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芒行沉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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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热的声浪如滔滔浊浪,试图冲刷掉萦绕在每个人心头那难以言喻的阴霾与不安。
巍峨的陶寺宫城阙门,在沉重的、如同闷雷滚过的号子声中,轰然洞开!九重门阶那高大沉重的木门,在绞盘刺耳的“嘎吱嘎吱”摩擦声响中缓缓开启,巨大的声响在弥漫着硫磺、腥臭与诡异香料的混浊空气中传出极远。
九重门阶之下,从宫门前巨大的广场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的黄土地平线,数以万计翘首以盼的夏邦子民和被强制驱赶来的九夷使臣已黑压压地跪伏在地上,如同层层叠叠铺展到天边的、不断起伏蠕动的黑潮。数不清的大型陶盆中,燃烧着柏木碎屑和干燥黍稷、混合了诸多名贵香料碾成的粉块,升腾起浓重的、浑浊的青烟,形成一片低沉压抑的幕帐,笼罩着整个宫门广场。空气中充斥着烟熏火燎的呛人焦糊味、各种香料燃烧后混合出的奇诡浓香、数万人口鼻呼出的浊气、牲畜排泄物的味道、以及——那从遥远河岸一路拖拽而来、愈演愈烈的巨鱼腐烂腥臭!
这数种强烈、对立、冲击感官的气息在浑浊的空气里互相冲撞、交织、融合,形成一股庞大无匹、足以令凡人窒息的恶浊洪流。身处其中,恍若置身混沌初开的魔域。
“神物——至——!!” 尖细阴柔的宦侍嗓音,如同铁丝刮过锈蚀的铁皮,用尽力气拔高到近乎破音的极限,穿透广场上沉甸甸的肃穆与压抑的嘈杂。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被强拖而来的“神物”!近看之下,它庞大身躯所带来的畸形感和压迫感几乎让人心脏停跳!腹部因沉重的木杠和无数道藤索的残酷勒捆而深凹塌陷,如同被踩瘪的革囊!原本覆盖全身的粗粝黯绿鳞片,此刻被厚厚的污泥和自身不断渗出的粘稠污秽胶质覆盖,不断滴落浓稠得如同尸油的黑色混着惨绿色的液体!粗重的木杠每一次颠簸起伏,都如同榨油的杠杆,从它那变形残破的身躯里压榨出更多的、滴滴答答、如同永远无法流尽尸蜡般的黑绿污液。这些污液“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宫门前那条精心打磨光滑如镜的云母石御道之上,留下一条清晰、腥臭、蜿蜒的污秽之路。浓烈到如同实质的腥臭几乎凝成一道无形的墙壁,冲击着道路两侧护卫士兵们的鼻腔!他们紧咬牙关,脸色铁青,屏住呼吸,胸膛剧烈起伏,强忍着胃囊的翻腾!那只巨鱼的独眼浑浊半闭,浑浊的眼白如同凝结的牛奶浆,瞳孔中央那道冰冷的碎片印记,被一层不断生成增厚的灰白浊膜完全覆盖、遮蔽,再无法分辨其本相。
“此乃河神赐我大夏之鲲鹏!!永保社稷太平之无上符瑞!!!” 为首的老臣涕泪横流,用尽全力高喊着,那颤巍巍的手指指向木杠藤索下如同死尸残骸般被拖行的庞大鱼形物。他的话语像投入干柴堆的火种!
人群瞬间爆发出真正的、足以掀翻城阙的惊涛骇浪!压抑许久的恐惧似乎在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转化成了盲目的、歇斯底里的狂热!无数臣民如同沉船前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毙者,朝着那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怪物和车上的年轻君王,疯狂地山呼海啸,一遍又一遍地叩拜!声浪汇成狂潮,似乎要吞没整个天地!他们浑浊的瞳孔中,此刻唯有对那腥臭、污秽、扭曲的“神物”所放射出的狂热的“祥瑞”之光!唯有风夷使者那深埋在尘埃中的头颅,似乎绷得更紧,僵硬得如同石刻,嘴角抿出的纹路如同刀劈斧刻;玄夷使者那冰冷的鲛鱼皮面具下,两道毫无生气的目光如同深渊寒流,极其短暂地扫过那鱼目上厚厚覆盖的浊膜之后,便不再停留,转而投向了宫城深处那些幽暗门阙的深处,仿佛能穿透重重殿宇,窥视到某个核心的秘密。
紧随在庞大鱼怪之后,出现了另一队更加庄严神秘的仪仗。
芒亲自手捧一个巨大的蚌盘,在一队手持仪仗铜钺的精锐侍卫护卫下,缓步踏云母石阶而来。那蚌盘由无数巴掌大小、内壁莹白透出一种病态青芒的新鲜厚蚌壳层层叠加、精心粘连打造而成,巨大蚌盘的外沿,用润泽剔透的青绿色松石颗粒镶嵌出象征着水波与天光的抽象纹路。盘中并非放置珍果佳肴,而是铺着厚厚一层混合着龙涎香、沉香木屑与奇异海草粉末的珍贵香料,香料之上覆盖着一层深红色的柔软天鹅绒。
而天鹅绒之上,承托着一件在初春迷离晨光中泛着诡异黯淡金红色光泽的异物——
那竟是从巨鱼那如同宫殿般深广的腹腔内腔中,历经艰险、剖肝沥胆掘出的奇物!
那是一盏微缩形制的青铜鸟尊!
形态扭曲!
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扭断了脖颈,又被强行拼凑起来的垂死水禽!鸟身呈现出一种极度病态的痉挛扭结姿态!一双翅膀僵硬地伸展着,翅尖却如同绝望的手臂般扭曲僵直向上!鸟首极度不自然地昂起,细长的脖颈扭成一个如同濒死者喉管被掐住后发出的无声惨嚎角度!那黄铜铸造的鸟喙如同痛苦的深渊巨口,狰狞地大张着,形成一个黑洞般的无声惨啸!
更诡异的是其内部构造!中空的腹腔内,精密的铸造技艺呈现出异常复杂、如同迷宫脉络般错叠交缠的内腔结构!通体不见寻常礼器上用以彰显威权的庄严饕餮纹或云雷纹,反而布满了无数如同毒虫爬过、或是痛苦痉挛时皮肤下暴突而起的血管脉络状的凹凸棱纹!
鸟尊的表面被一种黯哑的金红色奇异矿物粉末仔细涂抹,然而在那黯淡金红色泽的薄薄伪装之下,竟从青铜基底深处隐隐浮泛出与那巨鱼鳞沟间流淌的、一模一样的惨碧色幽光!这幽光在阴沉的祭礼氛围下,如同鸟尊本身在呼吸般,忽明忽灭地搏动着!
此刻!
正有浓稠如同冷却岩浆、色泽同样带着黯淡金红光辉的、粘稠度远超鲛鱼油的怪异液体,从那鸟尊大张的、如同受刑者号哭黑洞般的鸟喙中,缓缓地、一滴一滴地渗漏出来!“滴答……滴答……”地,落入蚌盘下方特意盛接的一尊极其精致、薄胎如纸、原本应洁白无瑕的薄胎白陶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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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金红色“鲛油”般液体的持续滴落,鸟尊表面那层由内至外透出的惨绿幽光仿佛受到了刺激般,跳动得愈发激烈、诡异!如同被注入邪异力量的冰冷炉心!
那滴落的粘稠金红色液体,散发着一种无法用寻常语言描述的混合恶臭:深海底层沉积了千万年、不见天日的阴冷腐朽、某种金属被强腐蚀液体持续浸透后散发出的刺鼻腥咸恶臭!这种味道在广场上鼎沸人声与浓烈熏香的巨大浊流里并不特别明显,却如同附骨之疽般顽固地向四周弥漫开来,钻进周围最近的官员和巫觋的鼻腔,令他们胃里一阵翻腾,却又只能强行压制,神色中透出深深的惊疑与不安。
“此物!” 芒的声音在这万人屏息仰望、被狂热与恶浊包裹的广场上朗朗响起,如同开天辟地的神谕,清晰地压过了震耳欲聋的喧嚣,“此乃蚌灯宝盏!”
他托起手中的巨大蚌盘,声音洪亮而威严:
“深藏鱼腹!乃是蕴藏东海万顷珠光之灵物!此鲲鹏神鱼背负天赐宝盏而归,正是河神代天降下无上祥瑞,示我大夏昌盛永恒之兆!”
他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在审视自己的领地。
“当奉入太室祖祠!受四方膜拜!日夜不息!长明永续!”
“万岁!万岁!万岁!” 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再次爆发!跪伏的人群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此起彼伏地叩拜下去。狂热的气息将空气中的硫磺腥臭和鱼腥恶味都冲淡了些许。
唯有九夷使臣队伍的最末端,那个身影——厚重的鲛鱼皮面具猛地转了过来!面甲下那两个冰冷的、如同深海虫洞般的眼孔,死死地、几乎是带着某种穿透性的锐利,盯住了那鸟尊大张的喙部!死死地盯着那不断渗出的、缓慢滴落的、一点点将那白陶瓮内壁浸染成诡异赤金色的粘稠“鲛油”!
那携带诡异巨鱼与妖异鸟尊的仪仗进入陶寺宫城的那一日,正午时分。
天空诡异得如同凝固的锅底。
铅云如墨!沉重得如同融化的玄铁浇筑的巨鼎沉甸甸地压在巍峨宫墙的歇山顶上方,遮蔽了所有天光。风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止息了,空气粘稠、窒息、凝固得如同干涸的陶泥,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闷热与腥甜。仿佛无数双无形的、冰冷的鬼手从地底伸出,死死扼住了城中每个人的咽喉。
象征着夏王朝祖脉起源的深宫内苑里,那座巨大的、引了活水的石砌水泽池中,那被万众膜拜为“祥瑞”的庞大鱼形活物终于停止了最后微弱的抽搐。
浑浊的池水如同被倒入了大桶的油污,泛起一层厚厚青灰色的油腻反光薄膜。庞大的怪物身躯早已沉入池底,被淤泥吞没大半,只有一小片覆盖着污秽、流淌着最后几丝惨绿荧光的畸形背脊,如同沉船断裂的腐朽甲板般,绝望地暴露在散发着恶臭的水面之上。那粗粝的鳞片在失去生命后更显狰狞,边缘卷曲锋利如刃,凝结着厚厚的黑褐色污垢,如同凝固的、干涸的陈旧血污残渣。日夜不断从池中蒸腾出的浓烈腥恶气息早已弥漫整个宫城,连那些被迫日夜为其更换池水的无数奴工,也纷纷染上不明怪病:皮肤先是红肿溃烂,继而流脓,在极度的痛苦和泥浆恶臭中扭曲地死去。
而那盏被芒亲自恭奉于太庙祖祠深处、最神圣祭祀石台上的蚌中鸟尊,正如它所呈现的诡异姿态,日夜喷涌、绝不停息地溢出那浓稠如融金的“鲛油”!它们并非如同最初预想般温顺地流入盘下洁白精致的薄胎白陶瓮中,反倒像是挣脱了无形的束缚,源源不绝地溢出蚌盘边缘,在光滑冰冷、象征着绝对神权与祖灵意志的黑曜石祭祀台上肆意横流、汇聚!如同一条条邪恶的赤金溪流!原本洁白无瑕、象征着纯净与祭祀之心的薄胎陶瓮,日复一日地被这种粘稠、仿佛带有恶念与腐蚀力的金红色液体彻底浸泡、渗透、蚀染!瓮壁被染成了如同凝固血液般的、令人心悸的狰狞赤金血色!瓮壁上隐约可见的原始纹饰,在这浸染下如同流淌着的血泪图腾!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这只鸟尊,自入祠后便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是传统的、代表沟通天地的钟鼓鸣响或祭祀祷词的唱诵,而是无数尖锐的、无法听清具体音节却仿佛直达灵魂深处的、如同数以千计的濒死者在被活活灌入口鼻冰冷湿泥时拼命挣扎、喉咙里挤压出的粘稠、窒息、浑浊而绝望的嘶嘶声!这声音日夜不息地穿透了厚重沉重的青铜巨门,在空寂幽暗的宫墙夹道与重重殿宇间幽幽回荡,时强时弱,如同亿万被活埋者汇聚成的、永不消散的冤魂低泣!
然后。
风!
毫无任何征兆!
在某个被那无尽嘶嘶声和恶臭笼罩的深夜,深宫最中心那几株存活了数百年、曾经在父亲槐帝鼎盛时期开满金灿灿花朵、被奉为“夏祚龙脉护持”的古老巨槐——突然间,如同被苍穹深处投下的无形雷霆巨槌狠狠击中主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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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咔嚓——轰隆!!!”
令人牙根发酸、如同天地骨骼被强行掰断的巨大撕裂声接二连三地炸响!其中一株最粗壮的百年老槐,在所有人的惊骇注视下,那数人方能合抱的主干,竟从根部以上齐腰部位,如同被无形的巨人徒手折断!
在它那木质发出最后悲鸣、向着侧旁轰然倾倒的瞬间!
断裂处如同被强行撕裂的巨大伤口,汹涌喷溅而出的不再是清香的木质汁液或树脂,而是粘稠得如同陈年黑血、散发着刺鼻腥臭的不明胶质物质!!如同地狱脓包被刺破!这黑血般的物质如同强酸暴雨般喷溅到附近几名为祭祀巨鱼而彻夜看守的侍从身上!
“啊——!!”
凄厉得非人的惨嚎瞬间撕裂了宫禁的千年森严!
衣物、皮肉、须发在与那黑色胶质接触的瞬间,立刻发出骇人的“嗤嗤”声,如同被看不见的鬼火灼烧!皮肉迅速焦黑冒烟、起泡溃烂!眨眼间便露出了森森白骨!侍卫们疯狂地拍打、翻滚,却无法阻止这如同跗骨之蛆的恐怖腐蚀!
“树妖!!巨槐流血了!!血有剧毒!!”
凄厉至极的尖叫如同引燃炸药的引信!恐慌如同沉睡的远古瘟疫巨人被唤醒!瞬间在宫城中炸开!疯狂的叫喊声、绝望的奔逃声、皮肉灼烧的嗤嗤声、巨物倒塌撞击墙壁的轰鸣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末世的序曲!
更大的灾难紧随而至!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斜而下!从天而降的不是清澈的雨滴!
而是混杂着无数极其细碎、粉尘状的、刺鼻到令人无法呼吸的物质!它们像灰色的、带有磨砂感的砂砾颗粒,带着浓烈呛人的硫磺粉味和深海海盐被极度浓缩后浓得发苦的腥咸气息!这“雨”如同来自焚毁世界熔炉的灰烬之雪,瞬间将整个宫城笼罩!
雨水砸落地面,瞬间将宫城中积累的厚厚尘垢变成了混浊腥黄的泥浆!这些泥浆又迅速被雨点中携带的强烈硫磺粉末覆盖、融合、搅拌,形成更加浓稠、更加诡异的黄褐色泥沼!暴雨汇成的小溪,带着强大的冲刷力,如同贪婪的土龙,争前恐后地冲向巨大槐树倒伏后砸开的宫墙豁口、冲向断裂的宫柱根基和砸塌的残垣断壁缝隙深处!
一股足以摧毁凡人气魄的、混合着硫磺粉末的苦涩、海盐浓重的腥咸、巨树流淌黑血的恶臭以及远处水泽池中巨鱼尸骸彻底腐烂散发的死亡气息的狂猛洪流,如同一只无形的、沾满了所有污秽的手掌,狠狠抽打在宫城内每一张惊恐到扭曲的面孔上!整个王畿核心,瞬间被笼罩在一片刺鼻欲呕、遮蔽视线、如同瘴疠迷雾般的黄绿色水汽之中!
狂风也加入这场疯狂的杀戮!它裹挟着腥咸刺鼻的硫磺雨幕,如同蛮横的入侵者,猛地冲撞进太庙祖祠那两扇沉重的青铜巨门缝隙!
“哐当!” 门闩发出刺耳的呻吟!
浑浊的雨水瞬间冲刷在中央祭坛的黑曜石台面上!
而那石台上流淌、并最终冷却凝固成一层覆盖物般的金红色“鲛油”壳层——被这蕴含着强腐蚀性硫磺颗粒的冰冷雨水一浇!
嗞——!!!
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雪水!
厚厚的金色壳层瞬间腾起一大片粘稠、滚烫、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浓黄色烟雾!烟雾如同有生命的鬼影,在空旷的祭祀大殿中扭曲、升腾!
而在这烟雾升腾而起的瞬间!
那日夜不休、折磨魂魄的尖锐、粘腻、充满窒息感的嘶嘶声陡然拔高!如同亿万受刑的恶鬼同时尖啸!声音穿透祖祠厚重的墙壁,直入九霄!
“呃……嗬!!!” 太庙最深处,那负责看守禹圭祭坛、须发皆白如雪、身份最为尊崇的大祭司猛地从呆滞中惊醒!脸上那如同千年树皮般的层层褶皱在狂颤,浑浊的眼球瞬间被鲜红的血丝爬满!他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撞开身边瘫软的侍从,跌跌撞撞冲向祭坛!
怀中紧紧抱着的,是那尊从沉玄圭的沉重黑棺椁中捞出、承载着大禹最后荣光与神圣印记、象征着夏王朝无上法统根基的玄圭——
但此刻!
它已暗淡无光!
沉重依旧,却失去了所有神性流转的光泽,如同路边一块冰冷普通的黑色顽石!
更可怕的是,它通体遍布着无数细微如蛛网的、仿佛被强大力量震出的白璺裂纹!尤其是那道曾如同生命般流淌着玄妙白髓纹路的中央核心区域,此刻如同彻底死去的古树根须,颜色灰暗僵直,再无一丝活气!
在年迈祭司绝望、涣散的目光注视下,那象征着夏朝根基、禹王开天辟地神迹的圣物——“咔嚓!”
一声轻微的、如同灵魂断裂的脆响!
玄圭从中部、正是白髓纹流淌交汇的核心点,毫无悬念地、断成了毫无灵光的两截冰冷石片!断裂处呈现出惨白的、如同朽骨般的茬口!
老祭司死死抱住怀中那两截如同父亲骸骨般冰冷的断圭!在漫天砸落的腥风硫雨里,他那佝偻的身影如同瞬间被冻毙的石像!身体剧烈筛糠般的抖动!浑浊的老泪混合着硫磺雨水在沟壑纵横的脸上流淌!
突然!
“啊啊啊啊啊——!!!”
一道绝不似人类喉咙能发出的、穿透力足以撕裂整个陶寺宫城、饱含着最原始最绝望怨毒的厉啸!从他干瘪的胸膛深处炸开!
“河神——!!!”
他撕心裂肺地哭号着:
“还我禹王圭——!!!”
声音凄厉如同被剜心挖肺的雄兽最后的悲鸣!
这绝望的诅咒如同点燃地狱的引信!老祭司抱着断裂的玄圭枯石,再也不顾形象,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在这化为腥臭污秽泥沼的宫城广场上!靴子陷在没及小腿的恶臭黄泥里!狂风呼啸着,卷起地面那些早先被士兵清理掉落、沾满泥污的巨鱼鳞片,它们如同腐烂的铜钱般散落在泥泞各处,流淌着将熄未熄、如同鬼火般的最后几丝惨绿幽光。祭司一个踉跄,猛地扑倒在一块沾满黑绿污垢的、布满青黑锈迹的巨大青铜断甲旁!他如同抱紧垂死的婴孩,死死抱住沾满腥臭污泥和剧毒秽物的禹王圭枯石残片!身体在泥泞中剧烈地颤抖、蜷缩、抽搐着,如同被万箭穿心!那撕心裂肺、饱含所有绝望与诅咒的尖啸在狂风中扭曲变形,最终被更汹涌的雨幕声浪彻底吞没!他最后一丝力气耗尽,眼瞳中的光芒彻底黯淡。怀中那两截象征着他毕生守护、也代表整个夏朝法统源头的玄圭残骸,被他如同殉葬品般死死搂抱在胸前,一同缓缓地、沉陷进这片冰冷刺骨、腥臭污浊、代表着大地最终腐化的无底泥渊深处!
如同它们最初诞生于大地母腹的幽暗与蛮荒之中。
永沉地下最后的浊流。
轰轰轰轰——!
王畿九重宫阙深处,传来连绵不绝、如同大地经脉断裂般的沉闷巨响!不知是哪座宫殿被倾倒的巨树撞塌了承重的木柱巨梁?还是被硫磺酸雨侵蚀夯土地基沉陷?抑或是,深藏于宫城地底的某些早已不为人知的巨大“陶瓮”封印……正在那“鲛油”与硫雨的作用下,崩溃瓦解?
在这宣告着终结的、延绵不断的崩塌声浪中,那狂烈到如同诅咒具现的妖风,嘶吼着卷过宫苑深处那座巨大的、如同魔窟入口的水泽池。
池中早已没有“水”的概念。
只有翻滚沸腾的、散发着死亡恶臭的黑绿色粘稠浓浆!如同巨鱼胃囊里流出的消化秽物填满了整个空间!
水泽表面,漂浮着无数鱼虾禽鸟的腐朽尸骸,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污泡沫。
那巨鱼最后一片灰绿色、如同小山般巨大、象征着“祥瑞”残骸的脊椎骨——形如一艘巨舰被风暴扭断成两截后最后沉没的断裂龙骨——在秽浪的翻腾中,如同被无数看不见的鬼手拉扯着,缓慢而又无可挽回地,一点点沉向这深不见底的污秽泥渊,沉入被彻底玷污的大地腹腔。
这承载着禹王荣光与血腥征服伟业的庞大陶寺城阙,也如同那沉落的巨骸,无可挽回地滑向了最终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