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黑色扳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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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身材异常粗壮,穿着油腻的工作服,皮肤黝黑发亮,一脸横肉,眼神浑浊却带着凶戾之气,正用一块脏污的黄布擦拭着一柄沾满了粘稠暗红色血珠的宽厚匕首。匕首的刀身有手掌那么宽,在昏黄的光线下映出流动的冷光。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到积满黑色污垢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滴答”声。刚才那道撕开刀疤李后心的寒光,显然就是这柄凶器所发出。

站在旁边的另一个男人,身形削瘦,如同一根插在冰柜里的冻肉杆子。他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黑色皮夹克,瘦得皮包骨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干瘪的手却极稳,正用一块洁白的、像刚从医院拿出来的纱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黑色的、修长的手枪枪管。那枪泛着冷硬的哑光,枪口隐隐还飘散出一缕肉眼几乎难辨的青烟。

穿皮夹克的瘦子撩起眼皮,一双像浸在冰水里的灰色眼珠子,毫无生气地与门口刚“处理”完刀疤李、此刻正面无表情擦掉手上血迹的刘天尧对视了一眼。那是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像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截木头。

随即,他那张干瘪得像风干橘皮的嘴巴动了动,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片在摩擦,冰冷而短促:

“货在里边。清点?”

刘天尧的目光从地上刀疤李那两枚被粘稠的血液缓缓浸没、最终失去光泽的金牙上移开,扫过擦着宽厚血匕首的壮汉,最终落在那把还在被擦拭的、枪管上残留着硝烟的黑色手枪上。他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像带着一张冰冷的面具,只有右手小指难以察觉地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那里残留着一丝不属于他自己的体温。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小到几乎不可察觉,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落入更深的寒潭。没有半点惊讶,没有半点愤怒,仿佛刚刚发生的只是一件清理门口垃圾的平常小事。

穿过逼仄的门口,里面空间陡然大了许多,但低矮的顶棚布满锈迹斑斑的各种管道和横七竖八的粗大电缆,加上堆得如同坟包般高高摞起、表面覆盖着厚厚尘土的木箱和金属箱,让视野变得如同钢铁迷宫。浓烈的枪油味、铁锈味夹杂着某种冰冷的机械气息扑面而来,渗入毛孔,让人的四肢都有些发僵。冰冷的白炽灯像是垂死者的眼睛,昏黄的光线只吝啬地照亮一小片区域,更多地方则被浓重的阴影吞噬。

瘦高男人将擦干净的枪随意别到后腰,枯瘦的胳膊往前一指,指向库房更深处,一个被单独隔离开、门口挂着厚厚灰色塑胶帘子的区域,那里传出更明显的、让空气都凝结的低温气流和制冷机低沉的嗡鸣。

“好东西,怕热。”

刘天尧的目光扫过库房地面厚积的尘埃,上面清晰地留下一串宽大的血脚印,一直延伸到那冷库门帘前,然后转向另一侧的通道深处消失不见——显然来自刀疤李带来的那个处理尸体的壮汉。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着那挂着灰胶帘、正不断散发寒气的冷库走去。

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汗衫。冷库内部不大,堆叠着不少海鲜和冻肉的箱子。但角落的位置,整整齐齐码放着五个看起来明显沉重的墨绿色军用长条箱。箱体冰冷坚硬,棱角分明,表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旁边散落着几个装着手枪的黑灰色方盒。

刘天尧走到一个军用长箱前,没有立刻开箱,冰冷的寒气让他受伤的膝盖发出警告般的刺痛,他却仿佛毫无所觉。他伸出左手,五指张开,掌心贴在冰冷刺骨、凝结着细小冰粒的箱盖上,片刻后,指甲划过霜粒,发出细微的嘶响。然后猛地扣住箱盖边缘的卡扣!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冷库中格外清晰。厚重的箱盖应声弹起一丝缝隙。

冰寒的白色冷气混合着浓烈的枪油、硝化物以及新金属的独有腥味,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般汹涌扑出!瞬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寒气钻入鼻腔,带着一股直透骨髓的冰意和铁锈般的金属腥气,让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冷气稍稍散开,箱体内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乌黑钢铁部件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油光锃亮、闪烁着冷硬光泽的枪管,粗犷而结构清晰的机匣,沉重的弧形弹匣……标准的AK系暴力美学!刘天尧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捻起一支枪管,指腹清晰感受到那冰冷的金属质地、细微的机器纹路和光滑冰冷的润滑油膜。金属特有的冰冷感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臂膀。他放下枪管,拿起一枚沉重的弹匣,掂了掂分量,沉甸甸的坠手感极其真实。手指拨开顶部的金属盖板,里面黄澄澄的、泛着油光的子弹压满了弹槽,底火清晰可见。又拿起一个金属盒打开,里面是十个用塑胶封好、泛着金属灰的卵形手雷,插销和保险片在寒气的包裹下冰冷而结实。

是真家伙!

刘天尧冰冷的眼底,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如同冻结的湖面投入一颗小石子。但他脸上的肌肉依旧维持着雕塑般的僵硬线条。那批假钞造成的极度猜疑,在这一刻并未散去,反而像藏在冰下的暗流涌动得更深。真货摆出来了,但对面……

他缓缓放下弹匣和手雷,转过身。冷库帘子掀开着,那个穿着黑皮夹克的削瘦男人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外面不远处那片昏暗的光影交界处,像个早已在那等了许久的影子。他干瘦得如同骷髅的手里,拿着一个被油布包裹的长方硬物,另一端有规则的金属卡槽凸起,显然是个通讯器,或是某种控制终端。那双灰色的眼珠,隔着距离,穿过弥漫的寒气,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投向刘天尧。面无表情,只有无尽的冷漠和一种等待程序运转结束的麻木感。他旁边稍远点的地方,那个擦拭血匕首的壮汉已不见踪影,库房深处通往另一个出口的铁梯处,传来沉重物体被拖拽上楼梯的摩擦声,听动静,至少有两个人。

刘天尧微微侧头,视线落在那张干瘦的脸上,又扫过他手里的油布包。眼神交汇,没有任何语言,空气中冰寒的杀机却比冷库里外泄的寒气更加刺骨。

过了几秒,那削瘦的男人见刘天尧没有动作,他那张干瘪的嘴终于又动了动,发出嘶哑的声音,如同铁片摩擦,这次不是询问,而是命令,带着一种冰冷的程式化:

“清点完了?剩下的钱。”

刘天尧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僵硬地向上拉扯了一下,算是个回应,又或者只是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他没再看那瘦子,右手再一次,以同样沉缓到近乎仪式化的动作,探入自己的贴身衣袋深处。

片刻,他掏出一个厚厚的、用银行专用的硬质塑料捆扎带封好的纸包。纸包鼓鼓囊囊,外面裹着一层普通牛皮纸。那捆扎带是鲜艳扎眼的荧光黄色,上面清晰地印着K市第一国民银行的徽标和“NOTES”(纸币)的黑色印刷体字样——和他之前拿出来“钓”刀疤李的假钞外面绑的封带,一模一样。

他将这厚厚的纸包,轻轻掂了一下,随即递向那削瘦男人。

整个过程,那削瘦男人如同冻僵的木偶,眼神没有半分移动,死死地、像捕食的毒蛇般锁死在刘天尧那只拿着钱袋的手上。那张干枯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覆盖着一层死皮。只有当他看到纸包外面那条刺眼的荧光黄捆扎带时,那双灰色的眼珠才极其细微、如同冰面掠过寒风般闪烁了一下。

就在刘天尧递出纸包的瞬间,冷库侧上方一根粗大的、锈迹斑驳的蒸汽管道阴影里,毫无征兆地腾起一个黑影!那黑影动作迅猛得如同伏击的毒蝎,正是刚才擦拭血匕首的壮汉!他庞大的身躯借助管道的角度,如同沉重的攻城锤,从刘天尧视线的绝对死角猛扑而下!那双油污的大手如同巨大的铁钳,带着腥膻的气味和破空的风声,目标赫然就是刘天尧拿着“钱袋”的右手!意图极其明显——夺钱,杀人!

几乎在同一刹那!

砰!

一声低沉、如同西瓜被重锤砸碎的闷响骤然炸开!伴随着这声闷响的,是近距离喷发出的浓烈火药硝烟!

枪声?!

声音来源极近!近得不像是在密闭空间里发出的爆鸣,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炸开!

刘天尧左手握着的东西根本就不是钞票纸包!

那竟是一把极其精巧、但枪管格外粗短、如同铁疙瘩般的特制大口径左轮!它一直被他握在掌心,刚才递钱的假动作完美地掩护了枪口朝向!在壮汉扑下来的瞬间,那黑洞洞的、冒着热气的枪口,精准地朝斜上方猛地调转!

枪火迸发的刹那,灼热的气浪和浓烈的硝磺味轰然扩散!巨大的后坐力让刘天尧持枪的手腕猛地向后一顿!虎口瞬间撕裂般的剧痛!

扑来的壮汉正扑到半空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他那狰狞嗜血的脸上甚至没能展露出一丝痛苦或意外,就在瞬间变得空白茫然。一大团粘稠温热、夹杂着骨碎、头发和各种组织的红白之物,混合着刺鼻的血腥气,从他刚刚扑击方向所暴露出的、毫无防护的左前额太阳穴位置猛烈爆开!像是被炸烂的西瓜!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破麻袋,带着巨大的冲势砸在冷库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浓稠的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如同地狱开出的曼殊沙华,粘稠地浸润着地上的冰霜。

硝烟弥漫,遮挡了视线。刺鼻的味道直冲脑门。

冷库门口,那个削瘦男人如同被冻结在原地,手中的油布包和那个原本应该控制什么的控制器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他那张干瘪的死灰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不是惊恐,而是一种被打乱了精密程序的、被低级代码污染了运算结果的、彻底的错愕与呆滞!那双灰色的眼睛死死瞪着那具瞬间不成人形的尸体,又猛地转向硝烟中轮廓模糊、正慢慢调转冰冷枪口的刘天尧,眼神里的漠然第一次被难以置信的骇然击碎!那表情,像是精心编写的剧本在开演前被疯子当场撕碎,扔进了焚化炉!他甚至连拔枪的动作都僵硬地卡在半途!

库房更深处的铁梯上,那拖拽重物的摩擦声瞬间凝固!随即传来两声压得极低的惊怒交加的抽气声和窸窣的拉枪栓声响!

刘天尧右手手腕依旧稳定如磐石,虎口撕裂的鲜血顺着指缝渗到了冰冷的枪柄上,他仿佛毫无痛觉。枪口微微移动半分,不再对准铁梯方向,而是隔着逐渐变淡但依旧遮挡视线的硝烟,瞄准了门口那个僵立如木偶的削瘦男人的眉心。

“货不错。” 刘天尧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像冰冷的石头落进凝固的血泊里,每一个字都砸得空气发沉。眼神如同亘古不化的玄冰,透过刺鼻的硝烟,钉死在对方布满震惊和骇然的灰色瞳孔深处。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冰冷刺骨、毫无笑意、仿佛从地狱深处冻结而成的狞笑。紧握枪柄的右手几根手指,却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根根……完全搭在了扳机的护圈上,指节因用力而泛出冰冷的青白色。

“剩下的钱……想要?” 枪口纹丝不动,指肚下的冰冷金属扳机,正在无声地压下最危险的那一道弧线。那冰冷的枪身,如同他意志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