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浊浪千楗·铁枷沉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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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五年三月十二,卯时初刻。
洛阳城北,黄门北寺狱。
这座专司关押钦犯要犯的帝国黑狱,深藏于北宫高墙的阴影之下,终年不见天日。即使在这初春时节,狱门内外也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冷湿气,混合着铁锈、霉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陈年血污般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厚重的、包裹着铁皮的黑沉木门紧闭着,门上狴犴兽首铜环狰狞怒目,仿佛随时要择人而噬。
门内,是比夜色更浓稠的黑暗,只有甬道两侧壁上插着的几支松明火把,跳跃着昏黄而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湿滑冰冷的石阶,以及两侧一排排黑洞洞、如同巨兽食道般的狭小囚室。铁栏后,偶尔有浑浊的眼珠在火光边缘闪动,随即又隐入黑暗,留下死一般的沉寂和压抑的喘息。
最深处的“寒字号”囚室,更是如同冰窟。石壁凝结着冰冷的露水,地面铺着潮湿发霉的稻草。一身赭色囚服、形容枯槁的卢植,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盘膝而坐。他原本清癯儒雅的面容此刻布满胡茬,眼窝深陷,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依旧如同古井寒潭,沉静而锐利,在昏暗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他手中紧握着一卷边缘磨损、甚至沾染了点点暗褐色污渍的麻纸卷宗。借着铁栏缝隙透入的微弱天光,他正用半截磨尖的炭笔,在卷宗空白处专注地勾画着,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卷首,是四个力透纸背的墨字——《治河十策》!
这是他身陷囹圄,凭记忆和对河工典籍的深刻理解,呕心沥血写就的治河方略。此刻,他正根据入狱前最后勘察的洛水溃口情形,以及这几日从狱卒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的震后灾情,对“束水冲沙”、“埽工固堤”等关键条目进行最后的推演和细化。冰寒刺骨的环境,似乎丝毫不能影响他全神贯注的思绪。
就在这时!
哐当!哐当!哐当——!
一阵沉重而刺耳的铁链摩擦声,伴随着狱卒粗暴的呼喝,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的牢狱!
“寒字号!卢植!出来!”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卢植囚室门前。火光映照下,一张狱吏的麻脸出现在铁栏外,脸上带着惯常的、混杂着轻蔑与不耐烦的凶戾。他身后跟着两名膀大腰圆的狱卒,手持沉重的铁链。
麻脸狱吏掏出钥匙,哗啦啦打开牢门厚重的铁锁,吱呀一声推开。冰冷的空气裹挟着狱外的霉味涌了进来。
“卢植!算你祖坟冒青烟!滚出来吧!”麻脸狱吏斜睨着卢植,语气不善。他身后一个穿着低级宦官服饰、面白无须的年轻内侍,却用一种极其隐晦、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眼神,死死盯着卢植手中的那卷麻纸。
卢植缓缓抬起头,平静的目光扫过麻脸狱吏和那阴冷的宦官,最后落在手中的《治河十策》上。他将炭笔小心地收进怀中,然后将麻纸卷宗仔细地卷好,用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细麻绳系紧,郑重地贴身藏入囚服内襟。
他站起身,动作因为久坐和寒冷而略显僵硬,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他掸了掸囚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也没看那麻脸狱吏和打开的牢门,目光越过他们,投向外间甬道尽头那隐约透入的、代表着自由的微光。
“有劳。”卢植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与这污秽牢狱格格不入的清朗。
他迈步,踏出这囚禁了他不知多少日夜的寒字号囚室。冰冷的石阶踩在脚下,发出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离身后的黑暗更远一步。
甬道两侧囚室中,无数双眼睛透过铁栏缝隙死死盯着他,有羡慕,有嫉妒,更多的是深深的麻木。那阴冷的宦官紧随其后,如同跗骨之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卢植的背心,仿佛要将那藏着《治河十策》的位置牢牢刻在心里。
沉重的黑狱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腐朽。清晨微冷的、带着泥土和硝烟气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卢植深深吸了一口,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澄澈的清明和沉甸甸的责任。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青布小车停在狱外偏僻的角落。车辕旁,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神色沉稳的中年将领——正是北军中候,屯骑校尉皇甫嵩!他一身半旧的皮甲,外罩玄色披风,腰间悬剑,显然刚从军营赶来。
“卢公!”皇甫嵩见到卢植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和敬意,大步上前,双手抱拳,“奉陛下口谕,皇甫嵩在此恭候!卢公受苦了!”
卢植还礼,声音沉稳:“皇甫将军,有劳。事不宜迟,请速往洛水!”
两人没有多余的寒暄,立刻登车。青布小车在空旷而混乱的街道上疾驰,朝着洛水溃口的方向飞驰而去。车厢内,卢植迫不及待地取出贴身收藏的《治河十策》,借着车窗透入的微光,再次审阅起来。皇甫嵩则低声向他快速通报着最新的溃口险情和灾民状况。
巳时三刻。洛水南岸,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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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景象,只能用“地裂天崩”来形容。
洛水,这条哺育了洛阳的母亲河,此刻却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狂暴孽龙!宽阔的河道在此处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足有百丈宽的狰狞豁口!浑浊的、裹挟着大量泥沙和碎木断枝的黄色巨浪,如同愤怒的巨兽,咆哮着从豁口处奔涌而出,疯狂地冲刷、吞噬着下游两岸的田野、村庄!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水汽弥漫,形成一片灰黄色的雾障。河岸两侧,原本坚固的堤坝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巨大的土石被洪水轻易卷走。豁口处,浊浪排空,水势湍急如沸,形成一个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漩涡。被洪水淹没的村庄只露出几处残破的屋顶,如同漂浮的孤岛。
下游的平原,已是一片泽国。曾经阡陌纵横的农田被浑浊的泥水彻底覆盖,水面上漂浮着家具、牲畜的尸体,甚至还有几具肿胀发白的人尸!侥幸逃生的灾民如同蚂蚁般聚集在几处地势略高的土丘、残破的城墙上,密密麻麻,哭声、哀嚎声、呼唤亲人的嘶喊声,混杂在水流的轰鸣中,构成一幅人间地狱的图景。
溃口上游,一处相对稳固的高地上,临时搭建起一座简陋的草棚,权作指挥之所。一群穿着各式官服、或狼狈或焦灼的官员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几张拼凑起来的破桌子争吵不休。
“堵!必须立刻堵!再放任下去,整个偃师、巩县都要喂了鱼鳖!”
“拿什么堵?这水势!这豁口!投下去的人、沙袋,眨眼就被冲得无影无踪!白白送死!”
“那你说怎么办?眼睁睁看着?”
“等!等水势稍缓…”
“等?再等下去,下游几十万灾民全得喂鱼!”
就在争吵愈演愈烈、几乎要动起手来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卢植和皇甫嵩风尘仆仆地赶到!
“卢公!”
“是卢子干!卢大人来了!”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卢植身上。有期盼,有怀疑,也有王甫一党安插在此的官员眼中那掩饰不住的阴鸷。
卢植无视了那些复杂的目光,大步走到高地边缘,迎着扑面而来的水汽和轰鸣,极目远眺溃口那惊心动魄的景象。他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刀,在奔腾的浊浪、破碎的堤岸、下游的汪洋泽国间反复扫视。他的手,下意识地按在怀中那卷《治河十策》之上。
片刻,他猛地转身,声音沉稳有力,瞬间压过了水流的咆哮和人群的嘈杂:
“沙袋沉底,杯水车薪!竹笼填石,亦难挡此激流!欲堵此溃口,非‘埽工束水,木龙锁渊’不可!”
“埽工?木龙?” 众官员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的老河工却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精光:“大人…您是说…前朝贾让‘黄河三策’里的‘大埽’之法?”
“正是!” 卢植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看向那老河工,“老丈高姓?可通此法?”
“小老儿张栓,在洛水河工上刨食四十年!” 老河工激动地声音发颤,“大埽之法…只闻其名!此等巨工,需巨木为骨,藤缆捆扎,裹以柳枝草席,内填巨石巨土,形似巨龙,沉于决口激流之处!以龙身分水束流,缓其势,而后合龙!然…” 他看了一眼那百丈宽的恐怖豁口和奔腾的浊浪,眼中露出深深的忧虑,“大人!此等水势,此等巨口!所需埽工之巨,木料藤缆之巨,人力之巨…恐非旬日可成!下游灾民…等不起啊!”
卢植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如同蝼蚁般聚集在土丘上、绝望地望着汪洋的灾民,眼神更加坚定:“等不起,那就更要快!更要狠!更要聚万民之力!”
他猛地展开《治河十策》,指着其中一页:“寻常埽工,自然缓慢!吾之法,名曰‘连楗飞龙’!”
他手指点向图纸上一种奇特的、由巨大原木交叉捆绑、如同梯子般的结构:“以此‘楗’为骨!多段连接,首尾相衔!每段楗上,捆扎柳枝草席,填充土石!不需一次成巨埽,而是分段捆扎,分段沉放!以楗为引,层层推进!如同水中筑城!此为‘楗骨法’!”
他又指向另一种用坚韧藤条和竹索编织的巨大网状结构:“沉楗之时,以此‘藤网’覆盖楗骨上游迎水面!藤网缝隙间,速抛树枝草捆!借水势,树枝草捆自会卷入藤网,层层累积,如同血肉,瞬间加固!此为‘网肉法’!”
最后,他的手指重重落在图纸中心,那象征着溃口的位置:“楗骨为架,藤网覆肉,巨埽自成!分段沉放,首尾相连,如同百节木龙锁大江!再以巨船满载巨石,沉于龙首龙尾,彻底锁死水口!此乃‘木龙锁渊’!”
清晰、具体、充满可行性的方案!老河工张栓听得目瞪口呆,浑浊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猛地一拍大腿:“妙!妙啊!大人此法,化整为零,聚零为整!省工省料!可行!可行啊!”
周围官员也被这精妙而大胆的构想所震撼。皇甫嵩更是精神大振,立刻下令:“传令!即刻征调所有能用的舟船!派人入邙山,伐取巨木!征集所有藤条、竹索、柳枝、草席!还有!召集所有能动弹的灾民!告诉他们,天子仁德,命卢大人以工代赈!修堤堵口,管饭!发粮!活命!”
“诺!” 传令兵飞奔而去。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下游各个灾民聚集点!绝望的灾民听到了“以工代赈”、“管饭发粮”、“卢青天来救我们了”的呼喊,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灯塔!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和绝望!无数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身影,如同潮水般从土丘、城墙上涌下,朝着溃口上游的工地方向汇聚!
一场与洪水抢时间、与死神赛跑的宏大工程,在洛水之畔轰然拉开序幕!
洛水北岸,邙山余脉,一处陡峭的、可俯瞰整个溃口工地的断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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