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寒门裂冰·石经藏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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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像是天穹漏了底,无休无止地浇在洛阳南郊的太学旧址。昔日书声琅琅、冠盖云集的煌煌学宫,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在风雨中呻吟。残存的几处庑廊,瓦片凋零,雨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破洞的顶棚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在布满青苔和裂缝的金砖地面上汇成浑浊的小溪,又沿着破损的台阶,汩汩地流向院中那片早已变成泥塘的广场。

几处勉强能避雨的廊檐下,蜷缩着几十个身影。大多是些十五六岁到二十出头的少年郎,也有几个年纪更小的孩童,依偎在兄姐身边。他们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质地,补丁摞着补丁,被雨水和泥浆浸透,紧紧贴在瘦骨嶙峋的身躯上。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蜡黄和菜色,眼神或麻木,或倔强,或深藏着刻骨的怨愤。他们沉默地挤在冰冷的墙角,有的抱着膝盖发呆,有的小口小口地啃着又冷又硬的粗麦饼,牙齿艰难地撕扯着,每一次吞咽都异常费力。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汗酸味和食物匮乏带来的淡淡馊味。

他们是党锢之祸的遗孤。父辈、祖辈,那些曾经名动天下、清议朝纲的士林领袖,或被屠戮于市,或瘐毙于狱,或被禁锢于乡野。家族的荣光早已被雨打风吹去,只剩下“罪余”的烙印,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们死死钉在这片象征着帝国文脉、却又将他们无情抛弃的废墟之上。求学无门,入仕无路,如同荒野的杂草,在风雨中自生自灭。

就在这片死寂的压抑中,一阵喧哗伴随着肆意的笑声,从太学正门方向传来。

一群身着鲜艳锦袍、腰束玉带、头戴进贤冠的年轻士子,撑着油纸伞,在仆役的簇拥下,旁若无人地踏过泥泞的广场,朝着仅存的几间尚算完好的“明堂”精舍走去。他们是鸿都门学的学生,天子新近扶持、网罗天下书画辞赋奇才的所在。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与廊檐下那些褴褛的身影,如同云泥之别。

“哟!瞧瞧!这不是咱们太学鼎鼎有名的‘清流遗脉’么?怎的落得如此田地?跟丧家之犬似的,缩在这破廊子底下啃泥巴?”一个走在最前面、面容俊秀却带着几分轻浮之气的锦袍青年,故意放大了声音,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优越感。他身边几个同伴立刻哄笑起来,目光如同打量牲口般扫过廊下那些沉默的党人子弟。

廊下的少年们身体绷紧了,攥着冷饼的手指捏得发白,头埋得更低,牙关紧咬,却无人敢出声反驳。愤怒在沉默中积聚,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

那锦袍青年见无人应声,更加得意。他目光扫过廊檐下积水的洼地,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他故意偏离了通往精舍的干爽石径,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廊檐边缘一处浑浊的积水坑!

噗嗤!

泥浆四溅!

污浊的泥水,如同恶意的瀑布,猛地泼向廊檐下蜷缩的党人子弟!

“啊!”

“我的饼!”

几声压抑的惊呼和愤怒的低吼响起!靠得最近的几个少年被冰冷的泥浆劈头盖脸浇了一身,脸上、身上、手中视若珍宝的冷饼,瞬间糊满了恶臭的黄泥!一个瘦小的孩子被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随即被旁边的兄长死死捂住嘴巴。

“罪余孽子,污秽不堪,就该待在泥坑里!”锦袍青年看着自己的“杰作”,志得意满地哈哈大笑,在同伴的簇拥下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串刺耳的嘲笑和满地的狼藉。

廊檐下,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水冲刷瓦片的声音,和那被捂住嘴巴的孩子压抑的呜咽。被泥浆浇透的少年们,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渗出血丝。污浊的泥水顺着他们褴褛的衣襟往下流淌,如同耻辱的烙印。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静默地坐在廊檐最深处、靠着冰冷廊柱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头。

他戴着一顶宽大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竹编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刚毅、布满风霜痕迹的下巴和一截花白的胡须。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深灰色麻布直裰,外面套着一件同样破旧的蓑衣。他怀里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包袱,姿态沉静,仿佛刚才那场充满恶意的闹剧,那刺耳的嘲讽,那飞溅的泥浆,都与他无关。

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滴落,在他脚边形成一小圈水渍。他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调整了一下坐姿,宽大的斗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抬起了些许。

一道目光,如同深潭古井,平静无波,却又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沧桑和难以言喻的沉重,穿透雨幕,落在了那群鸿都门生消失的精舍方向。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悯,以及一种磐石般的、历经劫波而不改的坚定。

他身边,一个同样穿着破旧、须发花白的老仆,默默地将一块干净的粗麻布递给他,低声道:“先生,擦擦吧,蓑衣溅上泥了。”

杜密(李膺最着名门徒,历史人物)没有接布,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斗笠下传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

“泥污易净。”

“心垢难除。”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廊檐下那些被泥浆污了衣衫、眼中燃烧着屈辱火焰的年轻面孔,最终落在了远处雨幕中,那几块在太学废墟中矗立的、巨大的熹平石经残碑上。石碑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上面镌刻的儒家经文,字迹依旧清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亘古不变的道理。

温室殿内,灯火通明,驱散了雨夜的阴霾,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昂贵的苏合香静静燃烧,氤氲的香气试图抚平紧绷的神经。

刘宏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份摊开的帛书。上面是卢植的字迹,力透纸背,条分缕析。内容只有一个核心:请求陛下,开党锢一线之隙,赦部分党人子孙,允其入鸿都门学,或察举为吏。

“陛下,”卢植站在阶下,深青色的官袍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挺拔,连日操劳赈灾、督修河渠、主持盐铁改制,让他清癯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燃烧着执着的光芒。“党锢之祸,牵连甚广,士林元气大伤,天下清议噤声。此非社稷之福!李巡、王甫等辈虽除,然其遗毒未消,朝堂之上,因循苟且、畏首畏尾之风日盛!长此以往,谁人敢言?谁人敢为?”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悲愤和急切:

“今关中水患未平,北疆烽烟又起,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党锢诸贤,虽多已凋零,然其子孙门徒,承其风骨,受其家学,其中不乏才俊之士!彼等禁锢乡野,报国无门,心怀怨望,于国于民,皆非善事!陛下欲行新政,开万世太平,岂能弃此可用之才于不顾?岂能令天下士子寒心?”

卢植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望向御座:

“臣请陛下,仿效古之圣王‘解禁释囚,收揽人心’之举!赦免部分党人子孙禁锢之罚,允其入鸿都门学修习,或由地方察举贤良方正、孝廉文学,量才录用!此举一则可昭示陛下仁德,宽宥前愆,收揽士心;二则可拔擢真才,充实新朝,破世家豪族垄断仕途之弊;三则可令天下人知陛下唯才是举、励精图治之心!此乃一举三得,利在千秋之策!望陛下圣裁!”

卢植说完,深深一揖,不再言语。殿内只剩下苏合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他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这份奏请之上。这是他为那些禁锢的英魂、为那些在泥泞中挣扎的遗孤、也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所能争取的最后一丝缝隙。

刘宏的目光落在帛书上,指尖划过“赦免禁锢”、“量才录用”的字样。卢植的恳切,他感受到了。那些太学废墟里褴褛的身影,史阿每日密报中描述的屈辱与绝望,他也了然于胸。收揽士心,对抗世家,充实羽翼…卢植说的都对。

但是,杨赐那张老脸,如同阴云般浮现在他眼前。那句“掘四百年根基”的诛心之言,言犹在耳。赦免党锢遗孤?这无异于直接撕开那层勉强维持的遮羞布,将矛头直指当年主导党锢的宦官集团背后…那些依旧盘踞在朝堂高位的世家大佬!这老狐狸,会如何反扑?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穿过摇曳的灯火,落在阶下侍立、如同影子般的史阿身上。

史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一个眼神,刘宏已然明了:杨赐那边,早已布满了眼睛。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

“卢师。”刘宏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你所言,朕岂能不知?士心可用,人才难得。然…”他话锋一转,指尖轻轻敲击着帛书,“赦免禁锢,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杨司徒前日还在德阳殿上,大谈‘百年积弊,冰冻三尺’,劝朕以‘安稳为要’。若骤然赦免,彼等必以‘翻案’、‘动摇国本’为名,群起而攻之。届时,非但不能收揽人才,恐反陷彼等于更险之境,亦使朝局动荡,新政受阻。”

卢植的心猛地一沉。陛下果然有顾虑!他急切道:“陛下!杨司徒等人所虑,不过是其家族私利,恐清流再起,夺其权柄!然陛下乃九五之尊,手握乾坤!岂能因一二权臣掣肘,便弃江山社稷长远之计于不顾?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陛下!”

“当断则断…”刘宏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卢师可知,欲破坚冰,需寻其裂痕,而非以头撞石?”

他不再看卢植,目光转向史阿:“史阿。”

“属下在!”

“明日清晨,雨停之后。”刘宏的声音清晰而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将卢师这份奏疏…不,是朕的口谕,着中书令拟旨。”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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