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声纹裂痕(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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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压得极低,沉甸甸的铅灰色云团缓慢而沉重地翻滚、堆叠,几乎要擦着县委大楼老旧的飞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暴雨将至前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土腥味和水汽,沉甸甸地糊在口鼻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湿透的棉絮。

办公室内光线暗淡,头顶那盏老旧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苟延残喘地投下惨白又晃动不已的光晕,将陈默手中那份薄薄的声纹分析报告映得更加刺眼。

报告的核心结论像几根冰冷的钢针,反复扎刺着他的神经:抗洪指挥部那盘关键录音的背景噪音层里,剥离出的那个极高频、短促而规律的机械摩擦声,经声纹库特征点比对和频谱能量分布分析,其基频、谐波衰减模式、马达运转的独特间歇性周期,与县委党政办公室上月新采购入库的那台“宏图”牌高速保密碎纸机(型号:HT-3800S)的声学特征高度吻合,相似度高达98.7%。

而设备科归档的采购审批单和付款凭证上,那台碎纸机抵达县委大院仓库的日期,白纸黑字,赫然印着——张守田被其家属正式向辖区派出所申报失踪的第二天。

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气息的黏稠感,顺着陈默的脊椎缓慢地爬升,最终盘踞在他的后颈。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报告边缘,脆硬的纸张在他指腹下发出轻微的呻吟。

他目光挪向桌角另一份卷宗,法医出具的初步尸检报告(死者身份尚在艰难核对中)里,那几行触目惊心的结论再次浮现——窒息征象明显,舌骨骨折,颈部皮下及深层肌肉组织存在严重挫伤及出血,同时体表检出多处抵抗伤,最古怪的是,尸体内部器官呈现出一种难以解释的低温保存迹象,与发现尸体的浑浊河水环境严重不符。

两件事,两个冰冷的日期,被一台高速旋转、能将一切有形之物瞬间切碎成不可辨识雪片的机器,以一种极其诡异、却又无比现实的方式,死死地钉在了一起。

张守田,这个县水利局里出了名的倔驴,那个在洪峰压境前半个月,就敢梗着脖子在局党委会上拍桌子、指着主管领导鼻子骂“你们这是拿下游几十万人命当儿戏!防洪预案全是纸糊的!老子实名举报!”的硬骨头,他失踪前到底拿到了什么?

又是什么东西,必须在他“消失”后的第一时间,赶在滔天洪水淹没一切痕迹之前,被如此急迫地、隐秘地送进那台碎纸机贪婪的进纸口里,彻底化为齑粉?

这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陈默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和窒息的错觉。洪水的咆哮似乎已在远方天际隐隐滚动,但此刻,一种更隐蔽、更致命的“粉碎”,早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悄然完成。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湿冷的风和浓重的烟草焦油味。

刑侦队长赵刚像一尊移动的铁塔,挟着室外沉闷的雨前气息堵在门口,他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眼白里蛛网般密布着通宵未眠的血丝,脸颊上那道陈年的刀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刻。

他反手带上门,厚重的实木门板发出“哐”一声闷响,隔绝了外面走廊隐约的嘈杂。

“陈默,”赵刚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嘶哑而低沉,他几步跨到陈默桌前,粗糙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重重地点在摊开的声纹报告上那个刺眼的“HT-3800S”型号标识上,“你这份东西,捅破天了!我的人刚从党政办回来,碰了一鼻子灰!那个姓刘的主任,哼,滑得像泥鳅!说什么‘按规定’,碎纸机是统一采购、统一管理、统一使用的公共财产!问具体那几天谁用过?人家两手一摊,一脸的无辜加为难,‘赵队长,我们办公室每天经手处理的过期文件、内部简报、会议纪要草稿多得数不清,同志们都是按保密条例随用随碎,谁会特意去记哪天几点碎过什么?机器就在走廊尽头那间保密室,门禁卡好几个科室的领导都有,忙起来谁有空去盯着?’ 屁话!全是屁话!”

赵刚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文件柜上,铁皮柜发出“哐啷”一声巨响,震得顶上几份摇摇欲坠的旧档案簌簌落下灰尘。“还有,”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住陈默,“设备科那边也查了,采购流程‘看起来’没问题。

招标公告、三家比价记录、宏图公司的中标通知书、验收单……该有的纸片子一张不少,整整齐齐码在档案盒里,挑不出明显的刺儿。

采购申请是党政办提的,理由是‘原有设备老化严重,无法满足当前高强度保密文件销毁需求’——鬼他妈知道什么是‘高强度’!谁批的条子?分管机关的胡副县长!签得龙飞凤舞!”

赵刚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胡副县长是谁?张守田失踪前最后一次被记录在案的激烈争吵对象,就是他!就在他办公室!吵得整个楼层都听见了!张守田拍着桌子吼‘你们这群蛀虫,防汛款都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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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刚带来的信息碎片,像一块块沉重的、边缘锋利的铸铁,狠狠砸进陈默脑海翻腾的泥沼里。胡副县长——胡卫东。

这个名字立刻与记忆中那份张守田生前最后一次提交、旋即如石沉大海般的防汛工程专项审计报告草稿摘要联系在了一起。

那份摘要里,几个被红笔反复圈出的、指向不明但数额触目惊心的工程款项异常流向,此刻在陈默眼前异常清晰地晃动起来,与赵刚口中那场激烈争吵的回响产生了尖锐的共鸣。

胡卫东,这位以“稳健务实”着称、在县里深耕多年的实权人物,他亲笔签批的采购申请,为那台在关键时刻粉墨登场的碎纸机打开了绿灯。而党政办刘主任那套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的“公事公办”说辞,更是筑起了一道光滑而坚固的官僚主义高墙,将“谁使用了机器”这个核心问题巧妙地消解于无形。

保密室的门禁卡像一把把无形的钥匙,掌握在多个关键人物手中,每一个持有者都拥有“合理”的销毁权限。这种看似规范、实则留下巨大操作模糊空间的制度设计,本身就是一种绝佳的掩护。

陈默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那副场景:某个神情自若的人,在某个无人注意的间隙,刷开门禁,走向那台安静的钢铁怪兽,将一叠可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纸张,平稳地送入进纸口。

机器启动,低沉的嗡鸣瞬间转为刺耳的切割尖啸,仅仅几秒钟,一切化为细密的、无法拼合的雪片。完成,离开,门锁在身后轻轻合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剩下机器散热孔里散逸出的、微不可察的焦糊味,最终也会被这座庞大建筑里日常的尘埃和消毒水气息彻底覆盖。

“动机,时机,工具……链条有了,但最要命的环节断了。”陈默的声音异常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梳理给赵刚听,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因高度紧张和睡眠不足带来的尖锐刺痛,目光却死死锁在报告上碎纸机声纹图谱那尖锐陡峭的波形峰上,那图形仿佛一张无声狞笑的嘴。

“碎纸机在党政办保密室,录音却在抗洪指挥部!两者隔着一整条走廊,直线距离超过二十米,中间还有两道防火门!正常情况下,那台机器的噪音绝对不可能穿透过去,还这么清晰地被指挥部那支会议录音笔捕捉到!”

这个巨大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物理空间矛盾,像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横亘在看似清晰的逻辑链条中央,让一切推断瞬间变得摇摇欲坠。难道声纹比对错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摁了下去。省厅技术处的那套声纹识别系统是经过公安部认证的,算法经过了海量样本训练,对特定型号设备的识别精度极高,出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且背景噪音里剥离出的那个特征声纹,其频率特征和能量分布,与普通空调、电脑风扇、打印机运转声有着本质区别,指向性非常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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