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雪刃燃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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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维持了一瞬。山谷中只剩下风声、火焰噼啪声、还有山口内侧隐约传来的非人哀号与剧烈呛咳。

“障眼法,破矣。”管仲的声音沉静无波。齐桓公死死盯着烟雾翻滚的山口方向,直到确认只有风声呼啸再无异常声响,才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握剑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泛出失血的青白,那紧绷的肩背这才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线。士兵们面面相觑,最初的茫然褪去后,一种疲惫而沉重的真实感沉甸甸地压下来——山口依旧狭窄阴暗,却没了那摄人心魄的邪祟气息。

“起程!”管仲的声音在风烟中异常清晰。

大军越过烟气缭绕、草木焦黑的山口,像从巨兽腹中穿行而过。孤竹国的冰雪荒野终于在风雪间隙中袒露于眼前——无边无际的雪原在灰白天幕下泛着死寂的冷光,视野开阔得令人心悸。远处,点点移动的黑点在地平线处如同不安分的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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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骑!”哨兵惊呼。数十骑快马幽灵般在远处雪丘间闪现又消失,马蹄卷起飞扬的雪尘。高傒纵马驰来,勒在齐桓公车驾旁:“君上,彼遁而不战,其意必在诱我深入!前方必有重兵伏击!”

管仲沉冷的声音响起:“孤竹所恃,无非其地深寒僻远,人困马乏。彼欲以逸待劳,我便不劳彼意——”他策马向前几步,指向雪原深处隐约可见的一道深谷轮廓,“此去约莫二十里,有谷名‘鬼愁峡’,峡长谷深,最窄处仅容双车并行。谷道两侧松林积雪深厚。”他眼中锐光乍现,如寒星掠过,“令先锋隰朋,将半数驷车,尽去其马,推车阻于谷口!”

齐桓公猛然转头,目光锐利如锥:“阻路?”

“正是!以车塞道,示敌以弱。彼见我车废马疲,必鼓噪追击。我再令大军退后五里,结垒于开阔地相待。”管仲的语气里带上一种刀锋般的决绝,“待敌众尽入深谷追击先锋断后之兵,便……”他做了一个手势,手刀向下斜劈:“燃松林积雪,用火困其于谷中!”

雪原之上,寒风如狼群般奔走呼号,卷起细碎冰晶扑打人的脸颊。齐军锐士隰朋立于谷口旁一块突起的黑色冻岩之上,看着部下正将二十几驾沉重战车的马匹解下。失去挽马的战车如同巨大的障碍物被军士们奋力推搡,横七竖八地堵死在狭窄的谷口前。战车横亘,如同庞大、冰冷而绝望的栅栏。士卒们随即依托着冻岩和被放弃的车辆,艰难地堆起半人高的雪壁作为临时壁垒。

孤竹人的游骑很快像鬣狗般围拢过来,隔着百步之遥在雪地里兜着小圈子。箭矢开始零星射来,在厚厚的雪壁和冰冷的车辕上炸开蓬蓬雪粉。几个孤竹骑士在马上放肆地呼哨、比划着猥亵的动作挑衅。他们乌黑的皮袍在灰白雪地上极其显眼,卷着马蹄扬起大片雪尘,似乎在试探齐军的反应。

隰朋没有回应。他沉默地站在残破的战车高厢后,举着重盾,盾面被箭矢敲打发出沉闷钝响,盾沿已经挂了好几支折断的狼牙箭羽。他身旁的士卒们隐在雪壁和车后,同样沉默地顶着盾牌承受着疏落的箭矢,偶尔用强弩还击,弩矢飞过,惊得远处的孤竹骑手一阵骚动后退。更多齐军则按照管仲的命令,已经开始缓慢地向后挪移阵脚。

齐军向开阔地带退却!这讯号在孤竹人眼中如同点燃火药的引线。很快,孤竹那支曾令人闻风丧胆的主力部队在峡谷另一侧如潮水般涌现在雪丘之顶——那是成千上万的骑兵,裹着厚重肮脏的兽皮,挥舞着弯刀和战斧,在雪丘之顶发出震动雪原的怒吼。铁蹄奔雷,踏碎大地积雪,雪尘扬起犹如一场白雾的盛宴。峡谷口那数十名弃车断后的齐军显得如此渺小、如此脆弱,如同即将被汹涌浊浪吞噬的几片孤叶。

“齐王被吓破了胆喽!” “活捉齐侯,赏十个华夏女人!” “杀!”夹杂着蛮语的狂啸汇成巨大的声浪,排山倒海压向孤竹入口。那被遗弃的车辆壁垒瞬间被黑色洪流冲垮,孤竹的骑士如同翻滚的怒涛狠狠拍进狭窄峡谷。雪壁在巨大的冲击下崩塌飞溅,断后的齐兵在数倍、甚至数十倍于己的敌人面前迅速被淹没,如同几粒石子投入墨池。

“点火!”管仲站在五里外临时垒起的高台上,声音斩钉截铁。数支饱蘸硫磺与油脂、火苗跳跃的火箭同时离弦飞起,拖着长长的烟尾,利刃般刺入峡谷两侧上方积雪深厚的松林!

寂静仅有一息。

然后,“轰——!”一声沉闷又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山谷间炸开!似乎整个大地都在这巨吼声中颤抖!并非火焰爆燃的尖锐轰鸣,而是积雪深处被点燃引线后压抑不住的、积攒了千年万年的力量。声音源自峡谷两侧高处,如同山神的咆哮。紧接着,两侧山坡上厚重的积雪瞬间如同巨兽从沉睡中苏醒,化作两道裹挟着巨大能量、崩塌而下的白色洪流!沉闷的轰隆之声撕裂了雪原的寂静,峡谷两侧高处积蓄了数冬的沉重积雪层如同被惊醒的怒兽,骤然撕裂山体的束缚。那雪崩挟带着万钧之势倾泻而下,瞬间吞噬了谷口堆积的孤竹前军!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火箭引燃的硫磺油脂如同贪婪的恶魔触手,疯狂地舔舐着峡谷两侧山壁上密布的松林树根,再向上蹿升蔓延。无数挂着厚厚冰凌的枯松枝被点燃、被烧焦、被高温炙烤得发出噼啪爆裂声。浓烟如同灰色的狼群腾空而起,随即被凛冽的高空风暴撕扯、席卷,形成巨大的烟云旋涡。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撞上了峡谷上空的冷空气层!

“咔——嚓嚓嚓——!”

冰裂。天空崩落。

铺天盖地的、由万年冰川崩裂形成的巨型冰块夹杂着大块燃烧的松木树干,如同诸神震怒时掷下的燃烧流星,狠狠砸向下方被雪崩暂时阻挡在狭窄谷道中挣扎的孤竹骑兵集群!冰雹混杂着燃烧的巨木,裹挟着死亡轰隆而下。巨大的冰锥撞击铁甲、穿透马腹、砸碎头颅!燃烧的巨木点燃了皮袍、鬃毛、点燃了冻土上的败草!人与马的惨嚎瞬间压过了风雪、压过了山崩的怒吼!整个“鬼愁峡”在这一刻化作了真正的地狱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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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厉惨绝的哀嚎从峡谷深处爆出来,盖过了冰块崩裂的巨响和木柴爆燃的噼啪。那是无法想象的剧痛与死亡前最后的呼号。无数燃烧的人形在混乱中互相踩踏冲撞,试图冲出这火与冰的绝地,徒劳地将燃烧的火星点向更多同伴,引发新的、更凄厉的哀鸣。浓烟形成巨大的黑云,蒸腾翻滚着向上席卷,在雪原上空形成一道狰狞而污浊的伤疤。

齐军主力沉默地立于后方五里处的开阔地带,前方,那座燃烧、崩溃的山谷已然成为一道死亡之墙。冰棱撞击铁盾的声音偶尔传来,大地轻微的震颤沿着冻土传至他们脚下。士兵们望着远处那道冲天而起的、翻滚着灰烬与浓烟的烟柱,脸上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震撼与余悸。

管仲站在指挥台上,风吹动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他面容如铁铸般冷硬,深邃的双眼倒映着那片燃烧的地狱。他身旁的令旗官僵立着,旗号早已传递完毕。齐桓公同样沉默地勒马在指挥台旁,火光跳动的光芒在他玄黑犀甲上掠过。他握剑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苍白,目光死死钉在峡谷深处那片吞噬生命的炼狱之上,嘴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在这雪岭冰谷燃起的冲天神焰前,个人意志终究化作渺远的回音。

孤竹覆灭的消息如同燎原之火席卷齐军上下,士兵们僵硬而疲惫的脸上开始有了生动的痕迹。

冬末的积雪在阳光下蒸腾起刺目的反光,苍茫的天地间缓缓升起一丝模糊的暖意。巨大的辎重车队满载着孤竹国库翻出的皮毛铜器,碾压着泥泞的冻土留下深深的辙印。伤兵们被安置在临时征来的孤竹牛车上,发出断续呻吟。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深沉的闷响,在寂静的雪原上回响着。

燕庄公的车驾从南边风尘仆仆赶到时,齐军已开始缓慢班师南下。他亲自携带着丰厚的酒醴肉脯,穿过忙碌的齐营犒劳三军。营地里飘散着热气腾腾的粟饭香气,营火的噼啪声与士兵们低沉而轻松的笑话声交织在一起。燕庄公掀开车帘踏出,厚重的玄色袍服衬得脸色有些疲惫苍白,身后一群身着简朴燕国服饰的随从抬着沉甸甸的酒瓮。

当燕庄公迈入齐桓公那座被高大犀甲卫士拱卫着的大帐时,热浪与酒气立刻卷了上来。帐中央巨大的铜火盆里劈啪作响的木炭驱散了营帐角落的深冬寒意。他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那位端坐于主位的身影上——一袭精工玄端,即便长途跋涉依然显得气度雍容庄重,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劳累与沉静混杂。

“寡君代燕国宗庙社稷,代万千燕民,谢齐侯再造之恩!”燕庄公深深俯首行礼,声音庄重而饱含真挚,双手托着酒爵举过头顶。

齐桓公脸上掠过一丝温和笑意:“燕侯请起!诸侯相亲,患难同当,孤岂敢当此大礼?”他起身离席,接过那爵。暖意似乎弥散开来,酒在铜爵中微微晃动,映着暖光,散发出醇厚的香气。帐内氛围一时松弛,几位齐国重臣也含笑而饮。炭火的暖意和醇酒的热力浸润着每个人的四肢百骸。

接连几天,燕庄公每日必至齐营大帐,话谈从疆土民情到朝歌古乐,气氛日益和煦。雪原上的返程队伍也渐渐染上一丝春来的暖意。

一日傍晚,车队停在一处背风坡地宿营。两君屏退左右在帐中对饮。燕庄公摩挲着手中温热的漆耳杯,望着帐外渐渐加深的暮色和远方群山剪影。“齐侯……”他开口,声音带着微醺,“此征山戎,拔令支,破孤竹,驱豺狼于荒服,其功煌煌可比太公、周公!孤……实在不忍就此别过。”他抬眼看着桓公,眼神热切,“愿亲送齐侯南归,直至……贵国境上方显敬意。”那热切中带着一丝固执。

齐桓公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凝滞。举到唇边的酒爵停在那里,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晃了一下,又恢复平静。“相送出境……”桓公的声音低沉下去,近乎自语,“非天子使者,诸侯相送不得出境……不可对燕失礼啊。”他抬起眼,目光越过跳跃的火苗,落在燕庄公脸上,像是穿过眼前之人望向更深远之处。

营帐内炭火温暖如春,外头却已风紧雪重。

终于,两军车驾辗过冻土与残雪,抵达了齐燕分野之处。

此地四野空旷,荒原一直伸展到天际尽头。风雪愈发大了。燕庄公的玄色缁车与齐桓公的驷马戎车在雪原一隅缓缓停下。管仲率先迈步下车,走到两车之间泥泞的冻土路上停下。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青铜算筹,尖端指向脚下几近被雪覆盖、仅能勉强辨认的一条浅沟。那是燕人农夫往年开垦田地堆出的田埂痕迹,被两国公室默认为边界标识。

“燕侯请看!”管仲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穆,“足下,已是齐土!”

燕庄公的缁车猛地一晃。他掀开车帘,露出惊愕的面容,风雪扑打着他的鬓发。随侍们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望向管仲,又望向车夫,像是责怪马车夫竟越过了这条无形的分界。车夫惶恐地在辕上缩了缩身子。齐桓公亦自戎车中步下,衣袂在寒风中烈烈翻飞。

他目光落在管仲持算筹所指的浅浅沟壑上。随即,视线沿着那条几乎被飞雪填埋的印记缓缓滑向南面,延展至目力可及的一抹低矮土城轮廓。那座齐国边境小城在灰暗的天幕下默然矗立。沉默持续着,唯有风声尖锐地穿过原野。突然,齐桓公朗声道:“燕侯远来,自踏入此道第一步起,便已入齐境!”他抬起手臂,大袖被风吹得鼓荡,指向身后泥泞雪路延伸的方向,“将此地五十里封邑,自今日始,划入燕图!”

此言出口的一瞬,旷野之上唯有烈风呼啸。片刻死寂,仿佛连雪片也被这惊世之言冻结于半空。

管仲脸上波澜不惊,似乎早已算定。隰朋微微皱眉,嘴唇动了一下,却最终紧闭。高傒眼神骤亮,随后浮现出深思之色。燕庄公直愣在缁车辕上,瞳孔放大,脸上混杂着惊愕、难以置信与一种沉重的愧怍,风雪吹乱了他的冠缨。他像是被冻僵在原地,半晌,才艰难地颤声道:“齐侯!这……贵地封邑……寡人……”

齐桓公已再次提高了声音,话语在风中愈发清晰有力,如同金石交击:“疆土可划,礼义不可逾!”他踏前一步,目光穿过风雪定定锁住燕庄公:“寡人只望燕侯能效仿召公奭治理陕原之明德,克己复礼,奉周天子之命,如成王、康王盛世之时,岁岁有贡,君臣有序,则孤今日割让寸土,亦是乐事!”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定,“天下诸侯若有侵燕者,便是伐我齐土,伤我盟好!齐国……必倾国以报之!”

管仲手中的青铜算筹在空中划过一个极其清晰的弧线,稳稳地投入了身旁卫士卒刚刚点燃驱寒的火盆之中!滋啦一声轻响,青烟腾起。那根象征着计算与国界之物的金属残骸在火中迅速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缕黑烟飞散。

“臣……谨记!”燕庄公终于回过神来,声音因为激动与寒冷交织而微微发颤。他几乎是踉跄着下了车,深深俯伏于冰冷泥泞的雪路上。齐国的将领侍臣们缓缓退开,沉默地让出一片空地。风雪如怒号般扑打下来,席卷天地,卷过燕庄公匍匐在地时沾满了泥雪的玄端袍服,也卷过齐桓公凝立如山的玄黑身影。泥水溅污了华美的衣袍,却未能撼动齐桓公眼中那抹如同磐石般笃定沉静的光芒。五十里齐土的气息融化在风雪之中,无声渗入燕国的土壤。

车队继续南行,留下燕国君臣伫立在风雪弥漫的荒原上,凝视着齐军车马渐次消逝于混沌的白幕中。

鲁国宗庙的大殿在初春回暖的晴光下巍然而立,巨大的梁柱披挂着金灿的丝绸,新近粉刷的朱红色立柱映着天光,愈发显得明艳夺目。空气里浮动着一丝新漆与焚香混合的独特气息。

钟磬之音在厚重而高耸的大殿中回荡、碰撞,撞击着每一根木石立柱。齐国庞大的献捷行列缓缓步入大殿,脚步声在空阔的地上发出低沉的、有节律的回响。士兵们两人一组,抬着粗大的铜箍木箱,箱中溢出斑斓的色彩。一捆捆带着野兽腥气的雪狼皮、山豹皮堆成小山;被俘虏的孤竹贵族反缚着双手,面色灰败踉跄前行;最夺目的是数十面缴获的孤竹青铜旗徽,斧钺狼纹被特意展列在长杆上扛入殿中。

齐桓公立于阶下百官之前。他身着玄色兖冕,衣冠如墨,仪态端严凝重,正朝着鲁国君臣致礼。鲁庄公高踞于丹陛之上,冕旒垂落,遮不住他眼中那抹复杂的光芒——惊叹混着难以言说的惊悸。

“山戎之虐,为害北疆,实同毁诸夏藩篱!寡人虽僭尊王命,驱驰数千里,幸赖周室德威,将帅用命,破戎扫穴,使北土得以暂安!今虏其酋豪,取其伪器,不敢自专,特献于公前!惟念天下一体,君臣共扶天子之威!”

鲁庄公离席起身,步下丹陛,双手挽起行礼的齐桓公。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震动余韵后的沙哑与庄穆:“齐侯尊王攘夷,功在宗庙社稷!寡人……代齐鲁两国百姓,代天下诸侯,谢齐侯匡扶之德!”他挽着桓公手臂,一同走上丹陛最高处。台下群臣齐声拜伏:“齐侯威德,泽披天下!”

管仲亦立于阶下群臣之首,目光沉静地扫过丹陛之下阵列的累累战利品。当他的视线落在其中一捆格外巨大厚实的雪熊皮上时,眼神骤然锐利了几分。那熊皮上深可见骨的刀劈裂口,分明是齐人青铜长剑才能造出的创痕——他记得这种伤口,在冰雪原野中,有多少健壮的齐兵为了剥取异邦战利品以献于诸侯盟主之前,倒毙于风雪严寒之中?无人察觉他的目光似刀锋一掠而过。

宏大的青铜编钟阵列排开,两名宫廷乐师执槌敲击出宏大的乐章《王事》,颂扬王权的雄浑乐声响彻殿宇,在藻井下翻滚回荡,每一个音符都饱蘸着权势的荣光。当那最洪亮的中央钟音“噌嗡”鸣响,余韵在殿中回荡不息时,编钟下悬挂的红色垂绦在音波中微微震颤,如同燃烧的赤焰。鲁国乐工随即唱起古雅的颂歌,声振殿瓦,殿外枝头初绽的新芽在宏大音波中无声颤动。

没有人听见,或者说,也根本无法听见。在被割让予燕国的齐国故土上,紧邻边界的那座小小边城里,一群顽童正在残雪未消的泥泞街巷间追逐、呼喊着戏耍。他们脚上破旧的履踩着残余的黑冰和脏水,追逐打闹,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新编的歌谣:

“白马白旄白胜雪——”

“车辕碾过戎狄血——”

“天子诸侯礼为界——”

“尊王攘夷声不绝!”

孩子的清音被初春的风高高抛起,掠过城中低矮的屋脊,攀上刚发出嫩绿细芽的榆树枝桠,再汇入从南方平原涌动的暖风,悄然散入更辽阔的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