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妇殉夫 泰伯祠遗贤感旧(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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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生们想请王玉辉来宴席上坐首席,说他养出这么出色的女儿,为社会的道德伦理增添了光彩。但王玉辉此时心里反而更加悲伤了,推辞不肯来。众人在明伦堂吃完酒席就散去了。
第二天,王玉辉就来到学校官署感谢余大先生。余大先生和余二先生都在,就留他吃饭。吃饭时,王玉辉说:“我在家每天看着老伴悲痛哭泣,我心里实在受不了,就想着出去游历一段时间散散心。又觉得,要游历就去南京最好。那里有很多大书坊,说不定能让他们帮忙刻印我写的三部书。”
余大先生说:“老哥想去南京,可惜虞博士已经离开了。要是虞博士还在南京,看了你的书,再称赞几句,书坊肯定抢着刻印。”余二先生说:“您要去南京,哥写几封信,给少卿表弟和绍光先生,他们说话很有分量。”余大先生马上高兴地写了几封信,分别写给庄征君、杜少卿、迟衡山、武正字等人。
王玉辉年纪大了,走不了长路,就乘船从浙江严州出发,沿着西湖一路前行。一路上,看着山水景色,他总是想起死去的女儿,心里满是悲伤。
等船到了苏州,正要换船赶路时,他突然想到:“我有个老朋友住在邓尉山里,他特别喜欢我写的书,我不如去看看他。”于是,他便先把行李寄存在山塘的一家饭店,打算再搭船去邓尉山。当时才上午,去邓尉山的船要到晚上才开,王玉辉就问饭店老板:“这附近有啥好玩的地方?”老板说:“往那边走六七里路就是虎丘,那里好玩的很!”
王玉辉锁好房门就出门了。刚开始,街道还比较窄,走了两三里后,路就宽敞起来了。他看到路边有个茶馆,就进去坐下,要了碗茶喝。坐在茶馆里,他看见河面上漂着好多游船,有些大船特别豪华,船里雕梁画栋,还点着香、摆着酒席,一路往虎丘方向去。游船过去不少,又过来几只载着女眷的船,连帘子都没挂,女人们穿着鲜艳的衣服,在船里喝酒聊天。王玉辉心里直犯嘀咕:“这苏州的风气可真不行,女人家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能坐着船在河上到处晃荡!”
正看着呢,他就瞧见船上有个穿白衣服的年轻女子,一下子又想起自己死去的女儿,鼻子一酸,眼泪就忍不住的往下掉。他强忍着泪水,走出了茶馆,然后朝着虎丘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到处都是卖东西的,腐乳、凉席、小玩具,还有各种鲜花,热闹得很,路边也有不少卖酒饭、点心的店铺。王玉辉上了年纪,腿脚不太利索,慢慢吞吞地走了好久,才走到虎丘寺门口。他顺着台阶往上走,一转弯就到了千人石,那里也摆着供人喝茶的桌子,他又坐下来喝了碗茶,眼睛四处打量,觉得这儿的景色确实漂亮。可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他也不敢多待,就起身出了寺门。
往回走的半道上,王玉辉饿了,就在一家点心店坐下,店里的猪肉包子六个铜钱一个,他吃完付了钱,就慢慢走回饭店,这时天已经全黑了。
开船的人催着王玉辉赶紧上船。他就把行李搬到船上了,好在雨没下大,船就趁着夜色出发了。一路行船,终于到了邓尉山,王玉辉按照记忆找到老朋友家。远远看去,有一排矮房,门前垂柳随风摆动,可两扇大门紧闭,门上还贴着白纸。王玉辉心里“咯噔”一下,就赶紧上前敲门。
门开了,出来的是老朋友的儿子,一身孝服。他见了王玉辉说:“老伯,您怎么今天才来啊!我父亲活着的时候天天念叨您!直到临终那一刻,还念叨着没能见您一面,还遗憾没看完您写的书。”王玉辉一听,才知道老朋友已经去世了,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赶忙问:“你父亲啥时候走的?”孝子回答说:“还没到七七祭日呢。”王玉辉又问:“灵柩还在家里吗?”孝子点头说:“还在家里放着呢。”王玉辉着急地说:“快带我去灵柩前看看。”
孝子想着让王玉辉先洗把脸、喝口茶,可王玉辉已经等不及了,坚持要先去看老朋友。孝子只好领着他进了中堂。只见堂屋中间停放着灵柩,前面摆着香炉、烛台,墙上挂着遗像,还飘着魂幡。王玉辉见此情景,就忍不住放声大哭,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头,孝子也向他道谢。
之后,王玉辉就喝了口茶,又拿出自己的路费,买了香烛纸钱和祭品,还把自己写的书一起摆在灵柩前祭祀,又悲痛地大哭了一场。当晚,他在老朋友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他便执意要走,孝子再三挽留也留不住。临走前,王玉辉又来到老朋友灵柩前告别,再次痛哭一场,最后含着泪上了船。孝子一直把他送到船上,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王玉辉到了苏州后,又换乘船只,一路来到了南京,最后在水西门上了岸。进城后,他就找了个落脚的地方,住在牛公庵。第二天,他就拿着余大先生、余二先生写的推荐信,去拜访信中提到的朋友,可找了一整天,最后失望而归。原来,虞博士被选去浙江做官了,杜少卿为了找他也离开了;庄征君回故乡修祖坟去了;迟衡山、武正字也都到外地做官去了,所以一个人都没见着。但王玉辉倒也不懊恼,觉得顺其自然就好,之后就每天待在牛公庵里看看书,写写字,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王玉辉的盘缠快花光了。这天,他上街闲逛,刚走到巷口,就有个人过来作揖,喊他:“老伯,您怎么在这儿?”王玉辉一看,原来是老乡,叫邓质夫。邓质夫的父亲和王玉辉当年是同一年考中秀才的,而且邓质夫考秀才时,还是王玉辉做的担保人,所以邓质夫喊他老伯。
王玉辉问:“老侄,好几年没见了,你一直在哪儿呢?”邓质夫没回答,反而问:“老伯您住哪儿啊?”王玉辉说:“就在前面的牛公庵,离这儿不远。”邓质夫说:“那我先陪您回住处吧。”
到了牛公庵,邓质夫就恭恭敬敬地拜见王玉辉,然后说道:“老伯,我自从和您分别后,在扬州待了四五年。最近东家派我来南京卖上江的食盐,我住在朝天宫那边。我一直惦记着您呢!您最近过得咋样?怎么也来南京了?”
王玉辉请他坐下,然后说道:“贤侄,当年你母亲守节,邻居家失火的时候,她对天祷告,结果风向转变灭了火,这事天下人都听说了。没想到我家三女儿,也有这样壮烈的守节事迹。”接着,他就把女儿为女婿殉节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还说:“我老伴儿在家天天哭,我看着心里难受。府学的余老师就给我写了几封信,让我来南京见见这儿的几位朋友,谁知道一个都没碰上。”
邓质夫问:“是哪几位朋友?”王玉辉就把人名说了一遍。邓质夫感叹道:“我来得太晚了!当年南京有虞博士在的时候,文坛特别兴盛,泰伯祠那次盛大的祭祀活动,更是天下闻名。自从虞博士走了之后,这些有才华、有品德的人就像风里的云一样,四处飘散去了。我去年来南京的时候,还见过杜少卿先生,后来又因为少卿先生的缘故,在玄武湖拜访过庄征君。现在他们都不在家了。老伯您住在这儿也不太方便,要不搬到朝天宫我那儿住些日子吧。”
王玉辉答应了,就跟庵里的和尚告别,先是付了房钱,然后就让人挑着行李,跟着邓质夫去朝天宫住下了。晚上,邓质夫准备了酒菜请王玉辉吃饭,两人边吃边聊,又说到了泰伯祠的事儿。王玉辉问:“泰伯祠在哪儿?我明天想去看看。”邓质夫说:“明天我陪您一起去。”
第二天,王玉辉就和邓质夫出了南京南门,邓质夫拿了点银子给泰伯祠看门的,门一开,两人就走进正殿,恭恭敬敬地拜了拜。接着他们又往后走,到了楼底下,看见墙上还贴着迟衡山写的祭祀流程单和人员分工单,上面都积了一层灰。两人用袖子把灰掸掉,仔细看了看。
他们又上到楼上,看到了八口大柜子,里面锁着祭祀用的乐器和器具,王玉辉想打开看看,守祠的人说:“钥匙在迟衡山府上。”没办法,就只好作罢。随后,两人就下楼在两边的走廊转了转,把书房也看了个遍,一直走到宰杀祭祀牲畜的省牲所,最后才出了大门,跟守祠的人告别。
离开泰伯祠后,两人又去报恩寺游玩,在琉璃塔下喝了壶茶,然后到寺门口的酒楼上吃饭。吃饭时,王玉辉对邓质夫说:“我最近一直在外面漂泊,心里烦得慌,现在想回家了,可就是没路费。”邓质夫连忙说:“老伯,您这说的什么话!我来准备路费,送您回家!”
随后,邓质夫就摆了一桌饯行酒,又拿出了十几两银子,还雇了轿夫,护送王玉辉回徽州。他还说:“老伯,您虽然要走了,但把余先生的信留给我,等各位先生回来了,我交给他们,也算您没白跑一趟南京。”王玉辉觉得这主意不错,就把信交给了邓质夫,然后便启程回家了。
王玉辉走了一段时间后,邓质夫就打听到武正字回家了,就亲自把信送了过去。不巧武正字出门拜访客人了,没见着面,邓质夫只好把信放下离开,还跟武家的仆人说:“这信是我朝天宫姓邓的送来的,具体咋回事,等我跟武先生当面再说。”武正字回家看到信后,正打算去朝天宫回拜,这时高翰林家派人来请他,只好先去高翰林家了。
至于后面又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我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