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辉夜姬的六难题(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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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倍右大臣的牛车碾过碎石路时,车轮每转一圈都要发出的吱呀声打断了二人的嘲弄。阿倍右大臣枯枝般的手指始终按在漆箱搭扣上,仿佛里头装着全世界的命脉。后头跟着的破衣老乞丐一瘸一拐,每走三步就要扶着桃木杖喘两口气。

竹取翁家的院门吱呀敞开时,大伴御行镶着孔雀羽的冠帽正在晨光里晃荡,石上中纳言捧着茶碗的手抖得茶水四溅——这两位贵人的眼睛都快黏在阿倍的漆箱上了。

“阿倍大人倒是来得巧。”大伴御行用折扇尖戳了戳漆箱,“莫不是寻得了唐土厨娘用的围裙?”

“此乃唐土火鼠裘。”阿倍枯瘦的手指掀开漆盖,深青色裘衣泛起的暗金纹路如同活物游走,“遇火不焚,入水不沉。”

阿倍右大臣的瞳孔里映着裘衣表面流转的金纹,仿佛看见自己搂着辉夜姬在裘衣上打滚的画面。

“老朽以项上人头担保!”阿倍右大臣的胸膛挺得笔直,“此裘经暝……经三昧真火淬炼,便是丢进熔岩也……”

竹帘突然被山风掀起半寸。辉夜姬葱白的指尖抵着下颚:“既是神物,何不试与诸位开眼?”

星暝的破草鞋在石板缝里碾了碾。阿倍右大臣突然转身拽住他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来。”

侍从们搬来的铜盆里,檀香木燃起的青烟袅袅上升。阿倍右大臣亲自抖开裘衣时,星暝也假情假意地捧着衣角,心里却已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诸位请看。”阿倍布满老年斑的脸颊泛起潮红。火舌舔上衣摆的瞬间,星暝藏在指缝中的异火突然消失。众人只见火鼠裘的衣角窜起银火,惊得阿倍慌忙松手——

深青裘衣落入火盆的刹那,焦糊味混着黑烟冲天而起。号称火烧不毁的裘衣正在众人眼前蜷缩成团黑炭,边缘还粘着根没烧透的老鼠尾巴。

大伴御行突然爆发出鹅叫般的笑声,镶着孔雀羽的冠帽歪到后脑勺。石上中纳言手里的茶碗“啪嚓”摔成八瓣,茶水在阿倍右大臣脚边汇成个小水洼。

“阿倍大人这手炭烤耗子……”老乞丐抬脚碾碎裘衣残渣,“不去大街上摆摊可惜了。”

“妖术!定是你这厮……”阿倍右大臣突然暴起扑向眼前的星暝,镶着金线的衣袖却被苍白火焰点着。他疯狂拍打火苗时,老乞丐的桃木杖“恰好”横在脚前——

“咚!”

阿倍右大臣的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他挣扎着抬头时,恰好看见老乞丐消失在竹林深处的背影,那件破麻衣下隐约露出绀青狩衣的衣角。

……

竹取翁的庭院里浮着层焦糊味。阿倍右大臣瘫坐在青石板上,镶金线的衣袖燎出几个焦黑窟窿。他死死盯着火盆里蜷缩的鼠裘残骸,喉间发出漏风般的嗬嗬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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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下身去的大伴御行镶着孔雀羽的冠帽突然挡住他的视线:“阿倍大人这出戏倒是新鲜,烧炭取暖呢?”

石上中纳言捡起那根焦黑的鼠尾在鼻尖晃了晃:“唐土火鼠莫不是专爱往灶膛里钻?”

阿倍右大臣布满老年斑的手掌突然攥紧碎石。指甲缝里渗出血丝时,他瞥见竹帘后飘出的半片月白衣角——辉夜姬的轻笑声混着茶碗磕碰的脆响,像银针刺进耳膜。

(那女人在笑!)

老家伙佝偻的脊背突然挺直。他想起几个月前石作皇子被识破的佛陀石钵,藤原氏化作笑柄的蓬莱玉枝,还有方才老乞丐破麻衣下惊鸿一瞥的绀青狩衣——所有线索突然在昏花的视线里串成珠链。

(原来如此!)

阿倍右大臣枯树皮般的脸皮抽搐着,浑浊瞳孔里映出竹帘后朦胧的那位身影:“好个辉夜姬,好个阴阳师!”

大伴御行正要讥讽,却见阿倍突然甩袖转身,踉跄着冲出庭院。

“疯了疯了……”石上中纳言冠帽上的隼羽抖成筛子,“定是被妖术魇了……”

(什么佛陀石钵、蓬莱玉枝、火鼠裘......)

(全是那对狗男女做的局!)

枯瘦的手指突然扯开车帘。阿倍右大臣朝着虚空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老夫便是瞎了眼,也看透你们耍猴的戏码!”镶着翡翠的腰带狠狠抽在车辕上,“回府!把库房里那些劳什子聘礼全熔了铸成夜壶!”

牛车转过山坳时,隐藏在暗处的星暝往自己嘴里抛了颗花生米:“这老狐狸倒是比预想的聪明些,只是卖了个破绽,就能联想到那么多。”

“毕竟被烧了最值钱的裘衣嘛~”八云紫的折扇尖突然从隙间探出,轻轻撩起星暝鬓边垂落的发丝,“不过小星暝扮的老乞丐真是惟妙惟肖,连咱都差点被骗过去呢~”

星暝摇了摇头:“那老家伙临走前瞪我的眼神,活像要生啃了我的骨头。”

竹帘忽然无风自动。辉夜姬的月白衣袖拂过案头茶碗,水面倒映出她唇角狡黠的弧度:“接下来该轮到……”

“龙首之玉!”大伴御行的吼声突然炸响。众人转头望去,只见这位戴着孔雀羽冠帽的老贵族正揪着竹取翁衣领:“老夫这就去斩了那劳什子妖龙!”

星暝差点被花生呛住。他望着大伴御行自信离去的背影,突然露出怜悯的神色:“我突然有点同情这些老家伙了……”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哦?”八云紫的洋伞尖戳了戳他后腰。

“呵呵……骗你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