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庄濯江话旧秦淮河 沈琼枝押解江都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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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武正字就开口介绍说:“这位杜少卿先生可是南京诗坛的大名人,昨天听人说你诗文写得好,今天特意来拜访请教。”沈琼枝叹了口气说:“我在南京待了大半年,凡是找上门的人,不是把我当成青楼女子,就是怀疑我是江湖骗子,这两种人我都懒得搭理。今天见到二位先生,既没有轻薄戏弄我的意思,也不胡乱猜疑我,我打心眼里觉得亲近。我父亲以前常说:‘南京文人多,但只有杜少卿先生是真正的豪杰。’现在看来,这话一点不假。我还想问一下,先生是独自客居南京,还是夫人也一同在这里呢?”杜少卿回答说:“我夫人也和我一起住在河边的房子里。”沈琼枝一听,说道:“既然这样的话,我想去府上拜访一下夫人,正好也能跟她说说我的心里话。”杜少卿答应下来,随后就和武正字先告辞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武正字就跟杜少卿说:“我看这个沈琼枝不简单。要说她是不正经的女人吧,可身上没有一点风尘气;要说她是大户人家赶出来的丫鬟小妾,又看不出一点卑贱相。别看她是个女人,行事作风倒有几分豪爽侠义的味道。她穿得漂漂亮亮、柔柔弱弱的,可看她那双手,感觉像是练过拳脚功夫的。按现在的世道,应该不会有车中女子、红线女那种传奇女侠了,但她搞不好是因为受不了气,赌气离家出走的。等她来府上,咱们好好问问,看看我猜得准不准。”

两人说着话,就走到了杜少卿家门口,正好碰见姚奶奶背着卖花的竹笼来了。杜少卿说:“姚奶奶,你来得正巧!我家今天要来个特别的客人,你在这儿待会儿,也看看热闹。”

说罢,杜少卿就把武正字请到河房里坐着,自己带着姚奶奶进了内屋,跟妻子说了有客人要来的事儿。没过多久,沈琼枝就坐着轿子到了,然后下轿进门。杜少卿就把她迎进内室,杜少卿的妻子也出来迎接,大家互相行了礼,就坐下喝茶。沈琼枝坐在上座,杜娘子坐在主位,姚奶奶坐在下手陪着,杜少卿坐在窗边。几个人先是客气地聊了几句。

杜娘子就忍不住问沈琼枝:“沈姑娘,看你这么年轻,一个人在外地,身边连个伴儿都没有,家里还有父母长辈吗?许配人家了没?”沈琼枝回答说:“我父亲常年在外面教书,母亲已经去世了。我从小就学了些针线活儿,想着南京是个大城市,就来这儿靠做针线养活自己,多亏杜先生瞧得起我,邀请我来府上,又承蒙夫人您这么亲切,感觉就像认识很久的好朋友一样。”

姚奶奶在一旁插话:“沈姑娘的针线活那叫一个绝!昨天我在对门葛来官家,看见他家娘子买了一幅绣着‘观音送子’的绣品,说是从沈姑娘这儿买的,画都没这绣得好!”沈琼枝谦虚道:“就是随便绣绣,让您见笑了。”

过了一会儿,姚奶奶有事走出了房间。沈琼枝突然在杜娘子面前双膝跪地,杜娘子吓了一跳,就赶紧把她扶起来。沈琼枝这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原来她被一个盐商骗去做小妾,她不甘心,就带着东西逃了出来。沈琼枝着急地说:“我就怕那盐商不肯罢休,还会追过来找我麻烦。夫人,您能救救我吗?”

杜少卿听了,赞叹道:“那些盐商又有钱又威风,好多读书人见了都羡慕得不行,可你一个弱女子,却把这种富贵日子看得一文不值,真是让人佩服!不过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这麻烦还在后头呢。但也不用太担心,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几人正说着话呢,家里的小厮就跑进来喊杜少卿:“武爷找您有事!”杜少卿就赶紧跑到河房,然后就瞧见两个陌生人垂着手,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看着打扮像是官府的差役。杜少卿吓了一跳,忙问:“你们从哪儿来的?怎么直接跑到我家里面来了?”

武正字在旁边解释说:“是我让他们进来的。出怪事了!现在县里拿着江都县的缉捕文书,要在这儿抓人,说要抓的是宋盐商家逃跑的小妾。你看,我之前猜得准吧?”杜少卿皱着眉头说:“坏了!她现在就在我家!要是我家把人交出去,外人肯定以为是我家故意指使她逃跑的;消息要是传到扬州,又要说我家窝藏她。她逃不逃跑倒在其次,可这事传出去,对我家名声不好啊!”

武正字说:“我刚才把差人叫进来,就是想到这点了。依我看,少卿兄不如先给差人点银子,让他们先回王府塘去;等沈琼枝自己回去,到时候再看怎么处理吧。”杜少卿听了觉得有道理,就给了差人四钱银子。差人拿了钱,也不敢多留,就转身走了。

杜少卿回到内室后,就把刚才的事儿跟沈琼枝说了一遍。杜娘子和姚奶奶听了,都吓了一跳。沈琼枝倒是很镇定,站起来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差人在哪儿?我现在就跟他们走!”杜少卿连忙说:“我已经把差人打发走了,你先别急,吃了午饭再说。武先生还准备了一首诗要送给你,等他写完。”

随后,杜少卿就让妻子和姚奶奶陪着沈琼枝吃饭,自己又跑到河房,找出一本自己刊刻的诗集,等武正字把诗写完后,又取出四两银子,包成路费,让小厮交给妻子,在转送给沈琼枝收下 。

沈琼枝跟杜少卿一家告辞后,就坐上轿子回到了手帕巷的住处。刚到门口,之前那两个差役就拦住她,问:“你是还坐这轿子跟我们走,还是下轿自己走?反正别想再进屋了!”沈琼枝一点不怵,反问:“你们是都堂衙门的,还是巡按衙门的?我又没犯法,也没犯啥大案,哪有堵着门不让人进屋的道理?你们在这儿咋咋呼呼的,也就吓唬吓唬乡下人!”说完,她就下了轿子,不紧不慢地走进屋子,两个差役被她的气势镇住,也没敢硬拦。

沈琼枝进屋后,便把杜少卿送的诗集、武正字写的诗,还有四两银子,一股脑的收进首饰匣子里,出来就喊轿夫:“抬我去县衙!”轿夫想趁机多要点钱,还没开口,差役就抢着说:“我们办事公道,从大清早就去杜少卿家等着了,给你留面子才等你坐轿子回来。你就算是女的,也不能连杯茶钱都不出吧!”沈琼枝知道他们想讹钱,压根没搭理,就多给了二十四个铜板轿钱,直接让轿夫抬着去了县衙。差役没办法,只好跑到县衙内宅门口报告:“大人,要抓的沈氏带到了!”

知县一听,就吩咐把人带到三堂问话。沈琼枝被带进来,知县见她模样清秀,便开口质问:“你一个女人家,不好好待在家里,为啥私自逃跑,还偷了宋家的银子,躲在我们县想干什么?”沈琼枝不卑不亢地说:“宋为富强抢良家女子当小妾,我爹跟他打官司,他却买通知县,害得我爹输了官司,这是不共戴天的仇!再说我虽然是个女子,但也识文断字,怎么会学那汉朝的妇人,去伺候粗鄙之人?所以才逃了出来,此话句句属实!”

知县听完就说:“你这些事儿,该江都县审,我可管不了。听说你会写诗,能不能当场写一首?”沈琼枝大方回应道:“您随便出题,正好向您请教请教。”知县就指着堂下的槐树说:“就以这槐树为题吧。”沈琼枝一点儿不慌,张口就来,很快就吟出一首工整的七言律诗。知县看完连连称赞,随即就派差役去她住的地方取行李,当堂进行检查。翻到首饰盒时,看到一包碎银、一个写着“程仪”的封袋,还有一本书和诗卷。知县一看,就知道她和当地文人有来往。

最后,知县写了公文,就派原来的两个差役押送沈琼枝回江都县,还特意叮嘱:“路上给我小心点,千万别惹事,拿到江都县的回执就赶紧回来交差。”因为这知县和江都县县令是同科出身,关系不错,还偷偷写了封信夹在公文里,拜托对方网开一面,把沈琼枝放了,送回她父亲身边,再重新找个好人家嫁了。

沈琼枝跟着两个差役走出县衙,就雇了顶轿子到汉西门外,登上了去仪征的船。差役把行李放在船头,锁在伏板下面,沈琼枝则坐在中舱。刚坐下,就有两个女客坐着小凉篷船过来搭船,然后一起进了官舱。沈琼枝打量这两个女人,一个二十六七岁,一个十七八岁,衣着朴素却故作姿态。后面跟着个满脸通红像酒糟、戴着破毡帽的男人,挑着一担行李也进了中舱。

两个女人和沈琼枝坐下后,就主动搭话:“姑娘这是要去哪儿?”沈琼枝说:“我去扬州,估计和二位同路。”中年女人回她:“我们不去扬州,到仪征就下船了。”过了一会儿,船家来收船钱,两个差役一口唾沫啐出去,掏出公文喝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我们是办公事的,没问你要补贴就不错了,还敢来要钱?”船家被吓得不敢吱声,收完其他人的钱就开船了。船行到燕子矶时,借着一夜西南风,第二天清早就到了黄泥滩。

这时候,差役就问沈琼枝要钱,沈琼枝说:“我昨天听得清清楚楚,你们办公事不用出船钱。”差役听她这么说,心里就不开心了,还说:“沈姑娘,你别太不识趣!我们跑这趟差,不就指着这点油水吗?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一毛不拔的,我们喝西北风去?”沈琼枝一听,就直接硬刚:“我就不给,你能把我咋地!”说完就跳出船舱,光着两只小脚跑得飞快,打算自己走。两个差役慌了,急忙搬起行李追上去想拽住她,结果被沈琼枝一个利落的招式打得仰面朝天。差役爬起来,就和同伴一起跟沈琼枝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船家和戴破毡帽的汉子连劝带哄,雇了一顶轿子,两个差役这才跟着沈琼枝走了。

随后,戴破毡帽的汉子就带着两个女人,过了头道闸,径直走到丰家巷,迎面碰上王义安。汉子喊道:“细姑娘和顺姑娘来了!李老四还亲自护送!南京水西门最近生意咋样?”李老四叹气道:“最近被淮清桥那帮开‘三嘴行’的抢了生意,这不就来投奔您了。”王义安笑道:“来得正好,我这儿正缺两个姑娘。”说着就带着两个女人回了家。一进门,只见三间草房用芦席简单隔开,后面就是厨房。厨房里有个人正在洗手,看到这两个女人进来,高兴得不行。

沈琼枝回去会发生什么?这两个姑娘又是什么人呢?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