……’啧啧,那老学究当时吓得……那个脸白得……腿肚子直打哆嗦!还有……还有咱们府里头那位……嘿嘿……’他发出几声猥琐又心照不宣的干笑,‘……我看也……也透着那个意思……不让说……怕惊……惊扰了贵人……’后面的话,声音就低得听不清了。”
胤侯的声音陡然停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已被这足以将整个夏朝焚为灰烬的隐秘彻底耗尽了所有生命力,只剩下粗重如同风箱的喘息在这狭小、生死一线的空间里响起。冷汗浸透了他的内衫。
桌上那豆大的青铜油灯火苗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灵魂的剧烈风暴!猛地激烈跳跃起来,疯狂地拉扯着仲康脸上本就深重如墨的阴影疯狂扭动、变形、膨胀,如同无数狂舞狰狞的妖魔鬼怪,在他的表情上张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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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令?他是羲和氏当代的掌舵人,羲和家族毋庸置疑的嫡传正宗!是执掌王朝天象的最高权威!
大司寇?那个掌管着刑狱审判、缉捕、军队后勤、甚至间接掌控部分都城卫戍武力的要害官职……他正是后羿安插在朝堂中枢最重要的心腹权臣之一!掌管着生杀予夺的权柄!
而那个‘黍’……只不过是有穷侯府上成千上万奴隶中,一个地位最低贱、专司清理污秽之地的洒扫隶仆!一个卑微到连自己名字都可能被主人视为尘土、随意更改的无名蝼蚁!
这个身份链条瞬间如同在仲康脑海炸开的惊雷霹雳:最低贱的隶仆……权柄滔天的两位重臣……野心覆盖整个王朝的权臣羿……
后羿府上一个地位最低下的奴隶,在最核心的后苑内府,在书房外花廊的隐蔽处,听到了本该是绝密封存、只有最高层寥寥数人才能知晓的朝臣密谈!不仅听到了内容,掌握了羲和太史令试图“捂盖子”的关键“罪证”,更听出了大司寇的“震怒”和“关切”!这个卑贱的奴隶不仅听到了,他还有胆量、有渠道、甚至有目的性地跑到龙蛇混杂、消息传播极快的酒肆中去“酒后失言”、公然宣扬!而这宣扬的核心内容,经过市井渲染放大后,便是致命的——“羲和氏为保官位荣华,故意瞒报日食凶兆,致使有穷部落民与王畿百姓一样无备于天灾,同遭荼毒,怨声载道,无处诉告!”
所有的碎片——胤侯最初的“民怨寻出口,动羲和正当其时”的谏言,对羲和氏神权的觊觎,利用旱灾民怨作为汹涌怒潮,太史令未能及时预警灾异成为突破口,府中奴隶“偶得”惊天秘闻并“酒后失言”引爆舆论成为引信,王命下达征讨羲和成为执行屠刀,最终由后羿心腹押送羲和家族“流放”北疆,彻底控制并消灭这支唯一能与后羿神权力量抗衡的世代神官家族——这一切瞬间被一条冰冷的、泛着阴谋寒光的铁链严丝合缝地串起!
这不是偶然!这是一个从始到终、算无遗策、精妙绝伦的陷阱!
胤侯所言,是触发陷阱的诱饵!
太史令的谨慎,是陷阱的触发点!
后羿府邸奴隶的“耳语”,是陷阱的致命绳索!
民怨与旱灾,是淹没牺牲品的洪流!
而自己……自己这个夏王,不仅是最终下令扣动扳机的人,更是整个陷阱运作的最终驱动力和最光鲜的保护色!自己引以为傲的“顺应民意”,不过是对方精心排布舞台上的一幕提线木偶剧!
“噌!”
仲康猛地从坐榻上站起身!沉重的织锦王袍下摆带着劲风拂过冰凉的石地,发出细微而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殿宇里,却如同闷雷滚过乌云密布的天际!他全身的骨骼、肌肉都紧绷得如同巨匠用赤红铁水浇筑而成、然后硬生生拉满到崩断临界点的硬弓!无边的怒火如同压抑千年的地下熔岩,带着焚毁一切的毁灭意志几欲破体而出!这怒火并非只指向深不可测的后羿,更是怒向自己!他愤怒于自己的洞察不明!愤怒于自己的优柔寡断!愤怒于自己成为了对方棋盘上最锋利的屠刀!王权成了屠戮王朝神官的凶器!整个王朝赖以维系的信仰与道德根基,都在这伙人的阴谋运作下,被自己亲手撬动、松垮、陷入万劫不复的泥潭!
胤侯的头颅深深垂到了胸口,几乎要埋进胸膛,屏住了呼吸,瘦削的身体在巨大的威压和恐惧中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几乎在摇曳的光影里凝固成了一尊绝望的、等待雷霆轰顶的石像。
“召——”仲康的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终于从几乎被那足以燎原的怒气焚烧殆尽的喉咙里摩擦出命令的嘶吼!这声音嘶哑、尖利,撕裂了死寂!他要立刻调动!调动他在这座森严王宫里所能掌控的所有力量!虽然微弱!虽然渺小!虽然势单力薄如同萤火与日月争辉!哪怕只是杯水车薪!哪怕只是以卵击石!他也要……也要……
然而,那最后决断的字眼——“太史丞、少师、卫尉速来!”——尚在他那因极度愤怒和骤然惊觉而扭曲裂开的唇齿间疯狂涌动,即将咆哮而出。
殿外!长廊甬道那幽暗的尽头处,猝然传来一声极其沉重、完全不似人类沉重步伐踏地所应发出的巨大轰响!
咚!!!
这一声,如同沉睡的山脉被巨锤猛然击中心脏!如同铜钟坠地!硬生生、蛮横无比地砸碎了内室勉强维持的死寂!仿佛并非来自血肉之躯的落脚,而是千钧的铁石猝然从高空坠落,又或是一柄包裹着厚实犀牛皮的、攻城专用的重型撞门槌,被全力抡起,轰然撞在了无比坚硬的花岗岩地板之上!整个殿宇的地板甚至都在微微震颤!墙角、殿顶的灰尘如同暴雨般簌簌震落!
室内凝固的空气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冰面炸裂!仲康和胤侯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钢索强行牵引,瞬间被死死钉牢、冻结在那扇紧闭的、雕花厚重的内室大门之上!心脏在这一刻似乎同时漏跳了半拍,骤停!时间凝固!连那灯芯上摇曳的微小火苗都骤然僵直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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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声更加沉重、更加霸道、更加不容置疑的巨响,如同咆哮着从深渊中冲出的蛮荒巨兽发出的战吼,紧随而至,直接、狂暴地轰在了那道象征着王权不可侵犯的最终堡垒——雕花木门之上!
咚!!!
门板剧烈地呻吟、颤抖、变形!木质纤维在可怕的巨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呻吟!青铜铸造的门环与门钉在剧烈的撞击力下发出嗡鸣!整扇门框缝隙间簌簌落下如同雨点般的粉尘!巨大的力量透过门板传入室内,形成一股压迫性的风压!
第三声!!!!
咚!!!
这已不是脚步声!这分明是进攻的最终宣告!是屠城的信号!是对大夏王权赤裸裸的终极践踏!声音狂暴无比,如同九天雷霆汇聚成束,直贯而下,带着碾碎一切、涤荡乾坤的毁灭威势!门框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彻底断裂声!大片大片的灰土墙皮被震得整块脱落!门轴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扭曲的尖啸!
殿门外,一个侍者撕心裂肺、充满极致惊骇的尖叫声仅仅发出了极其短促、凄厉的半截:“王上!有……贼……呜——!”声音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巨钳瞬间夹住了脖子,彻底掐死在了喉咙深处,化为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
咔——嚓——轰!!!
令人魂飞魄散的、刺耳欲聋的木质碎裂爆响如同数枚惊雷在咫尺之内轰然炸开!!!比前三次撞击加起来更恐怖!!!
内室那道厚实坚固、象征着森严宫禁与王权最后尊严的雕花木门,如同被一辆以千钧神力驱使的战车正面撞击!整扇门板连同门轴周围的木框、镶饰的青铜件应声向内爆裂、破碎!如同脆弱的薄冰在巨灵神脚下彻底粉碎!无数沉重尖锐、边缘带着锋利木刺的沉重木板碎片!飞溅断裂、形态狰狞的兽纹门框构件!扭曲变形的铜门环与门钉!如同被激怒、被引爆的金属木屑狂潮!呼啸着、旋转着、带着恐怖的动能向殿内激射!如同死神镰刀雨点般落下!整个门洞瞬间化为狼藉的碎片风暴口!
狂暴的劲风挟裹着烟尘、木屑、金属碎片,如同决堤的怒涛狂卷而入!案几上,那盏在漫漫长夜与恐惧噩梦中支撑了整晚、仅存豆大一点光明火种的青铜油灯,被这突如其来的飓风烈浪狠狠扑打!那微弱的火苗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疯狂地摇晃、抽紧、黯淡、最后猛地向上一窜,又挣扎着剧烈抖动了几下!最后发出一声极轻微、又极刺耳的“噗”响,骤然熄灭!化为最后一缕细弱的青烟!
整个内殿,瞬间沉入一片深不见底、浓郁如同凝固墨汁、彻底剥夺所有视觉的绝对黑暗之中!只有刺鼻的木屑粉尘与铁锈般的金属气味弥漫!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死亡的冰冷气息如同万载玄冰的寒气,瞬间弥漫开来,淹没了这片空间!
然而,听觉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敏锐!超越了极限!
只听见:
沉重、整齐划一、仿佛经过千锤百炼、充满了冰冷力量感和高效杀戮节奏的皮靴踏地声,自门外破碎的、敞开的巨大门洞处汹涌涌入!如同来自地底深渊的、执行最终审判的死神军团列队而来!沉稳、冰冷、踏着心跳间隙的死亡韵律,坚定而无情地向殿内中心迫近!
紧接着,更加清晰、更加令人浑身血液都瞬间冻结的,是那些无数金属甲片相互摩擦、碰撞、刮擦时所发出的刺耳冰冷声响!“哗啦——”、“锵锵”、“咯吱——”、“铮铮”,它们细密,连绵,紧凑,无孔不入地渗入这浓稠如墨的黑暗空间,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在黑暗的岩洞中鳞片摩擦着鳞片,彼此交错穿梭,快速行进!每一次摩擦,每一声撞击,都像沉重的冰锥狠狠刺入骨髓,宣告着某种铁血秩序正以最赤裸裸的暴力方式,强行降临于此!甲兵已然入室!屠场已然开启!
仲康感觉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巨力骤然全部抽空!大脑瞬间被极寒的眩晕和恐怖的空白席卷!随即,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沸腾、混杂着被最信任者彻底背叛的撕心剧痛和被愚弄至斯的滔天羞怒的洪流,在他空荡荡的胸腔内猛烈地冲撞奔涌!每一次沉重搏动都几乎炸裂胸骨,拉扯得他灵魂剧颤,几欲离体而出!在这绝对的黑暗与极度的惊骇中,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绝望的反抗意志支撑着他猛地抬起手臂,凝聚了全身最后的力量和愤怒,直直指向那破碎门口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发出最后、也是最绝望的控诉与怒吼:
“羿——!!!”
这一声怒吼,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古老困兽发出最后的咆哮,在空荡寒冷的殿宇里猛烈冲撞,带着撕裂魂魄的力量和洞彻黑暗的惨烈:
“是你!!!是你府中低贱走卒放出的毒蛇流言!是你!精心布局!假借天命,行倾轧之实!是要借孤这糊涂君王之手……替你了断羲和这心腹之患!是要孤……自断股肱!自毁干城!好让你独揽神人两道,权柄独操?!你这……窃国大盗!窃天之贼!!!”
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悲愤而尖利,如同孤雁哀鸣。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沉默!只有甲胄依旧逼近的铿锵和沉重的脚步!那些如影随形般涌入殿内的铁石般的身影——至少有十数人,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般瞬间散开、占据了窗口、门口、角落等所有关键位置——对这位昔日在他们头顶上的夏王的愤怒咆哮无动于衷!如同泥塑木偶,没有回应,没有波动,只有黑暗中的呼吸声冰冷、规律而充满压迫感!
在油灯熄灭前视网膜残留的最后影像中,一个极其魁梧的身影,正是从那破碎的门口处最先踏入、如同巨塔般矗立的阴影!此刻,几声“嗤嗤”的摩擦轻响传来!数点刺目惨白、毫无温度的冷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骤然点亮!如同地狱恶鬼睁开双眼!那是涂抹了特殊树脂和矿粉的浸油火把被瞬间点燃,火焰呈现出一种惨白、毫无生机与暖意的青白之色,如同千年古墓中飘荡的磷火。这股非自然的光芒瞬间驱逐了浓墨般的黑暗,将室内的一切粗暴地、清晰地暴露出来!然而这光亮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将室内的空气温度推向更加冰寒刺骨的绝境深渊!诡异的光芒映照出闯入者的轮廓,如同从黄泉之下爬出的索命恶鬼!
他们身着统一的暗色硬皮甲,甲面漆黑,只在护心镜、肩甲、腕甲等关键部位用打磨过的青铜加固,这些铜件在惨白诡异的光线照射下反射出幽深、冰冷、如同爬行猛兽眼瞳般的光泽。每一个人的脸都隐在包裹头部的硬质皮盔阴影之下,露出的部分表情如同被这冷光冻结的岩石,没有温度,没有波动,只有刻骨的、纯粹为杀戮而生的冰冷杀意!他们已经以令人窒息的速度无声地布满了殿内所有重要位置——窗口、侧门、角落、仲康与胤侯可能的退路,如同一张编织精密的死亡之网骤然收紧,封死了猎物所有可能的逃遁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