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焚稿夜行(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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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林默已经蹲在医院公告栏对面的梧桐树后。

沈清棠递来的热豆浆在掌心焐得发烫,他却连喝一口的心思都没有——那两个白大褂贴的通知边角被风掀起又落下,每一下都像在他神经上抽鞭子。

"因系统升级,近半年电子病历暂不可查。"

最后一个"查"字被晨露洇得发皱,林默盯着那行字,喉结动了动。楚怀瑾的手段他太熟悉了,电子病历说删就删,纸质档案再一烧,所有能钉死"怀瑾医疗"用劣质药害命的证据就真成了死无对证。但他突然注意到,通知落款的公章边缘有处细微的缺口,与基金会正规公章的纹路不符,倒像是用萝卜刻的仿制品。

人群开始聚集,退休老教师举着老花镜念通知,送外卖的小哥骂骂咧咧说看病又得折腾,林默的目光却越过这些人,落在最前排那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上。

柳知夏的肩在抖。

她的白大褂袖口沾着褐色药渍,发梢还挂着没吹干的水珠,显然是从实验室直接跑过来的。但林默的"痕迹追踪"能力捕捉到,药渍里混着极细的金属粉末,是档案室防火门锁的材质。

林默注意到她攥着公告栏铁框的手指泛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凸起,像根根细骨支棱着。有那么一瞬,她的指甲几乎要抠进铁皮里,却又突然松开,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把布料揉出一团皱。而她绞动的位置,恰好在白大褂口袋外,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硬物。

"柳小姐?"

护士站的张姐端着治疗盘路过,柳知夏猛地抬头,眼底的慌乱像被石子惊起的潭水。她勉强扯出个笑,声音发颤:"没...没事,就是有点冷。"但林默看见她说话时,脚尖在地面轻轻点了三下,那是他和老吴约定的"信息可靠"暗号,可这次的节奏却慢了半拍,像是在犹豫。

林默摸着口袋里那张防水袋,母亲病历上被雨水泡糊的"林秀英"三个字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他想起三天前在通风井里,柳知夏攥着他手腕时的温度——那双手在发抖,却又烫得惊人,"我爸妈在他们手里,可那些孩子的病历不能跟着我一起烂在肚子里..."现在想来,她当时的另一只手藏在身后,似乎在传递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

现在她站在公告前的模样,像极了被按在冰水里的人,明明快溺死了,还在拼命往水面够最后一根稻草。但林默突然意识到,她的白大褂领口别着的钢笔,笔帽上有个极小的摄像头,正对着公告栏前的人群。

午休时间的药剂科休息室飘着消毒水混咖啡的味道。

林默蹲在清洁间的监控主机前,鼠标滚轮转得飞快。他特意选了低角度的摄像头,画面里柳知夏缩在最角落的储物柜旁,背对着门,手指快速地动着——是在撕纸条。碎纸片簌簌落进垃圾桶的瞬间,她猛地抬头看向门口,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吞咽什么。等确认没人进来,她又低头补撕了两下,才装作整理药品的样子离开。

林默暂停画面,把垃圾桶里的碎纸截图导入电脑。放大,拼接,调整对比度——残字像拼图般慢慢显形:"......服务器烧了,只剩纸质......档案室B区......今晚销毁。"但在这些字迹下面,还有一层被刻意覆盖的压痕:"陷阱...别信..."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桌沿,指节泛白。柳知夏的父母在养老院,手机被监控,通话被监听,能送出的讯号只能是这种会被自己销毁的碎纸。她知道保洁每天会清垃圾桶,知道监控死角的位置,更知道林默会调看所有药剂科的监控——这个被恐惧掐着脖子的姑娘,在绝境里把最后一点光都拧出来了,却还在暗中留了警示。

夜色漫进档案楼时,林默的清洁工制服口袋里还揣着半块沈清棠塞的桂花糕。甜香混着消毒水味钻进鼻子,他却半点食欲都没有。B区门口的警戒线在顶灯下发着冷光,黑鸦倚着墙站,皮靴尖一下下敲着地面,像在敲林默的心跳。

"王哥,这批档案确定要全毁?"年轻保安举着记录仪,镜头扫过堆叠成山的纸箱。

"怀瑾先生说过,不留任何影子。"黑鸦的声音像块冻硬的铁,他伸手抽出最上面一份病历,封皮上"周砚"两个字刺得林默瞳孔收缩——这是三天前在通风管道口红写下的名字,那个说"楚怀瑾的慈善晚会有问题"的知情人。但林默注意到,黑鸦抽走这份病历时,手指在封皮上多停留了两秒,指甲盖在"砚"字上轻轻划了一下。

林默贴着顶楼水箱间的墙,手心全是汗。通风管道的铁网硌得肩膀生疼,他却顾不上,把微型摄像头顺着管道缝隙垂下去。镜头里,黑鸦的手指划过每份文件的页脚,确认无误后才扔进碎纸机。但当他拿起一份标着"儿童组"的档案袋时,手腕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碎纸机的进料口突然卡了半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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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纸机的轰鸣里,林默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急。他闭了闭眼,调动起昨天签到解锁的念力。上次在便利店用念力拨开门锁的触感还在——金属的冷硬,意念的精准,像用无形的手捏着细钢丝开锁。现在他需要让碎纸机的压辊偏移0.3毫米,就0.3毫米。

"咔——"

一声轻响混在机器轰鸣里,却像惊雷般炸在林默耳中。最近的那台碎纸机突然停机,红色警报灯开始闪烁。黑鸦皱着眉走过去,保安趁机把记录仪往怀里拢了拢——这种时候,谁都不想当第一个被怀疑的。但林默通过摄像头看见,保安的记录仪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比实际快了十分钟,显然被人动过手脚。

林默的痕迹追踪能力在视野里铺开,那些未销毁的文件边缘浮起淡绿色的荧光。他认得这种光,是"T-7改"试剂的标签,磷光材料,遇热会显形——柳知夏在实验室配的,用来标记关键档案。但他同时发现,有几箱档案的荧光颜色更深,边缘还沾着沈清棠花店的洋甘菊花瓣。

机会只有三秒。

他抽出长柄夹钳,顺着管道缝隙探下去。夹钳尖刚碰到最上层的病历,碎纸机重启的提示音就响了。林默的手腕猛地发力,病历被扯出一半,封皮上"周砚"两个字终于完整跳入视野。但病历的夹层里,掉出一张极小的照片,是楚怀瑾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背景是沈清棠的花店。

"谁?"

黑鸦突然抬头,目光精准地射向通风口。林默的呼吸瞬间顿住,夹钳在手里滑了一下,一枚螺丝"当啷"掉在管道底部。他贴着墙缩成一团,连心跳都不敢放重,却在同时催动念力——夹钳的金属杆缓缓收回,像被无形的手攥着往回拉。这时他听见黑鸦对着对讲机说:"人跑了,按第二方案。"

"去顶楼查。"黑鸦的声音近在咫尺,林默甚至能听见他皮靴踩在地板上的闷响。但他的脚步声在经过档案室门口时,突然放慢了半拍,像是在等什么。

他抓着病历残页翻身钻进排水管,污水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却比被黑鸦抓住强一万倍。爬了约摸三层,他在管壁上发现一行用指甲刻的字:"沈清棠是楚怀瑾的养女",字迹新鲜,像是刚刻上去的。

天快亮时,花店地下室的台灯在林默眼下投出青黑的影子。他把病历残页和U盘里的电子数据叠在一起,周砚的死亡时间"昨夜23:17"在两张纸上重合,死因栏被涂黑的地方,用铅笔轻轻刮开,能看见"脑干出血(非自然)"的压痕。但在病历的最后一页,有人用红笔写了个"九"字,与老吴的警号相同。

手机在这时震动,苏晚的语音消息带着电流杂音:"背景音是怀瑾医院的焚化炉,我调了三个监控角度才截到这段。"音频里先是焚化炉的嗡鸣,接着是道极轻的男声:"......节点7断了,但'清脑计划'还在运行。"林默放大音频波形,发现背景里还有个极淡的女声:"他拿到周砚的病历了,下一步......"后面的话被杂音覆盖,但那女声的音色,像极了沈清棠。

林默的手指捏得发白。他想起母亲床头那盒"怀瑾牌"降压药,想起柳知夏实验室里标着"试验阶段"的试剂,想起周砚死前提到的慈善晚会——这不是简单的药品问题,是张铺了好几年的网。"清脑计划"四个字像火星,落在他心里那堆压抑了三年的柴火上。

他摸出笔,在地图上圈出周砚邮件接收的IP地址——城西废弃电信中继站。但他突然想起,沈清棠昨天说过"去城西送花",时间正好是周砚邮件发送的时段。

晨光透过地下室小窗漏进来时,林默把病历残页小心收进防水袋。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喉咙发紧:"妈,这次,我要烧穿他们的网。"但他的目光落在防水袋角落,那里沾着一点淡黄色粉末,是沈清棠桂花糕里的馅料,在痕迹追踪下泛着与T-7改相同的荧光。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苏晚的新消息:"中继站监控显示,昨晚十点有辆黑色商务车进去过。"林默点开图片,商务车的车牌号被泥挡住,但保险杠上的划痕,与他前几天在沈清棠花店后巷看到的那辆车一模一样。

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最后按下"定位"键。地图上那个小红点像团火,在城西的阴影里明明灭灭。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沈清棠正站在花店二楼,对着对讲机轻声说:"他出发了,让老吴准备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