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晴天霹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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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暝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冰冷而滑腻的巨蟒从喉咙里吐了出来。一阵短暂的天旋地转和令人作呕的失重感后,双脚终于传来了接触实地的触感——虽然这“实地”是过于松软的腐殖质和纠缠的草根。他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在一片及膝深的、在晚风中沙沙作响的枯草丛中站稳。环顾四周,是陌生的荒野,远处黑黢黢的森林轮廓在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下如同蹲伏的巨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植物腐烂的味道,以及一丝极淡却无法忽略的、属于斯卡雷特领特有的、混合了古老血族气息与某种阴冷魔力的痕迹。

他成功了,依靠月夜见“赠予”的月之羽衣,他从那个充满冰冷秩序与压抑感的月之都,直接返回了……大概是斯卡雷特领的边界区域。他低头看着那件已然光华尽敛,变得如同最普通不过的月白色薄纱般的羽衣,轻轻叹了口气。这不仅是目前唯一能让他往返于地月之间的珍贵工具,同时或许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天知道那位月都之主会不会在上面留下什么追踪或监视的后手。

抬头望去,夕阳正挣扎着将最后几缕金红色的光辉投射在天际,将大片的云彩染成了橘红、绛紫与深蓝交织的、短暂而壮丽的幕布。但这份壮丽之下,是迅速蔓延的暮色与随之而来的刺骨寒意。

“啧,这个落点……可真是‘精准’得让人感动。”星暝揉了揉还有些发晕的额头,低声抱怨了一句,语气带着惯有的、哪怕身处逆境也难以完全磨灭的调侃。他尝试着内视自身,回应他的依旧是那令人沮丧的空虚与沉寂,灵力涓滴不剩,身体虽然凭借蓬莱人的特质比普通人强韧些,但也仅此而已。夜晚的荒野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无异于危机四伏的狩猎场。那些被魔力吸引或是单纯饥饿的野兽、游荡的低级魔物,甚至是不怀好意的强盗,都能对他造成极大的麻烦——虽然他拥有那麻烦的“不死”特性,但被啃噬、被砍伤的痛苦可是实打实的,而且“复活”的过程也绝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更像是一场漫长而冰冷的噩梦。

“必须尽快赶回城堡。”他定了定神,凭借脑海中粗略的记忆,以及空气中那丝微弱却如指南针般指向斯卡雷特城堡方向的能量波动,大致判断了一下方位,深一脚浅一脚地开始了跋涉。脚下的枯草、隐藏的碎石以及缠绕的藤蔓让他走得异常艰难,与昔日心念一动便可瞬息千里的逍遥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一边费力地拨开挡路的枝条,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萝瑟茉那边……希望她的怒气值已经随着时间流逝下降了一些。如果她能看在局势危急、大局为重的份上,暂时帮他顶住斯卡雷特那边的压力就好了。不过,以她那高傲又别扭、认真起来近乎固执的性格,这种可能性大概比他现在立刻恢复全部力量还要渺茫。

“唉,维奥莱特老兄,塞莉丝夫人,你们可得争气啊,赶紧把那见鬼的源血问题解决掉……你们家这摊子事,简直比我当年在迷途竹林里跟辉夜玩“日常战斗游戏”还要复杂……”他叹了口气,只能寄希望于斯卡雷特家族内部还有足够忠诚且能力出众的管事,能在维奥莱特夫妇修养期间维持住基本盘不崩。

就在他怀着这种七上八下、带着点侥幸心理,沿着一条看似是野兽踩出的、若隐若现的小径前行时,一种久经沙场、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危险的绝对直觉,让他后颈的寒毛瞬间根根倒竖!

几乎是同一时刻,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到仿佛能刺破耳膜的破空声!

“嗖——!”

一支通体黝黑、仅在箭簇处闪烁着一点寒光的弩箭,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飞过,最终“夺”的一声,精准无比地钉在了他前方不到五步远的一棵粗壮橡树的树干上!精钢打造的三角形箭簇完全没入了坚硬的木质,尾羽因为巨大的动能而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仿佛死神的低语。

星暝的呼吸瞬间停滞。他猛地停住脚步,身体僵硬,冷汗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浸湿了他的后背。这一箭,是再明确不过的警告!对方没有直接瞄准他的要害,显然意在威慑和控制,而非立刻取他性命。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明显口音(似乎是拉丁语系某种偏冷僻的方言)的声音,从他身后茂密的树丛阴影中响起,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充满了命令的意味:“前面的人,听着!不想身上莫名其妙多出几个透明窟窿的话,就慢慢地、把双手举到我们能看见的地方,然后转过身来!记住,慢一点,别做任何让我们误会的动作!”

星暝依言而行,缓缓地、尽可能让自己的动作显得笨拙、惊慌且无害,高高举起了双手,然后一点点地、像是电影慢镜头般转过身。

暮色愈发浓重的林间空地上,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七八个身影。他们全都穿着统一的、染成灰绿色、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粗布斗篷,脸上戴着遮住口鼻和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皮质面具,眼神锐利如鹰。他们的装备精良而实用,透着一种久经战阵的冷酷:内衬是闪烁着微弱附魔光泽的链甲衫,腰间挂着十字形剑柄的锋利短剑,手中端着已经重新上弦、弩机闪烁着幽光的劲弩。为首那人身材尤为高大魁梧,即使隔着宽松的斗篷也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爆炸性力量,他手中没有持弩,而是握着一柄看起来沉重无比、布满尖刺的梿枷,腰间还挂着一个似乎是圣水匣和几个装着不明粉末的皮袋,周身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纯净而排他的能量波动——那是经过严格苦修和仪式、专门针对黑暗生物特化的神圣力量。

其中一名身材相对瘦小、眼神却异常灵动锐利的队员,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为首者,用极低的声音快速汇报,但星暝还是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头儿,初步灵性侦测完毕,目标身上没有明显的黑暗生物腐化气息,能量反应……极其微弱,接近于无,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抽空’或者‘封印’了。但是……很奇怪,他的生命场波动与普通人类差异很大,非常……内敛,甚至带着点……像是经历过漫长时光冲刷后的‘古旧’感?总之,很不寻常,但暂时未发现直接威胁。”

为首的高大男人——被称为“头儿”的那位,名叫雷纳德的队长——微微颔首,面具后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在星暝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停留在他那一身剪裁合体、用料讲究、带有浓郁暗黑哥特风格和明显血族审美痕迹的黑色立领外套上,以及那怎么看怎么奇怪的银发上。这身行头,与一个在荒野中独行的、落魄旅人的身份格格不入,甚至显得有些扎眼。

“旅人?”雷纳德队长开口了,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但那股审视的意味却毫不减弱,“你这模样,可不像是在荒野里讨生活的人。说出你的真实身份,这身衣服的来历,还有,你为什么会在斯卡雷特家族的领地附近鬼鬼祟祟地徘徊?”他的拉丁语带着浓重的口音,用词精准而简洁,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盘问感。

星暝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努力堆砌出恰到好处的惊恐、茫然,以及一丝属于“小人物”面对强权时的谄媚与畏惧。他故意让声音带着明显的东方口音和磕绊,用不太流利的拉丁语回答:“尊、尊敬的老爷……我,我叫八云白,来自遥远的东方国度,是……是个对西方历史文化感兴趣,同时为了寻找医治我天生白发方法的……游学者。”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带着点炫耀又心疼的表情,“这身衣服……是,是我前不久在‘黑水镇’(他随口胡诌了一个听起来像边境小镇的名字)的集市上,花了……花了足足五个银币从一个看起来见多识广的老商人那里买来的!他说这是如今城里贵族老爷们私下里流行的新款式,我看着喜欢,料子也好,就……就狠狠心买下了,想着穿得体面点,也许更容易找到份糊口的活计。”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种可怜巴巴的语气说:“至于为什么在这里……我听说这片领地的主人,斯卡雷特伯爵大人,是位慷慨而富有智慧的贵族,对异邦人也还算宽容。我就想着,能不能来碰碰运气,看看城堡或者附近的庄园需不需要抄写员、或者……懂点东方草药和园艺的帮手?没想到这片林子太大了,走着走着就迷了路,转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尤其是那个负责感知的队员。他看到那名队员再次对雷纳德队长微微点头,示意星暝身上确实没有黑暗气息,这让他心中稍定。

雷纳德队长沉默了几秒钟,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连枷的木柄,似乎在权衡。他抬头看了看迅速暗淡下来的天色,时间显然很紧迫,他们似乎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不想在一个看起来只是“有点奇怪”但无关紧要的东方旅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和驱赶意味:“算你运气好,东方人。听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斯卡雷特家族现在自身难保,麻烦缠身。立刻离开,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一直走,别再回头,也别再靠近这片区域!否则,下一支箭就不会只是钉在树上了!”

星暝心里长舒一口气,正准备挤出几滴感激的泪水然后麻溜地开溜,队伍里另一个眼神贪婪、身材粗壮的家伙却突然开口,指着星暝披在外面的、几乎透明、在最后的天光下流转着极其微弱月华光泽的羽衣:“头儿,等等!你看他那件披风……好像有点邪门!看起来薄得像蝉翼,但刚才好像有很淡的光闪了一下?说不定是什么附魔的宝贝或者异教祭祀的器物!小子,把你那件披风脱下来!就当是给你擅闯禁地长个记性的学费了!”

星暝心中一紧,暗叫不好。月之羽衣!这不仅是他目前往返月球的唯一钥匙,更可能与月夜见有直接联系,是绝不能轻易落入他人之手的东西!但他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硬扛着不给,只会立刻引来毫不留情的攻击。他飞快地权衡利弊:对方人数众多,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毫无胜算。失去羽衣固然是巨大的损失和后患,但保住性命和自由,才能图谋后续,才有机会夺回或者破坏它。

他脸上立刻露出极度肉痛和不舍的表情,动作慢得像是在割自己的肉,颤巍巍地将月之羽衣从肩上解下,双手微微颤抖地捧着递了过去:“老、老爷……这,这真是我家传的……据说是祖上一位修行有成的先人留下的,能、能辟邪护身的宝贝……请,请您一定要……小心保管……”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表演得十分到位,将一个胆小又舍不得财物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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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粗壮汉子一把夺过羽衣,入手只觉得轻若无物,触感冰凉丝滑,绝非普通织物,虽然此刻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他坚信自己的眼光和直觉没错,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随手将其揉成一团,塞进了自己的行囊里。雷纳德队长皱了皱眉,似乎对下属这种趁机勒索的行为有些不满,但最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再次对星暝警告道:“记住我的话,东方人!立刻离开!还有……”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如果你在路上,或者回到你来的地方,听到任何关于一个叫‘星暝’的人的消息,想办法通知我们。你可以去附近的‘三鸦旅店’,找老板留个口信就行。如果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他瞥了一眼那个装着羽衣的行囊,语气淡漠,“或许,我们可以考虑把你这家传的‘宝贝’还给你。”

“星……星暝?”星暝心中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但脸上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畏惧,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好、好的,老爷,如果我听到这个名字,一定……一定想办法告诉您!” 他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地点头哈腰,然后像是生怕对方反悔一样,转身就朝着雷纳德队长指示的(与他实际目标斯卡雷特城堡完全相反的)方向,脚步踉跄、连滚带爬地跑去,很快消失在愈发浓重的暮色与林地阴影之中。

直到跑出很远,绕过几个长满苔藓的巨石和茂密的灌木丛,确认身后没有任何追踪的迹象,星暝才背靠着一棵巨大的、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树,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起来,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他的内衫,晚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教会的鹰犬?还是猎魔人公会的人?”他大脑飞速分析着,试图从对方的装备、口音和行事风格中找出线索,“他们知道我的名字,那就很可能是在找朗基努斯之枪的碎片……是了,之前袭击城堡和攻击我的那批人,很可能和他们是一伙的!维奥莱特他们现在状态极差,城堡防御也尚未完全修复,如果这支精锐小队只是前来侦查和制造混乱的前锋,后面还有大队人马或者更厉害的角色……”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几乎窒息。必须立刻赶回城堡报信!他不敢再沿着任何可能被追踪的路径行走,而是选择了一条更加隐蔽、荆棘密布、需要不断攀爬和迂回的山路线,虽然更耗费时间和体力,但胜在难以被追踪。

然而,他低估了对方反应的速度,或者说,低估了那件月之羽衣本身可能引发的关注和探测。

就在星暝离开后不久,那支神秘队伍的临时落脚点——一个被巨大岩壁环绕、相对隐蔽背风的山坳里。

抢走了月之羽衣的队员,正得意洋洋地向围坐在一小堆篝火旁(使用了特殊的无烟燃料)的同伴们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

“嘿,伙计们,你们看,这料子,这手感!我就说不是凡品吧!那东方小子一副宝贝得不行的样子,肯定有古怪!”

旁边一个正在默默擦拭着弩箭的队员瞥了一眼,不以为然地说:“得了吧,一块漂亮的纱巾而已,说不定是哪个东方贵族小姐的贴身之物,看你那点出息,跟捡了多大便宜似的。”

“你懂什么!赫克托!”对方梗着脖子反驳道,他尝试着将自己那点微薄的、偏向于感知和隐匿的力量注入羽衣。下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羽衣表面立刻泛起一层极其淡薄、却纯净柔和、仿佛月辉般的乳白色光晕,虽然只是一闪即逝,却让周围所有队员都清晰地看到了,甚至连篝火的光芒都似乎被短暂地压制了一瞬。

“咦?”原本闭目养神的雷纳德队长也被这异象吸引了注意,他站起身拿过羽衣,仔细感受了一下,眉头紧紧锁起,“这能量波动……非常奇特,纯净而古老,带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和空间亲和力,不像是我们已知的任何魔法体系造物,更不同于常见的黑暗、自然或者神圣能量。巴尔,你或许真的捡到东西了,但这东西的来历,恐怕非同小可。”

就在这时,队伍里那个一直沉默寡言、负责操作和维护各种侦测仪器的成员忽然抬起头,他手中一个类似复杂罗盘、但表面刻满了神圣符文、镶嵌着多种能量感应水晶的装置(他称之为“圣迹指针”),正发出细微而急促的“滴滴”声,指针在轻微晃动了几下后,竟然稳定地指向了……星暝离开的方向!

“队长……情况不对劲。”年轻的术士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困惑和一丝紧张,“我刚刚将力量注入‘圣迹指针’……结果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但本质层次极高的能量共鸣波动,方向……就是那个东方旅人离开的方向!”

“什么?你确定?”

“事实……确实如此。”那个术士也不太确定,但仪器不会说谎。

“得了吧,小吉恩,你的宝贝仪器是不是又因为潮湿或者魔力干扰出故障了?难道你想说,那个吓得屁滚尿流、弱不禁风的东方小子,就是我们要找的、能从梵蒂冈重重守卫下盗走圣物的悍匪‘星暝’?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就是,赫克托说得对,那小子身上半点力量波动都没有,走路都喘,怎么可能是那种危险的家伙?”

“也许只是巧合?或者这件羽衣是某个曾经与圣物接触过的古代遗物,所以残留了一丝气息?”

队员们议论纷纷,大多觉得这只是个巧合或者误判,不愿意相信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东方旅人会是什么重要目标。

但雷纳德队长的脸色却越来越严肃。他回想起星暝那身不合时宜的华服,那过于“内敛”到近乎异常的生命场……过往的经验让他养成了绝不相信巧合的习惯,任何微小的异常背后,都可能隐藏着巨大的阴谋或危险。

“够了!”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议论,“吉恩,持续监控指针动向,有任何变化立刻报告!其他人,立刻检查装备,补充体力,我们追上去!”

“队长?真追啊?万一搞错了,岂不是打草惊蛇,耽误了正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雷纳德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队员,“如果那个‘八云白’真的就是‘星暝’,或者与圣物有重大关联,那我们就是放走了此行最重要的目标之一!如果他不是,只是这件羽衣本身有问题,那也值得我们弄个明白!别忘了我们的使命——回收圣物,清除隐患!行动!”

训练有素的队员们立刻停止了争论,展现出极高的效率,迅速而无声地整理好装备,熄灭篝火,掩盖痕迹。在年轻术士手中“圣迹指针”的持续指引下,这支如同暗影中利刃的小队,朝着星暝离去的方向,如同最专业的猎犬般,悄无声息地、高速地追了上去。

……

星暝在崎岖陡峭、几乎没有路可言的山林中艰难攀爬,汗水已经浸透了他昂贵的(但现在看来毫无实用价值)外套。他喘着粗气,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稍作休息,心中计算着距离和方位,大概再翻过前面那个长满了怪异扭曲树木的山头,就能远远望见城堡的轮廓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那敏锐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危险直觉再次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身后远处,传来了极其轻微但密集的、踩断枯枝和掠过草丛的声音,并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他所在的位置靠近!

“该死!他们怎么追上来了?!而且还这么快!”星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心脏狂跳,“是那件羽衣!一定是他们发现了羽衣的异常,或者用某种方法锁定了我!”他懊悔不已,早知道就该想尽办法保住羽衣,或者干脆直接先下手为强!

他环顾四周,这里的地形相对开阔,巨石林立,可供隐藏的地方不多。他下意识地翻出那个陈旧的乾坤袋,考虑着是不是要拿出里面为数不多的道具,布置几个陷阱,或许能拖延一下时间。虽然效果可能微乎其微,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就在他心急如焚,准备拼死一搏之际,一阵奇异的“扑棱棱”声从头顶的夜空中传来。星暝抬头,只见一大群黑色的蝙蝠,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精确指挥,从附近的岩缝、树洞和林地阴影中纷纷飞起,它们没有像寻常蝙蝠那样惊慌四散,而是有组织地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发出密集而令人心烦意乱的吱吱尖鸣,然后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齐刷刷地朝着他侧前方的一片被浓郁黑暗笼罩的、生长着巨大蕨类植物的林地汇聚而去。

紧接着,一个修长挺拔、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伴随着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嘲弄意味的笑声,从前方的黑暗之中,如同鬼魅般缓缓踱步而出。暗红色、绣着精致金色雄鹰纹章的长袍一丝不苟,长发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冷光,梳理得整整齐齐。弗拉德·采佩什那张如同大理石雕像般冷峻完美的脸上,带着一种仿佛猫儿终于捉到了苦苦追寻的老鼠般的、充满掌控感的、居高临下的笑容。

“星暝‘阁下’,”采佩什优雅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抚胸礼,声音温和悦耳,却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刺骨的寒意,“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会在这暮色深沉、危机四伏的荒野之中,与您有这样一场……堪称‘命运安排’的意外邂逅。”

星暝的心脏猛地沉到了谷底,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前有狼,后有虎!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惊讶”和“庆幸”,甚至还带着点“他乡遇故知”的激动:“采佩什大公?真是……太巧了!没想到您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他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带着点如释重负和后怕,“您来得正好!我刚刚遇到了一群身份不明、装备精良、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袭击者!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盘问了我很久,还想对我不利!幸好我机灵,把他们糊弄过去了……”

采佩什脸上的笑容不变,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在欣赏一场拙劣的表演:“哦?袭击者?这确实令人担忧。斯卡雷特领最近确实不太平。”他的话语微微一顿,语气陡然变得锐利,“不过,让我更感到好奇的是,作为斯卡雷特家族现任的代理族长,肩负着维奥莱特伯爵和塞莉丝夫人的重托,在家族正值风雨飘摇、外敌环伺的多事之秋,您为何会独自一人,不携带任何随从护卫,出现在这远离城堡核心区域、人迹罕至的荒野边缘?而且,看您的样子……似乎经历了一番不太愉快的奔波?”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星暝被荆棘划破的衣衫、沾满泥土的裤脚以及那略显苍白、带着疲惫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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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暝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利用信息差和对方可能存在的猜疑来周旋,甚至扯上月夜见或纯狐的虎皮来震慑对方。他故意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高深莫测”和无奈,仿佛身负重任却无法明言:“大公阁下明鉴,有些事情,身不由己,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正如您所见,我此刻……状态特殊,不便久留,更不便与那些不明势力正面冲突,以免打草惊蛇,破坏了某些……更深层的布局。若是大公阁下方便,能否‘捎’我一程,返回城堡?虽然有些冒昧,但想必以您的智慧和眼界,能理解这其中或许有些……不便与外人道的苦衷和谋划。”他试图暗示自己背后可能存在的、连采佩什也无法想象的“布局”或“盟友”,让对方投鼠忌器。

采佩什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意味深长,甚至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怜悯和嘲讽?

“不错的演技,星暝阁下。”他轻轻鼓掌,动作优雅,掌声在荒野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刺耳,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彻底撕破所有伪装的、冰冷的残酷,“险些连我都真的要被你这番情真意切、充满暗示的说辞骗过去了呢。这份临危不乱、试图借势压人的姿态,确实值得赞赏,若是换了个稍微糊涂点的人,恐怕真要被你唬住了。”

“你……什么意思?”星暝心中咯噔一下,知道最坏的情况可能已经发生了。

“什么意思?”采佩什向前踏了一步,周身原本收敛的气息如同解开了封印的凶兽,开始弥漫起一股强大的、带着铁血与冰冷死亡意味的血族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压迫着星暝的每一根神经,“我的意思是,这场由你主演的、名为‘代理族长’的拙劣滑稽戏,是时候该落下帷幕了。”

他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仿佛在享受一步步揭开真相、将猎物逼入绝境的快感:“从我的眼线第一时间报告,你被那位诺蕾姬家族的族长,如同丢弃一件碍眼的垃圾般随手打飞开始,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代理族长’身份,就已经在我这彻底宣告终结了——不得不说,在此之前,我甚至依旧保留了一份谨慎。只不过,一个真正被委以重任、背后有深意、甚至可能与某些古老存在达成合作的‘合作者’或‘重要棋子’,怎么会表现得如此……狼狈、失控,甚至需要依靠女性的庇护(虽然那位女性非常强大)?维奥莱特那个被力量和家族危机冲昏头脑的蠢货或许会病急乱投医,但我,弗拉德·采佩什,不会。”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刮过星暝的身体,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更重要的是,我从来就不相信,一个连自身最基本的力量都无法掌控、甚至可能已经彻底失去力量的‘废物’,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哪怕只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用于吸引火力和稳定人心的傀儡——啊,抱歉,我忘了,你好像还是个特别‘结实’,怎么折腾都很难彻底弄死的傀儡。这一点,在确认之后,倒是让我觉得……很有趣。”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格外重,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玩味。

星暝感受着对方那如同山岳般沉重而冰冷的压迫感,心知今天恐怕难以善了。所有的伪装和借口在对方绝对的力量和洞察面前,都显得苍白而可笑。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放弃了无谓的辩解,直接问道:“那么,采佩什大公,或者说……你隐藏在‘盟友’面具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你现在又打算对我这个‘废物傀儡’做什么?”

“目的?”采佩什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无比幼稚的问题,“自然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斯卡雷特家族积累千年的财富、影响力,以及……那份纯净的血脉力量!这一切,都将在我的手中得到最有效率的整合与升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野心,“至于你……”他看向星暝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件即将被丢弃的工具,“一个知道得有点多,又碍手碍脚的、不死的小丑,自然是请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放心,不会太久,也不会真的让你‘死’。等你再次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过来的时候,你会发现,斯卡雷特家族已经顺利地、完整地‘融入’了我的麾下,而你所关心和在意的那些人……或许,已经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他话音未落,一只苍白而修长、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如同最坚固的铁钳般,扼向星暝的脖颈!

星暝瞳孔骤缩,本能地想要侧身闪避和抬手格挡,但他此刻的身体素质、反应速度与采佩什相比,无异于蹒跚学步的婴儿与久经沙场的战士之别!他只觉脖颈一紧,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麻痹和侵蚀效果的异种血魔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涌入他的体内!他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麻木,血液仿佛都要被冻结,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采佩什那张带着残酷而满意笑意的脸,在模糊的视线中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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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这个小玩意。”采佩什另一只手轻松地扯下了星暝的那个陈旧的乾坤袋,拿在手中随意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粗陋的东方空间法术造物。”他尝试着将自身阴冷精纯的血魔力探入袋中,想要直接锁定并取出那块朗基努斯之枪碎片。

然而,就在他的魔力接触到碎片外围那层针对异类的无形屏障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能震撼灵魂的能量嗡鸣响起!采佩什的手像是被无形的、烧红的圣烙铁狠狠烫了一下,指尖接触袋口的皮肤瞬间变得焦黑,散发出皮肉烧焦的刺鼻糊味,一股钻心的、带着神圣净化力量的剧痛顺着手臂的经络急速蔓延上来!他闷哼一声,猛地收回了手,看着指尖在血族强大恢复力下迅速愈合、但依旧残留着圣力侵蚀带来的、仿佛深入骨髓的刺痛感和淡淡的金色痕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和忌惮。

“果然不行吗……圣物自身的保护机制,还真是麻烦。”他甩了甩手,目光重新落到如同冰雕般无法动弹的星暝身上,眼神变得更加冰冷和不耐,“那么,还是得由你这位‘主人’,亲自来‘请’它出来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星暝阁下。如果你配合,我可以考虑让你少受点不必要的皮肉之苦,只是安静地、漫长地‘睡’上一觉。如果你坚持要考验我的耐心和手段……”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股森然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拎着星暝,如同拎着一只待宰的羔羊,快速移动,很快来到一处被浓密藤蔓和幻术巧妙遮掩的、通往地下的狭窄入口。

进入其中,是一段不断向下延伸的、潮湿阴冷、布满滑腻苔藓的石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仿佛渗透进石头缝里的、陈年的血腥气。石阶尽头,是一个不算宽敞、但足够隐蔽和坚固的地窖。地窖墙壁上挂着几盏散发着幽绿色、令人不安光芒的、似乎是某种魔法磷光苔藓提供的照明,映照出中央一具令人不寒而栗的、散发着浓郁不祥与死亡气息的金属刑具——那是一具布满向内倾斜的、长短不一的狰狞尖锐铁刺,内部幽暗如同等待吞噬生命的巨兽之口的“铁处女”!刑具表面布满了暗红色的、无法清洗干净的血锈和某些无法辨认的黑色污渍,仅仅是看着,就让人仿佛能听到无数冤魂的哀嚎。

采佩什像是展示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般,将星暝拎到铁处女面前。“认识它吗?星暝阁下。‘铁处女’,一种……很能帮助人摒弃固执、敞开心扉的小东西。”他先是抬手,对着星暝的胸口再次虚按,一股更加阴寒彻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魔力涌入,星暝感觉自己的血液流速变得极其缓慢,伤口愈合能力被一种诡异而强大的力量增强了不少,甚至连痛觉都似乎被放大了数倍,对周围的一切感知都变得异常清晰而恐怖,“这样,你才能更‘清晰’、更‘深刻’地感受和铭记接下来的每一刻,以及……做出更‘明智’的选择。”

他当着星暝的面,再次拿起那个乾坤袋,这一次,他小心地避开了直接接触圣物,而是用魔力包裹着,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倒”了出来,散落在地上。些许他惯用的飞刀和铁剑;一些零碎的、闪烁着不同微弱光泽的魔法材料、不知名药材和矿物;几个结构精巧、看起来像是陷阱触发器或一次性道具的金属小球和卷轴;还有……几块刻着不同复杂符文、用途各异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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