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卢植夜对·尚书残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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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四年的腊月,寒雨代替了飞雪,成了洛阳宫城挥之不去的梦魇。雨不是瓢泼倾盆,而是细密、阴冷、无孔不入的冻雨。它们从铅灰色的、低得仿佛压在鸱吻兽脊上的云层中渗出,被凛冽的北风裹挟着,斜斜地抽打在朱红的宫墙上,发出沙沙的、永无止境的碎响。雨水在琉璃瓦沟槽里汇成细流,沿着早已冻出冰溜的檐角滴落,砸在殿前金砖地上,凿出一个个小小的、浑浊的水洼。空气潮湿冰冷,沉甸甸地裹挟着泥土的腥气、朽木的霉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吸一口,连肺腑都要冻结。德阳殿巨大的铜门紧闭着,门缝里依旧顽强地渗入湿冷的潮气,殿内的青铜兽首灯吐出的光焰都显得有气无力,昏黄的光晕驱不散角落里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已是亥时三刻,宫禁早已落钥。德阳殿东暖阁内,地龙烧得滚烫,却依旧压不住那无孔不入的湿寒。十二岁的天子刘宏,裹着一件厚重的玄色貂裘,只露出一张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他蜷在宽大的御座里,面前摊开的不是奏疏,而是一卷绘制着奇珍异兽的《山海经》摹本,指尖却无意识地描摹着书页边缘冰凉的锦缎镶边。案几上,一盏温热的蜜水散发着甜腻的气息,旁边随意丢着一枚温润的白玉璇玑佩。

窗外,冻雨敲打着窗棂上糊着的明角纱,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殿内侍立的小黄门垂着头,极力压抑着因寒冷和困倦而起的呵欠。

“吱呀……”

暖阁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股裹挟着雨腥气和刺骨寒意的风猛地灌入,吹得案头的灯火一阵剧烈摇曳,光线明灭不定。

侍立在御座旁的中常侍曹节,那张万年不变的谦和笑脸上,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厌倦的疲惫。他微微侧身,挡住风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询问:“何事惊扰圣驾?”

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书卷气的清朗声音,穿透风雨的嘈杂:“臣,议郎卢植,奉诏入宫,为陛下讲读经史。”

曹节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舒展开,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恭敬,转身对刘宏道:“陛下,卢议郎到了。”

刘宏像是被惊醒,从《山海经》中茫然抬起头,小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清梦的不悦,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鼻音:“哦……是卢大兄啊……让他进来吧。” 他一边说,一边将《山海经》推到一边,露出下面压着的一卷《尚书》今文抄本。

门被完全推开。卢植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却异常整洁的青色布衣深衣,外罩一件半旧的挡雨蓑衣,头上戴着同色的葛巾。他身形颀长,面容清癯,肩头和蓑衣下摆已被冻雨打湿,深色的水渍在青布上洇开,但他脊背挺直如松,步履沉稳,踏入暖阁,带进一股清冽的雨气和淡淡的墨香。

“臣卢植,叩见陛下。”他一丝不苟地行大礼,动作流畅而带着读书人特有的骨鲠之气,额头轻触冰凉的金砖。蓑衣上的雨水,随着他的动作,滴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起来吧,卢大兄。”刘宏的声音带着孩童的随意,他指了指御座旁早已设好的锦墩,“外面雨冷,快坐下烤烤火。曹常侍,给卢大兄上碗热姜汤驱驱寒。”

曹节应声吩咐下去,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目光却如同最滑腻的丝绸,不动声色地扫过卢植被雨水打湿的肩头和那身朴素的衣着,最终落在他随身携带的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长条形布囊上。

卢植谢恩起身,解下蓑衣交给一旁的小黄门,在锦墩上端正坐下,却并未过分靠近暖意融融的炭盆。他小心地打开那个油布包裹,露出里面一个颜色深褐、边缘磨损严重、透着一股浓郁岁月气息的紫檀木长匣。打开木匣,他从中取出一卷用素色丝绦系着的、颜色发黄、质地明显比寻常帛书更为古旧粗糙的卷轴。

“陛下,”卢植的声音清朗而沉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在冻雨的沙沙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前日陛下问及《尚书》微言大义,臣归家后于故纸堆中反复检视,偶然寻得此卷。乃臣先祖游学齐地时,于一处坍塌的稷下学宫旧库壁中所得。考其文字、形制,当为战国古隶所书《尚书》佚篇,似为《胤征》之别本,颇有异文,或可补今本之阙。”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解开丝绦,将卷轴在刘宏面前的紫檀木书案上缓缓展开。一股陈旧纸张和尘土混合的微涩气息弥漫开来。帛书颜色古旧泛黄,上面用极其古朴、略带蝌蚪遗韵的战国古隶书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帛书保存状况不佳,边缘多有破损蛀蚀,不少字迹已然模糊不清。

刘宏似乎被这古老的帛书吸引了,好奇地探过小身子,目光落在那些艰深晦涩的古文字上:“《胤征》?朕记得……是讲那个……那个暴君夏桀的臣子胤侯,奉了天命去征讨他的故事?”

“陛下博闻强记,正是。”卢植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伸出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向帛书上一段相对清晰的文字,声音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严谨和不易察觉的凝重:“陛下请看此处异文。今本《胤征》曰:‘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德,烈于猛火。’言天命讨伐,其威烈更甚于焚毁玉石之山火,警示为政者若失德,必遭天谴。然此卷所载……”他的指尖缓缓移动,落在一行字迹略显模糊、却被反复研读而留下指痕的位置,“此处多出数字——‘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德不配位,殃及池鱼。堤溃蚁穴,祸起萧墙。天吏逸德,烈于猛火’!”

“德不配位,殃及池鱼。堤溃蚁穴,祸起萧墙!”刘宏喃喃地重复着这十六个字,小脸上露出孩童式的困惑,“卢大兄,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当皇帝的人要是德行不好,连河里的鱼都要遭殃吗?堤坝垮了,是因为蚂蚁打了洞?祸事……是从自己家里烧起来的?”

卢植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如同穿透了眼前的帛书和千年的时光。他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如同重锤敲在人心之上:“陛下圣明,正是此理!帛书之意,远非仅言天命征伐。‘德不配位’,乃指居高位者若失仁德,其害不仅及于自身,更将如烈火焚冈,殃及无辜黎庶!犹如昆冈玉石,无论良莠,俱成齑粉!此其一也。”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堤溃蚁穴”四字之上,那帛书上恰好有一处虫蛀的小孔,孔洞边缘的纤维因为反复摩挲而微微起毛:“‘堤溃蚁穴,祸起萧墙’,更是振聋发聩!千里长堤,何其雄壮?然溃败之始,或仅因一蚁穴之疏!巍巍宫室,祸乱之源,往往起于内闱之失察,近侍之蠹弊!若无视小小蚁穴,任其蛀空堤基;若放纵萧墙之祸,令其蔓延滋长,则滔天之祸,必至矣!岂独天吏可代天行罚?人祸之烈,更甚天灾!”

卢植的声音在说到“近侍之蠹弊”、“萧墙之祸”时,微微加重,如同金石交击,在暖阁昏沉凝滞的空气里激起无形的涟漪。他虽未明指宦官,但那字字句句,如同淬了冰的针,直刺宫闱深处那盘根错节的黑暗!

暖阁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冻雨敲打窗纱的沙沙声,还有角落铜漏滴水那单调而冰冷的“嗒…嗒…”声。侍立的小黄门将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曹节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仿佛卢植那番锋芒毕露的言论只是寻常的经义阐释,但他拢在宽大锦貂袖袍中的手,指节却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刘宏似乎被卢植这番引经据典又直指时弊的言论“吓住”了,小脸上带着懵懂和一丝不安。他有些烦躁地推开面前的《尚书》抄本,赤着脚从御座上跳下来,蹬蹬蹬跑到紧闭的雕花木窗边。

“吵死了!这雨下得人心烦!”他一边嘟囔着,一边伸出小手,用力推开了紧闭的窗扇!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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