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玄鸟焚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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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来自葛国死士阵列的核心!那个披散着狂乱灰发、脸上被血污和泥浆涂抹得难以看清五官的首领,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猛地砸中!他手中那柄曾饱饮商人之血、锋芒仍亮的青铜短剑,从他的指间滑落,无力地跌入下方的血泥之中。剑身弹跳了一下,发出短促的嗡鸣,随即被黏腻的血污包裹,了无生息。

这葛国最后一股血性的首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茫然地圆睁着。但曾经如同地狱烈火般燃烧着的、那决死无畏的凶光,如同被那青白烟雾瞬间抽干、冻结!只剩下一片彻底的空洞和灰败。那不是麻木,那是灵魂彻底崩解、被那根象征着他信仰和荣誉的图腾柱上悬挂的伯主头颅彻底碾碎后残存的虚无!仿佛支撑他一切的脊柱在顷刻间化为了飞灰。

“噗通——!”

如同连锁反应,他身旁一个格外壮硕、身披数道狰狞刀伤的武士双膝猛地失去了所有力气,沉重地砸进泥泞的血洼里。他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混浊的血泥,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如同受伤野兽的呜咽在喉咙里滚过,却终究无法冲破那卡在喉头的巨大绝望之石。无声的泪水混杂着泥浆和血水,在他紧贴地面的面颊上冲出道道沟壑。

兵器掉落的声响霎时如同骤雨般响起!此起彼伏!叮当!哐啷!笃!…… 那是金属、硬木与血污泥浆碰撞出的、葛国最后的挽歌。这些声音汇成了信仰崩塌的潮水,冲垮了仅存的最后抵抗。更多残存的葛国死士,如同被割倒的秋粮,接二连三地、无声地、沉重地跪倒、瘫软下去。有人将脸埋进泥土,任凭粘稠的血糊住口鼻;有人惊恐绝望地仰起头,目光呆滞地追随那根石柱上缭绕的恐怖青烟,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动;更多的人则像是灵魂瞬间被掏空,变成了泥塑木雕的空壳,直愣愣地望着前方那惨绝人寰的景象,手中的武器掉落也毫无知觉……

那根在青烟烈焰中扭曲如鬼魅的石柱,以及那悬在烟尘中、被肮脏木杖贯穿头颅的葛伯首级,成了压垮这古老部落最后一丝精神支柱和反抗意志的、沉重得足以砸碎灵魂的断梁!所有部族古老血誓的荣耀,神明的信仰,伯主不可侵犯的权威,在商汤的青铜巨钺和伊尹那精准如鬼魅的一击下,彻底化为了被诅咒的青烟和飞溅的泥浆!

时间在血与火的余烬中跋涉而过,亳城的新土气息终于压过了风息谷飘来的腥风。城郭外围新筑的黄土高墙在烈日下蒸腾着干燥的土腥味,几处尚未完工的豁口处,巨大的原木横陈,树皮已被匆忙削去,露出惨白的芯子。墙内侧新铺就的夯土广场上,被千万双渴求的脚踏得坚硬平滑如砥石。此刻,这里喧嚣得如同煮沸的一锅热汤。

人潮涌动。新近归附的各邦族人、被葛国掳掠幸存的奴隶、因战火流离失所的饥民……无数带着饥渴黄褐色的面孔挤挤挨挨,形成一条条扭曲蜿蜒的长龙。空气如同凝固的糊粥,浓重的汗酸、尘土、脚板的腥臊以及人群本身散发出的体味淤积发酵。而压过这一切的,是从广场中心、那座高出地面约莫三尺的夯土高台之上弥漫而下的一股勾魂夺魄的气息——浓郁的、属于煮熟肉类的奇异醇香!这霸道的气味如同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攫取了每一寸空间,精准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一路点燃喉咙,烧灼着干瘪抽搐的胃囊,直抵灵魂深处那名为饥饿的深渊!

“嘶……”人群里不断响起抑制不住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如同无数条小蛇在暗中游动。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几乎带着钩子,钉死在高台中央那几口巨大的深腹陶鼎上。鼎底熊熊的柴火烧得正旺,火焰贪婪地舔舐着被烧得通红的鼎腹。鼎内翻滚着大块的带骨肉、油膘肥厚的兽腩肉以及不知名的野物筋肉,白沫浮在琥珀色的汤面上,随着翻滚的巨浪翻腾、破灭。沸腾的浓汤发出沉闷的咕噜声,滚烫的肉块撞在鼎壁发出“咚、咚”的闷响。鼎的旁边,几只同样巨大的陶瓮里正熬煮着新粟米粥,焦糊的米香与浓郁的肉香搅浑在一起,形成一股更强劲的诱惑风暴,席卷着台下的人潮旋涡。

高台的边缘,离那诱人香气稍远些的地方,临时用削尖的粗木桩和粗绳圈围起一片露天工坊。在这污浊燥热空气包围的一角,混杂其间的是另一种景象。一群衣衫褴褛、裸露皮肤上烙着粗糙麻布烙印的葛国俘虏,在商国监工武士冷酷目光和不时炸响的皮鞭声下,如同沉重的牲口般被迫劳作。他们背负着沉重的巨大原木,两人甚至三人一组,青黑的筋络从脖颈一直绷紧到后腰。粗劣的石块被一块块抬起、摞起;湿重的黄泥堆叠,由俘虏用石杵费力地捶打、夯实。汗水如注,在他们蜡黄或灰黑的背脊上冲刷出道道污痕,与尚未完全清洗干净的血污混在一起,结成油腻的泥垢。他们的动作大多僵硬麻木,目光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只有在监工稍稍移开目光的瞬间,那被鞭打出来的呆滞眼神深处,才会流露出近乎本能的、对中心肉鼎方向浓烈香气的渴望,喉头艰难地滑动。但这种渴望刚刚升起,立刻会被监工一声冷酷的斥骂或一道骤然在空气里炸响、鞭影晃动威胁的“啪”声无情掐灭。偶尔有人力竭栽倒,或被石块的尖锐棱角划破血肉模糊的手脚发出惨哼,换来的必然是皮鞭加身,以及更恶毒的咒骂:

“贱牲口!懒骨头!商侯的肉也是你这等猪狗配想的?!爬起来!干!”鞭影如毒蛇翻飞。

“商侯祭神!祈天赐福!分肉食——!”一个极其苍老沙哑却异常高亢嘹亮的声音,如同沙砾摩擦青铜,陡然刺破了鼎沸的喧嚣,回荡在广场上空。那是商族德高望重的大祭司。声音拖长的古老音节里,带着祭祀仪轨特有的庄重与不容置疑的威压。

话音甫落,高台之上,数名商族精壮青年健步上前,动作熟练至极。他们双手紧握粗壮的长柄木叉,叉柄上端包裹着防滑的湿麻布。叉齿猛地探入滚沸的浓汤巨浪之中!

“哗啦!滋——!”

热汤遇冷空气爆开更大的气泡,灼人的白汽蒸腾,瞬间模糊了视线。叉齿精准地插入早已翻滚得酥烂的大块肋排或腿肉,猛地向上撬起!肉块滚烫沉重,金黄色的肉汁淋漓,蒸腾着滚烫白汽,散发出更浓烈数倍的香气!几块肉被大力甩上旁边巨大的砧板!

“啪嗒!”肉块砸在厚实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油脂四溅。立刻,负责分割的商国力士大步上前,口中发出沉闷的呼气声,他们手中那沉重得惊人的骨刀高高扬起!粗壮的小臂筋肉虬结!

“咔嚓!噗!咔嚓!”骨头碎裂、肌腱被利落割开的闷响接连炸开!声音清晰可闻,充满了干脆利落的切割力感。大块大块颤巍巍、流淌着汁水、包裹着脂肪的熟肉和滚烫的骨棒被快速切割分下。有专门的妇人端着巨大的、边缘粗糙的陶盆上前接收分割好的肉食。肉香混杂着被激起的腾腾热气,如同实质的云雾笼罩着高台前沿。

“快!下一队!往东边排!后面的别挤!站住了!都有份儿!”负责维持秩序的商族管事,脸上油光汗亮,声音早已嘶哑得如同破锣,却依旧蕴含着一股铿锵的力量,挥动着手臂,试图压制那被更浓烈肉香刺激得愈发汹涌向前的人潮漩涡。

“哇——!分肉了!”

“肉!好大的肉!”

“谢商侯!谢商侯老爷!”

被压抑到极限的渴望终于随着第一批肉块的切分爆发出来!此起彼伏、带着极致喜悦和感激的呼喊如同滚烫的狂潮!许多人热泪纵横,朝着高台的方向跪拜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也毫不在意!更多的呼喊连成一片,震耳欲聋:

“分肉——!谢商侯赐食——!!”

高台之上,几面巨大的蒙皮战鼓被赤裸上身的鼓手用裹着牛皮的鼓槌奋力擂动!那鼓声浑厚雄壮,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被这人间鼎沸唤醒的心跳!

咚——!咚——!咚——!

沉雄、稳定、穿透力惊人的鼓点,重重敲打在每一个饥民因激动而急速搏动的心房上,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与大鼎中的热浪、浓郁到凝结的肉糜香气、以及台下此起彼伏的感恩狂潮一起,融合成一种撼人心魄的洪流。

在这震人心魄的鼓点核心,商汤的身影缓缓移步,踏上了高台中心最瞩目的位置。他没有穿那身血迹斑斑、粘附沙土的鞣革甲胄,换上了一件质地更为光洁柔韧、象征至高地位的全新玄色深衣。幽深的玄色在日头下吸聚着光线,衣襟和宽大袖口处,用朱砂矿磨制的细密丝线巧妙地绣着代表商族起源与神眷的玄鸟纹饰,在周遭火焰跳动和阳光折射的光晕里,隐隐流动着一种既深邃又锋锐的金属光泽。连日的厮杀,新城的重建,无休止的权衡与决断,在他脸上刻下了更为深刻的印记,眼窝深陷,颧骨轮廓如刀削斧凿般越发清晰,然而那双眼睛——却如同被这场血火彻底擦拭过刃口的利剑,锐利得几乎能刺破这喧嚣的烟尘,将光芒刺向每一个仰望者的心底深处,烙印下无可违抗的权威!

他的腰间紧束着一条崭新的、以精湛手法鞣制处理的柔韧鹿皮带,皮带的铜扣正中心,异常醒目地悬挂着一枚浑圆、古拙、通体没有任何繁复花纹的沉重青铜环!

青铜环表面打磨光滑,泛着深沉而冷硬的金属光泽,仿佛吸纳凝固了无数铁血征伐的杀伐之气。这便是夏王亲自授下、象征着“得专征伐”这一诸侯霸主无上权柄的信物!它可以绕开夏都王庭对诸侯军事行动的掣肘,自行判断,自行决定讨伐谁,何时挥师!这枚圆环在日光的直射和鼎下跳跃的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幽冷深潭般的光泽,沉重得如同悬挂了一颗小小的心脏在汤的腰间。

汤的目光沉稳如古井深处沉淀的岩石。他没有在台下那些因肉食而激动得失却常态的芸芸众生身上过多停留。他的视线缓缓移动,穿透鼎口翻腾的热浪白雾,扫过高台边缘那一群群在监工鞭影和呵斥下如同行尸走肉般被驱役的葛国俘虏。最终,这道锐利冰冷的目光,如同精准的箭矢,越过鼎沸的人头,稳稳落在高台前方、特意留出的那一小片空旷区域中央。

那是在高台延伸的边缘、新筑起来的一个不足一人高的简陋小祭坛。

祭坛上,一堆新近劈砍干燥的木柴被精心垒放,没有特别的仪式,只有新木燃烧时特有的轻微噼啪声,淡白色的轻烟笔直升起。而在火焰的核心,正安静地、持续地被高温舔舐焚烧的——正是那块从风息谷葛国祭坛废墟中带回的、承载了葛国部族原始信仰的古老石板!它的边缘在火舌的舔舐下已然开始崩裂、发红!

石板上那些扭曲诡异的葛国图腾符文,在炽焰的烧灼下发出细微的嘶鸣,如同无形的哀嚎。深黑色的石质边缘被高温持续炙烤,一圈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光晕向外晕染开去,仿佛整块石板正在烈焰中由内而外被点燃!火焰耐心地、冷酷地吞噬着那些象征着葛国数百年部族气运的粗劣刻痕,将代表部族力量与血脉源头的线条融化、模糊、崩解、化为灰烬。几块更小的、被随手投入火焰的、边缘刻有葛国巫祝祭祀图案的不知名兽骨或人骨残片,在赤红火舌的卷动中迅速焦黑、碳化,冒出极细极淡的青黑色烟雾,散发出与附近鼎中诱人肉香截然不同的、一种干燥刺鼻、带着焦臭和原始野蛮记忆的古怪气味。

这气味淡薄,几乎完全被鼎中翻滚的兽肉浓汤香气所吞没。但汤,似乎能清晰地捕捉到这缕游离于盛宴之外的不详气息。他看着那火焰耐心却又无比霸道地啃噬着石板,看着那些粗陋的刻痕在烈焰中瓦解、消散。

看着象征过往秩序与顽固抵抗的坚固磐石,在法则的火焰下无声地崩裂,碎裂的残渣被烧熔,汇入新土,成为垫稳他足下亳城的第一方基石!

汤的右手缓缓抬起,覆盖在那枚冰冷地悬挂在腰侧的青铜圆环之上!

掌心紧贴那坚硬冰冷的金属——刹那!

一股来自深渊般汹涌沸腾的狂野力量,不再是虚幻的感触,而是如同苏醒的火山熔岩,猛地由他接触圆环的掌心血脉骤然爆发!冰冷的金属瞬间滚烫!那不再是外物,那是与他血脉相连、呼吸同步的一部分!是他意志延伸出去的最狂野力量!这力量如同挣脱樊笼的远古巨兽,带着粉碎一切的威压和开辟疆土的磅礴气势,沿着他的臂膀血脉怒龙般冲撞奔腾,直贯胸膛,激起心脏如战鼓般擂响!

祭台火焰噼啪,吞噬着葛国石板的最后一点轮廓。

高台之下,鼎口的烟气翻腾如巨浪!

“嚓!!!”

商国力士手中沉重的骨刀再次凶狠地劈进一块巨大的带骨熟肉!发出令人热血沸腾、心满意足的巨大斩切声!

“哗啦——!”大堆的分割好的熟肉连同滚烫的肉汤被倾倒进饥民伸出的无数粗陶碗里!

“分肉——!谢商侯——!长生——!!”更爆裂的感激嘶吼如同狂飙的飓风浪涛!

就在这混杂着肉香、喧嚣、刀劈骨肉和感恩涕零的声浪飓风,就在象征葛国彻底沦亡、化为齑粉的图腾石板在火焰中最后崩裂化作齑粉的景象里!汤紧握着腰间那枚已被他体内力量烧灼得滚烫的青铜圆环!他脸上的肌肉线条刚硬如铁,深褐色的颈项皮肤下青筋贲张如虬龙!

他猛地抬起了右手臂!高高扬起!

五指倏然张开!手掌笔直如开天辟地的巨碑,掌心的纹路如同深渊裂谷!

一股象征着终结与开启的、无形的磅礴洪流,随着这个无声却拥有天地崩坼之力般的动作,在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的眼中、在每一个能感受到这气息的生物的灵魂深处,毫无征兆地汹涌炸开!决堤奔涌!

高台之上,在祭祀的烈焰与犒赏三军的巨大鼎镬之间,商汤的身影仿佛与高台背后巨大兽皮上玄鸟图腾在火光的舞动中骤然合二为一!那玄鸟浴火,振翅欲飞!

在震耳欲聋的分肉喧腾浪潮边缘,广场后方一个昏暗的角落,一个身影正悄然隐退。那是个穿着再寻常不过的商人葛布短打的汉子,头上蒙着沾染灰土的头巾,脸上也故意抹了几道泥灰。他手中端着一个边缘豁了个大口子的粗陶大碗,跟着附近的人流有气无力地往前虚张声势地挪动、拥挤。但他的眼睛却锐利得如同淬毒的匕首,穿过前方攒动的人头、漂浮的肉汤蒸汽间隙,死死钉在高台之上,钉在汤那刚刚高高扬起、如擎天之柱般平摊开的手掌之上!

就在那手掌完全摊开、五指如刀戟般豁然张开的瞬间!

这汉子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的视野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猛地撕裂、拉高!

——那只摊开的血肉手掌背后,是一片浩瀚无极、如同万古玄冰沉浮的深渊般的天空!

——在那片绝对虚无冰冷的天空之上,一头庞大得遮蔽了整个苍穹的玄鸟虚影轰然展开它的羽翼!那是由无边无际的铅灰色云层凝成的翅影,每一片翎羽都弥漫着沉凝、肃杀、无法抗拒的威权!它的巨目宛如两颗燃烧的星辰,冷漠地审视着苍茫大地!

——而在那玄鸟巨影所覆盖的、极遥远极遥远的南方天穹尽头!一点如同熔融核心、带着烧尽天地万界气息的炽烈光芒,正拖着彗星般绝望的赤红尾迹,从苍穹的极高处,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气势,朝着这片大地猛烈地、不可挽回地俯冲坠落下来!

汉子后背的寒毛根根倒竖如钢针!一股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惊悸感如同闪电般,从尾椎骨直劈天灵盖!他猛地吸了一口凉气,那凉气如同冰棱刺入肺腑!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踩到了一个饥民的脚,那人疼得叫骂一声他也不顾!

汉子那只紧抓着粗陶碗的手指关节因为瞬间的过度用力而“咯吱”作响,痉挛般死死抠进碗沿冰冷的泥胎深处。碗口那道粗糙的豁口边缘如同锋利的骨刃,毫不留情地割破了他右手的食指指尖。粘稠温热的鲜血立时涌出,顺着他粗糙的指缝和冰冷发白的碗沿蜿蜒流淌,在他古铜色的手背上画出几道鲜红的轨迹。他却如同失去了痛觉,所有的感官都被视野尽头那南方天空不断放大、撕裂天际的毁灭光点攥死!

他布满泥灰的脸上,肌肉僵硬,嘴唇无声地嗡动了两下。那点赤红的光,每一次轻微的脉动,都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他的心房之上!视野中那遮蔽天日的玄鸟巨影轮廓仿佛也随之微微收拢!它并未抗拒那毁灭的流星,而是在一种静默之中,张开巨口……要将那颗燃烧坠落、代表至高权柄的大日彻底吞噬!

“……玄鸟……”汉子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如同破风箱抽气般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嘶哑气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恐惧和被命运碾过的战栗,“……要吞日了!……要……吞了……”

人潮如同狂卷的无边音浪瞬间汹涌扑至,将这汉子脸上刹那冻结的恐惧以及喉咙里那点微不可闻的气流彻底吞噬、淹没。他猛地一个激灵,将头深深地、极其自然地埋下去,如同一个真的饿极了只顾着往前挤去讨口热粥的普通饥民。他身体扭动,像一条滑入混水深处的泥鳅,在渴望得到食物、推搡拥挤的躯干缝隙间,迅捷而无声地向广场边缘、那片新筑城墙尚未合拢、被巨大原木阴影笼罩下的黑暗角落游去。

碗中的一点鲜血滴落尘土,瞬间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