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天长县同访豪杰 赐书楼大醉高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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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杜慎卿办了一场大会,鲍廷玺看他大手大脚花了不少银子,心里就琢磨:“这人出手这么阔气,我不如趁机找他借几百两银子,重新组个戏班子,继续靠这行谋生。”拿定主意后,鲍廷玺就天天在杜慎卿的河房里殷勤帮忙,把杜慎卿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一天晚上,两人聊得投机,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身边也没个小厮伺候。杜慎卿就问鲍廷玺:“鲍师父,你家里日子到底怎么过的?还是得找点营生啊。”鲍廷玺一听这话,“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这可把杜慎卿给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扶起来问怎么回事。鲍廷玺说:“老爷您问我这话,真是大恩大德!我除了搞戏班子、置办戏服道具,别的啥也不会。要是老爷能借我几百两银子,让我重操旧业,以后赚了钱,一定好好报答您!”
杜慎卿说:“这事儿不难,你先坐下,咱慢慢商量。组戏班子、置办行头,没几百两银子根本下不来,少说也得一千两。这儿也没外人,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我家虽说有几千两现银,但我一直存着不敢动。这是为啥呢?我打算这一两年去考科举,要是考上了,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得留着备用。不过你想组戏班子这事儿,我给你指个人,就当我帮你了,但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鲍廷玺问:“除了老爷,还能有谁啊?”杜慎卿说:“别急,先听我说。我家一共七大房,当礼部尚书的太老爷是五房的,七房的太老爷中过状元。我伯父做过江西赣州府知府,他儿子叫杜仪,号少卿,比我小两岁,也是个秀才。我伯父是清官,家里就靠着祖宗留下的田地。伯父去世后,杜少卿总共就不到一万两银子的家产,可他这人傻气,觉得自己有十几万两似的,连银子成色是九七都分不清,还特别喜欢充大款。只要听别人说日子过得苦,就大把大把的掏钱接济。你在我这儿再帮些日子,等天气凉快了,我给你些路费,你去投奔他,保证这千把两银子手到擒来。”
鲍廷玺说:“到时候求老爷写封信,我拿着去也好办事。”杜慎卿连忙摆了摆手:“可别!这信我绝对不能写。他做好事就喜欢自己独揽,要是知道我先帮过你,他一赌气,说不定就不管你了。你去了先找个人。”鲍廷玺问找谁,杜慎卿说:“他家以前有个奶公老管家姓邵,你应该认识吧?”鲍廷玺想起来:“记得!当年我父亲还在的时候,他家请我们戏班子去给老太太过生日,我还见过赣州府太老爷呢。”
杜慎卿说:“那就对了!现在邵奶公已经去世了,他家有个管家叫王胡子,这人坏得很,但杜少卿偏偏就听他的。我这兄弟有个怪脾气:只要说是见过他家太老爷的,哪怕是条狗他都很敬重。你去了就先去见王胡子,这小子贪杯,你买点酒灌他,让他在杜少卿面前说你是太老爷生前特别喜欢的人,杜少卿肯定大把大把的给你银子。还有,杜少卿不喜欢别人叫他老爷,你就叫他少爷。他还有个忌讳: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提谁做了官、谁有钱。像你受过他家太老爷恩惠这些话,千万别在他跟前说,就一个劲儿夸他是天下第一大善人,最愿意帮人。要是他问你认不认识我,你就说不认识。”
听杜慎卿这么一说,鲍廷玺高兴坏了。又在杜慎卿这儿忙活了两个月,到七月底天气凉快了,鲍廷玺就找杜慎卿借了几两银子,收拾好行李,过江往天长县投奔杜少卿去了。
鲍廷玺第一天过江,就在六合县歇了歇脚。第二天一大早,他走了几十里路,就到了一个叫四号墩的地方。进了家店刚坐下,正想打点水洗脸,就见门口停下一乘轿子。然后从轿子里下来一位老头,这老头头戴方巾帽,身穿白纱长衫,脚蹬大红绸缎鞋,酒糟鼻通红,一大把白胡子像银丝一样。
店老板瞧见这老头,赶忙迎上去接过行李,喊道:“韦四太爷来了!快请里面坐!”韦四太爷进了堂屋,鲍廷玺就赶紧起身作揖行礼,韦四太爷也回了礼。鲍廷玺请韦四太爷坐上位,自己在下面陪着,然后开口问道:“老太爷姓韦,容我冒昧问一句,您老家是哪儿的?”韦四太爷说:“我姓韦,老家是滁州乌衣镇。请问你贵姓?是哪儿人?这是要去哪儿?”鲍廷玺说:“我姓鲍,南京人,正要去天长杜状元府上找杜少爷。”
韦四太爷问:“是哪个杜少爷?是杜慎卿还是杜少卿?”鲍廷玺回答:“是杜少卿。”韦四太爷说:“他家兄弟六七十人,就这俩爱结交朋友,其他人都闷在家里守着田产、埋头读书考科举。所以我一开口就问这俩人,他俩在大江南北都有名气。慎卿虽然风雅,但我觉得他有点娘娘腔,少卿可是个豪爽的好汉。这次真是巧了,我也要去他家,等会儿吃完饭,咱们就一块儿走。”鲍廷玺问:“太爷您和杜家是亲戚?”韦四太爷说:“我和他家在赣州当知府的老太爷,从小一块儿读书结拜,交情好着呢!”鲍廷玺一听,就对韦四太爷更加恭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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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吃完饭后,韦四太爷就上了轿子,鲍廷玺则是雇了头毛驴,跟在后面一块儿走。到了天长县城门口,韦四太爷就下了轿,说道:“鲍兄弟,咱们一起进杜府吧!”鲍廷玺说:“您先坐轿进去,我得先见见他家管家,再去见少爷。”韦四太爷说:“行!”
说罢,韦四太爷就坐着轿子直接到了杜府,下人进去通报后,杜少卿就急急忙忙地出来迎接,把韦四太爷请到厅上拜见,说:“老伯,都半年没去镇上给您和老伯母请安了,您最近身体还好吧?”韦四太爷说:“托你的福,身体还算硬朗。入秋了在家闲着没事,想着你家花园的桂花肯定开得正好,就特意来看看你,顺便讨杯酒喝。”杜少卿说:“先喝口茶,然后我带您去书房坐坐。”
说着,小厮就已经把茶端上来了,杜少卿吩咐道:“把韦四太爷的行李拿进来,送到书房,再把轿钱付了,就让轿子回去吧。”说完,就带着韦四太爷从厅后的小巷子,七拐八拐地走进一个花园。这花园朝东的三间屋子,左边有座楼,是当年状元爷御赐书籍的藏书楼。楼前是个大院子,有牡丹台、芍药台,两棵大桂花树花开正盛。对面又是三间宽敞的屋子,屋子侧面朝南有三间书房,书房后面是个大荷花池,池上架着一座桥,过桥还有三间幽静的屋子,这就是杜少卿平日里读书的地方。
杜少卿把韦四太爷请到朝南的书房里坐下,书房窗外就是两棵开满花的桂花树。韦四太爷坐下后就问:“娄老先生还在你府上住着呢?”杜少卿回答说:“娄老伯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把他安顿在内书房住着,刚才喝了药睡下了,这会儿不方便出来见您。”
韦四太爷说:“老人家既然生病了,你怎么不送他回自己家去调养呢?”杜少卿解释道:“我已经把他儿子、孙子都接到府里来照顾他了,这样我也能方便随时看望他。”
韦四太爷又问:“娄老先生在你家三十多年了,多少也该攒下些钱,回家能置办点产业吧?”杜少卿说:“当年我父亲去江西赣州当官的时候,就把家里田地房产的收支账目都交给娄老伯管了,每一笔钱的进出都是娄老伯说了算,我父亲也从来不过问。娄老伯每年就拿四十两的工钱,其他钱一文都不贪,每次收租的时候,他都亲自去乡下佃户家里。佃户准备两个菜招待他,他都要退掉一个,只吃一个菜。要是他儿子、孙子来看他,最多只能住两天,就得打发他们回去,除了给点路费,绝不让多拿一文钱,临走前还要搜身,就怕府里的管家偷偷塞钱给他们。不过收上来的租子和利息,要是碰上我家穷困的亲戚朋友,娄老伯就会拿这些钱尽力帮忙,我父亲知道了也从不过问。还有那些欠我父亲钱还不上的人,娄老伯见他们实在困难,就把借条全烧了。到现在,他老人家两个儿子、四个孙子,家里还是穷得叮当响,所以我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韦四太爷听了,就感叹道:“娄老先生可真是像古代的君子一样高尚啊!”接着又问:“慎卿最近在家还好吧?”杜少卿说:“自从分别后,我哥哥就去南京了。”
杜少卿正和韦四太爷聊着天,就发现管家王胡子手里拿着个红面的名帖,站在窗外,不敢进屋。杜少卿瞅见他,就问:“王胡子,你有啥事要说吗?手里拿的是啥东西?”接着,王胡子就走进了书房,递上了名帖,报告说:“南京来了个姓鲍的,以前是带戏班子的,这几年在外地跑生意,最近刚回南京,现在他过江特意来拜见少爷。”
杜少卿说:“他既然是带戏班子的,你就说我家里有客人,不方便见他。名帖先收下,就让他回去吧。”王胡子赶紧说:“他说受过老爷(杜少卿父亲)很多恩情,一定要当面感谢少爷您。”杜少卿问:“这人是我父亲关照过的?”王胡子回答:“对!当年邵奶公带着他的戏班子过江,老爷特别喜欢这个鲍廷玺,还说过要帮衬他呢。”杜少卿一听,就说:“既然这样的话,你就带他进来吧。”韦四太爷在一旁搭话:“他就是我在路上碰见的那个从南京来的鲍兄。”
王胡子出去后,不多时就带着鲍廷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鲍廷玺一进花园,就被这宽敞的园子惊呆了,简直一眼望不到头。等走到书房门口,他眼睛往里一看,就见杜少卿正陪着客人坐着。杜少卿头戴方巾帽,身穿淡绿色夹纱长衫,脚踏珠饰鞋子,脸色微微发黄,两道眉毛又浓又直,就像画上的关公眉毛一样。王胡子赶紧介绍道:“这就是我家少爷,快过来拜见!”鲍廷玺进门就跪下磕头,杜少卿连忙把他扶起来说:“咱们是旧相识,不用行这么大的礼。”两人起来又作揖行礼。
鲍廷玺作揖完后,又拜见了韦四太爷,杜少卿就让他在下手的位置坐下。鲍廷玺赶紧说:“我受老爷的大恩,就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完。这几年一直忙着谋生,在外面做点小买卖,没能来给少爷请安,今天来请少爷原谅我的过错。”杜少卿说:“刚才王胡子说,我父亲很看重你,想帮衬帮衬你。你既然来了,就先住下吧,我肯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这时王胡子来报告说:“酒席都已经准备好了,少爷,在哪儿开席呀?”韦四太爷说:“就在这儿挺好。”杜少卿想了想说:“还得再请个客人。”随后就叫书房的小厮加爵:“你去后门外把张相公请来。”加爵答应一声就去请人了。
没过一会儿,小厮加爵就请来了一个人。这人长着一双大眼睛,留着黄胡子,头戴瓦楞帽,身穿宽大的粗布衣服,行为举止扭扭捏捏的,还硬要装出一副文雅的样子。他进屋后作揖坐下,先问了韦四太爷的姓名。韦四太爷介绍完自己,便问他:“您贵姓?”这人回答:“我姓张,名俊民,在杜少爷这儿做事很久了。我略懂些医术,这几天杜少爷请我在府里给娄太爷看病。”说完,他又问:“娄太爷今天吃药后怎么样了?”杜少卿让加爵去问问情况。加爵回来报告说:“娄太爷吃了药,睡了一觉,醒来后感觉清爽些了。”
张俊民接着又问:“这位(指鲍廷玺)贵姓?”杜少卿说:“这是从南京来的鲍朋友。”话音刚落,酒席就摆好了,大家各自就座。韦四太爷坐在主宾位,张俊民坐在对面,杜少卿坐主人位,鲍廷玺坐在下首。众人倒上酒后,就边吃边聊。桌上的菜都是杜府自家做的,精致又干净,有存放了三年的陈年火腿,还有半斤一只的大竹蟹,蟹肉都被剥出来做成了鲜美的蟹羹。
几人吃着饭,韦四太爷就问张俊民:“你医术肯定很高明吧?”张俊民说:“俗话说‘熟读王叔和,不如临症多’。不瞒您说,我以前在外面闯荡,没正经读过医书,不过看过的病人倒是不少。最近多亏杜少爷指点,我才知道还是得读书。所以我有个儿子,现在先不让他学医,而是跟着先生读书,写了文章就拿来给杜少爷看。杜少爷每次给的评语,我都拿回家反复研读,学习些文章道理。再过两年,就让我儿子去参加府县的考试,就算考不上,也能混几顿免费的粉汤包子吃。等以后行医挂招牌,就能自称‘儒医’了。”韦四太爷听他这番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王胡子又拿着一张请帖进来,禀告说:“北门的汪盐商明天过生日请客,还请了县令老爷,想请少爷去作陪。特意交代一定要请少爷到席。”杜少卿说:“你回复他,说我家里有客人,去不了。这人也真是好笑!他要办这种热闹的宴席,怎么不请县里那些新发财的举人、进士作陪?我哪有闲工夫去给人家陪官!”王胡子答应一声,就去回复了。
吃饭的时候,杜少卿对韦四太爷说:“老伯您酒量特别好,以前和我父亲能喝到大半夜,今天咱们也要不醉不归!”韦四太爷说:“没错!世侄,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准备的菜已经很精致了,但这酒是从市面上买的,品质一般。你家应该还存着一坛酒,到现在差不多有八九年了。”杜少卿一愣,说:“我还真不知道有这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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