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范学道视学报师恩 王员外立朝敦友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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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荀员外和王员外正闲着没事,仆人递进来一张红色的全帖,上面写着“晚生陈礼顿首拜”,全帖里面还夹着一张单帖,介绍说这人叫陈礼,字和甫,是江西南昌县人,擅长请仙扶乩、占卜算命,还曾经在汶上县薛家集观音庵里给人算过命。
王员外问荀员外:“老兄,你认识这人吗?”荀员外说:“我倒是知道有这么个人,他请神仙判断吉凶可灵验了,不如把他叫进来,让他请神仙给咱们算算以后的仕途咋样?”说完就喊着让人把陈礼请进来。
陈礼走进来,头戴瓦楞帽,身穿茧绸长衫,腰间系着丝绦,一把花白胡子,看起来五十多岁。见到两位员外后,他就弯腰作揖说:“请二位老爷上座,好让我行礼拜见。”两人客气推辞一番,和他互行大礼,还让他坐在首位。荀员外说:“之前听说道兄在我们老家观音庵做过事,可惜我没缘分,没能见上一面。”
陈礼连忙弯腰说:“那天我知道老先生去了庵里。可就在三天前,纯阳祖师通过扶乩说,那天午时三刻会有一位贵人来。可当时老先生还没考中,天机又不能泄露,所以我就提前躲开了。”王员外好奇问:“道兄请仙的本事,是谁教的?只能请纯阳祖师,还是其他神仙都能请来?”
陈礼炫耀说:“各路神仙都能请,就连帝王、丞相、圣贤、豪杰的魂灵都能请来。不瞒二位,我这几十年,不在江湖上混,专门在王爷府和各部院衙门走动。记得先帝宏治十三年,我在工部大堂刘大老爷家扶乩,当时李梦阳老爷因为参奏张国舅被关进监狱,刘大老爷请我请仙问吉凶。结果乩上降下周公老祖,批了‘七日来复’四个字。到了第七天,李老爷真的奉旨出狱,只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后来李老爷又找我扶乩,那乩半天不动,突然剧烈晃动,写了一首诗,后两句是‘梦到江南省宗庙,不知谁是旧京人’。在场老爷们都不明白,只有李老爷懂诗词,赶紧焚香跪地,问是哪位君王。结果乩上飞快写着‘朕乃建文皇帝是也’,这把大家吓得全跪下朝拜。所以说,帝王圣贤都能请得动!”
王员外一听,说:“道兄这么厉害,能不能给我们算算这辈子能当多大官?”陈礼拍胸脯说:“当然能!人的富贵、穷通、贫贱、寿命,乩仙一判一个准!”两位员外来了兴致,连忙说:“那我们就想算算以后能不能升官。”陈礼说:“那请老爷们先点香。”两人说:“不急,先吃个饭再说。”
等吃完饭,他们让仆人去陈礼住的地方取来沙盘和乩笔摆好。陈礼说:“请二位老爷心里默默许愿。”两人许愿后,把乩笔放好。陈礼自己先拜了拜,烧了一道请神仙下凡的符,然后请两位老爷一起扶着乩笔,又念了咒语,烧了一道请神仙显灵的符。
过了一会儿,乩笔开始慢慢动起来。陈礼让仆人倒了杯茶,双手捧着跪下献上去。乩笔先画了几个圈就不动了。陈礼又烧了一道符,让所有人安静,又把仆人们都赶到了外面。
又过了好一会儿,乩笔终于又动起来,写出“王公听判”四个大字。王员外赶紧丢开乩笔,跪下来拜了四拜,问:“不知道是哪位大仙?”问完又去扶乩。乩笔飞转,写下一行字:“吾乃伏魔大帝关圣帝君是也。”
陈礼吓得拼命磕头,急忙喊道:“今天二位老爷心诚,竟然把关老爷请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事!全靠二位老爷福气大!接下来一定要万分恭敬,若是稍有怠慢,我可担待不起!”两位员外也吓得浑身发毛,赶紧丢开乩笔,又拜了四拜,再上去扶乩。
这时陈礼赶忙说到:“先等等!这个沙盘太小,关老爷要是指示的话多,就写不下了。快拿纸笔来,我在旁边记着。”拿来纸笔后,陈礼在旁边准备记录,两位员外继续扶乩。只见乩笔飞速写下一首词:“羡尔功名夏后,一枝高折鲜红。大江烟浪杳无踪,两日黄堂坐拥。只道骅骝开道,原来天府夔龙。琴瑟琵琶路上逢,一盏醇醪心痛!”
写完后,乩笔又写出五个大字:“调寄《西江月》”。可是荀员外、王员外和陈礼三个人都不明白词里说的是什么意思。王员外琢磨着说:“只有第一句能看懂。‘功名夏后’说的是‘夏后氏五十而贡’,我刚好是五十岁中举当官的,这句算是应验了。可后面的话,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陈礼赶紧奉承:“关老爷向来不会说错,老爷先把这词收着,以后肯定会灵验。而且词里说‘天府夔龙’,说不定老爷以后能升到宰相的位置呢!”王员外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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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荀员外也跪下来,求关老爷也给算算自己的前程。可乩笔半天都不动,荀员外急得直求,乩笔才写出一个“服”字。陈礼把沙盘抹平,想让乩笔再给点指示,结果又写了个“服”字。就这样,连着抹平三次沙盘,乩笔都只写“服”字,之后就再也不动了。陈礼说:“想必关老爷已经回天上去了,咱们可不能再冒犯了。”接着,他又烧了一道送神仙的符,把乩笔、香炉、沙盘都收走,一切收拾妥当后,大家才坐下。
随后两位员外就封了五钱银子给陈礼,还写了封推荐信,把他推荐给新升任通政司的范大人。最后陈礼千恩万谢地走了。
到了晚上,仆人进来说:“荀老爷老家来人了。”只见荀家的仆人浑身穿着孝服,慌慌张张跑进来,跪下磕头说:“老太太上个月二十一号就去世了。”荀员外一听,当场就哭晕了过去。王员外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救醒。荀员外醒过来就要去官府上报,回家守孝。
王员外赶忙拦住他说:“老兄,这事得从长计议。眼下马上就要选拔科道官员了,凭咱们的资历,很有希望入选。要是现在上报回家守孝,得等三年才能回来,那可就耽误大事了!不如先把这事瞒下来,等考选完再说。”荀员外担心:“您这番好意我明白,可这事儿恐怕瞒不住啊。”王员外说:“赶紧让来报信的家人把孝服换了,这事千万别让外人知道,明天我自有办法。”
第二天一早,王员外就把吏部管文书的金东崖请来商量。金东崖说:“当官的隐瞒丧事,这可不行。不过可以说自己是得力官员,申请留在任上‘守制’,这样或许能行。但这得有大官保举,我们这些小官说不上话。要是这事交到吏部讨论,我肯定尽力帮忙。”
于是,两位员外就把这事托付给金东崖。当天晚上,荀员外就换上普通衣服,偷偷去求自己的老师周司业和范通政,希望他们能帮忙保举。两位老师都说:“可以考虑考虑。”
过了两三天,两位老师回复说:“你官职太小,不符合‘夺情’(指官员丧期未满而被朝廷强令出仕)的规定。能‘夺情’的,起码得是宰相或者九卿之类的大官,边疆地区的地方官也有机会。你一个工部员外,官职清闲,不好保举‘夺情’。”荀员外没办法,只好上报回家守孝。
王员外又说:“老兄,办丧事得花不少钱,你手头也不宽裕,怎么应付得来?而且我看你也不擅长处理这些繁杂的事。这样吧,我也请个假,陪你一起回去,丧葬费用我出几百两银子,这事才能顺利解决。”荀员外推辞说:“我守孝是应该的,怎么能因为我耽误您考选呢?”王员外说:“考选明年才开始。你守孝期满才能回来,肯定赶不上。我请假最多半年,少则三个月,回来还来得及。”
荀员外实在拗不过,只好答应。两人就一起回老家给荀母办丧事。一连七天,各级官员都来吊唁,这事轰动了整个薛家集,方圆百里的人都跑来看热闹。这时村里的申祥甫已经去世,他儿子申文卿接替了岳父夏总甲的职位,也拿着名帖来磕头,帮忙操持丧事。
热热闹闹折腾了两个月,丧事终于是办完了。王员外总共借了上千两银子给荀家,之后就告辞回京城。荀员外一直把他送到城外,千恩万谢。王员外一路顺利回到京城,刚刚销完假,就见仆人领着个报喜的人进来。正是这一报喜,引出了后面一连串的故事,让原本的忠臣良将差点成了叛逆之人,地方官和京官也落得逃亡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