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黑河川之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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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翅散尽,雪却愈下愈密,像有人把天幕重新撕开一道缝,专为我漏下一场无声的饯行。
五哥没随我出井,他站在铜灯之下,影子被青焰拉得极长,像一条不肯上岸的暗河。
“我须回长安。”他说,“替你稳住地面上的棋盘,让藩王们继续相信——第七子仍被困在城里。”
他抬手,把剑鞘递给我,鞘里却空无一物——
“剑留给你,鞘我带走。无鞘之剑,才配斩雪。”
我点头,把剑鞘推回他怀中,转身抓住井壁垂下的铁链。
链上结满冰泪,每一环都刻着极细的“李”字,像给皇族血脉加了一副镣铐。
我攀链而上,出井口那一刻,雪铃忽然失声——
并非因风停,而是因气温骤低,铃舌被冻死在腔里,
像替我封住最后一句退路。
废寺外,早有一架雪橇候着,
无马,唯有四头白狼,额心各嵌一枚铁青鳞,
鳞上烙“雪桥”反文,与铁匣同纹。
狼眼是盲的,却能在雪下闻血而行——
它们嗅的是我掌中未愈的裂玺之伤。
橇上铺一张整剥的玄狐皮,狐首完整,
眼眶里嵌两粒黑曜石,像给黑夜留一对守门的灯。
我踏橇坐下,狼便自发掉头,朝北。
身后,废寺山门缓缓阖上,
门缝最后一瞥,是五哥在井口举灯,
青焰被雪压弯,像一茎将折的芦苇,
却始终未灭。
黑河川,在长安西北一千三百里,
地图上一片留白,只注六字:
“雪深,无回,勿近。”
父皇却曾私下告诉我:
留白处才是真正的御笔,
其余山河,不过是给天下人看的草稿。
狼橇日行夜息,三日三夜,
沿途不见人烟,唯有雪冢,
冢前无碑,只插锈剑,
剑穗皆朝北,像给死者指一条归不得的路。
第四日拂晓,远处忽现一道黑线,
线之上,雪是白的;线之下,雪是灰的,
仿佛有人拿巨砚,把天幕的墨汁打翻在地。
白狼至此停步,任我如何催喝,只肯低呜,
像前方有它们看不见却嗅得到的悬崖。
我下车,踏过那道黑线,
鞋底传来细微的“嚓”——
不是碎冰,是骨。
整片雪原之下,埋着一层极薄的骨屑,
屑里混着铁砂,踩上去像给大地挠痒,
痒得它在你脚踝处轻轻回握。
黑河川到了。
真正的河早被雪葬,
只在谷心留一道下陷的脊,
像巨兽死后不肯闭合的背骨。
脊上,竖着一座黑石穹庐,
无门,唯有七根歪斜的铁柱,
柱头各悬一具冻尸,
尸身反穿狐袍,袍上绣“李”字正纹——
是皇族,却非本朝。
父皇说过,那是“预演的藩王”,
每十年换一具,保持“新鲜”,
让雪下亡灵相信,
皇权也会老,也会死,
也会在他们面前脱帽。
我走近,裂玺在掌中自发愈热,
金丝沿冰裂纹疯狂游走,
像要挣脱玉骨,去认那些尸身上的旧主。
忽听“咔”一声,
七柱中最矮的那根,自行下沉一寸,
柱顶尸体垂下的手,
竟指向穹庐底部一块无雪之地——
那里,露出一块铜板,
板上镂空的纹样,与我掌中裂玺完全吻合。
我蹲身,将玉简按入铜板。
没有机关转动声,只有风。
风从铜板下涌上,带着极细的雪尘,
尘里夹着一句极轻的话,
像有人贴着我耳骨,用呼出的白气写字:
“雪帝之墓,不设棺,
只设镜,
镜里镜外,
各留半张脸。”
话音未落,铜板无声滑开,
露出一条垂直向下的冰井,
井壁嵌满黑曜石,
每一颗都映出我的一部分——
左眼、鼻梁、裂开的唇、
被雪擦伤的颧骨……
却独独没有右眼。
我抬手掩镜,
黑曜石里立刻长出另一只右眼,
却不是我自己的,
而是父皇的——
虹膜里燃着青焰,
与五哥井底那盏同火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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