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夜葬忠骨,晨待黎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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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家堡外的酸枣树在暮色里抖着最后几片枯叶,风裹着山涧的寒气往衣领里钻,冯团长攥着枪杆的手却浸出了汗。他踮着脚往荆棘坡的方向望,狗娃跟在旁边,小脸上满是焦灼,时不时扯扯他的衣角:“冯叔,刘队他们咋还没到?会不会……”
“别瞎想。”冯团长打断他,声音却没什么底气。从清晨接到撤离信号,他带着狗娃在这山坳里等了快三个时辰,风里除了松针的味道,还隐约飘着没散的硝烟。就在这时,狗娃突然指着远处:“看!是他们!”
冯团长眯起眼,果然看见几个身影从荆棘丛里钻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刘志刚,他肩上的衣服破了好几道口子,沾着泥土和血渍。再往后,小郑扶着一个人,那人左臂垂着,走路一瘸一拐——是贺峻霖。而冯团长的目光最后落在冯团长背上,那熟悉的灰布衫裹着的身影一动不动,不是刘耀西是谁?
“快!迎上去!”冯团长迈开步子,跑了没几步又突然顿住,脚步像灌了铅。等刘志刚他们走近,他才看清贺峻霖胳膊上的布条早被血浸透,刘耀西的脸露在外面,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狗娃冲过去想喊“刘先生”,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攥着刘耀西的衣角,眼圈红得像要滴血。
“冯哥。”刘志刚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耀西他……没挺过来。小李和老王,为了断后,也牺牲了。”
冯团长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盯着刘耀西的遗体,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风刮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响,像在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蹲下身,轻轻碰了碰刘耀西的手,那双手已经凉透了。“走,回堡里。先把耀西他们安置好。”
归途的路比来时更沉。没人说话,只有脚步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贺峻霖偶尔压抑的咳嗽。狗娃跟在冯团长身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刘耀西的遗体,眼泪掉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贺峻霖被小郑扶着,左臂的疼一阵紧过一阵,眼前总晃着小李扑向狼狗的样子,还有老王倒在地上时,手指还指着他们撤离的方向。
“贺队长,再撑撑,快到了。”小郑轻声说,伸手想帮他托住胳膊,却被贺峻霖轻轻推开。“我没事。”他咬着牙,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别让大家担心。”
等走到冯家堡门口,暮色已经浓得化不开。堡里的人早接到消息,几个年轻的后生举着煤油灯迎出来,看到刘耀西的遗体和贺峻霖的伤,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冯团长挥挥手:“先把耀西同志抬到西屋,找块干净的布盖上。再烧点热水,给贺同志处理伤口。”
刘花是听见动静从屋里跑出来的。她手里还攥着没缝完的鞋底,刚跨出门就看见贺峻霖被人扶着,左臂的布条红得刺眼。她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过去,声音都发颤:“你这胳膊咋了?咋伤得这么重?”
贺峻霖抬头看见她,勉强笑了笑:“没事,小伤。”
“都流血流成这样了还叫小伤?”刘花急了,伸手想去碰他的胳膊,又怕碰疼了他,手在半空中停住,眼圈一下子红了,“你咋不知道保护好自己?要是……要是伤口感染了可咋整?”
贺峻霖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心里暖了暖,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可话到嘴边又被疼得咽了回去。小郑在旁边帮腔:“刘花同志,我们先扶贺队长进屋处理伤口吧,冯团长还等着安排事呢。”
刘花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侧身让开:“对对,快进屋,我刚烧了热水,还备了草药。”她扶着贺峻霖的右臂,小心翼翼地往屋里走,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晃到他的伤处。
西屋里,冯团长和刘志刚站在刘耀西的遗体旁。煤油灯的光忽明忽暗,照在刘耀西苍白的脸上,他的眼睛还睁着,像是在看着什么。刘志刚蹲下身,轻轻用手合上他的眼睛,动作慢得像怕惊扰了他。“耀西,到堡里了,安全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你放心,你的仇,我们一定报。”
冯团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刘志刚,先别太难过。战士们都看着呢,咱们得撑住。今晚先把耀西、小李和老王安葬在堡后的山岗上,那里能看见咱们冯家堡,也能看见远处的山——他们生前想守的,都能看着。”
刘志刚点点头,站起身,抹了把脸,把眼里的湿意压下去:“嗯。你安排人挖坑,我去跟战士们说一声。不能让他们带着情绪过夜,明天还得想办法联系地下党,还有马三的仇,得趁早报。”
他走出西屋,院子里已经聚了十几个战士。有的坐在台阶上,有的靠在墙上,没人说话,气氛沉得像块石头。看到刘志刚出来,大家都抬起头,眼神里有悲痛,也有期盼——他们等着队长给个说法,等着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刘志刚走到院子中间,清了清嗓子,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股坚定:“同志们,今天咱们损失惨重,耀西、小李、老王,都牺牲了。”他顿了顿,看着大家通红的眼睛,“我知道大家心里难受,我也难受。可是,咱们不能一直沉浸在悲痛里。他们是为了啥牺牲的?是为了让咱们活着,是为了革命能成功!要是咱们现在垮了,他们的血就白流了!”
“刘队,你说吧,下一步咋干!”一个年轻的战士站起来,攥着拳头,“马三那狗东西,咱们不能放过他!”
“对!跟他拼了!”其他战士也跟着喊起来,眼里的悲痛渐渐变成了怒火。
刘志刚抬手往下按了按,等大家安静下来,才接着说:“报仇是肯定的,但不是现在。咱们现在人少,弹药也不多,硬拼不是办法。今晚先把烈士们安葬好,明天一早,冯团长带两个人去联络地下党,报告这里的情况,再看看能不能调点人手和弹药过来。剩下的人在堡里休整,加固防御,马三肯定会派人搜山,咱们得做好准备。”
战士们齐声应下,没有一句怨言。刘志刚看着他们,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些战士,虽然年轻,却比谁都坚韧。他转身对旁边的后生说:“麻烦你们跟我们一起,去堡后山岗挖坑,辛苦大家了。”
“不辛苦!”几个后生立刻站起来,“刘先生和小李同志都是好人,帮咱们打土匪、斗汉奸,咱们该送他们最后一程。”
夜色渐深,堡后的山岗上,煤油灯的光在风里摇晃。十几个身影挥着锄头,泥土被一层层挖起来,落在旁边的草堆上。刘志刚和冯团长也拿着锄头,一下下挖着,动作很慢,像是在跟烈士们告别。狗娃跟在旁边,帮着递工具,时不时用袖子擦眼泪。
贺峻霖坐在屋里,刘花正给他重新处理伤口。她把原来的布条解开,伤口已经有些红肿,取子弹时留下的口子还在渗血。刘花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用热水擦干净伤口周围的血渍,再敷上捣碎的草药,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一件珍宝。
“疼的话你就说一声,别憋着。”刘花一边缠布条,一边小声说,眼神里满是心疼。
贺峻霖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摇了摇头:“不疼。谢谢你,刘花同志。”
“谢啥呀,你们为了保护咱们,连命都快搭上了,我帮你处理个伤口算啥。”刘花抬起头,看着他苍白的脸,忍不住又说,“以后可不许这么拼命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咋对得起……咋对得起关心你的人。”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颊也悄悄红了。
贺峻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乎乎的。他看着刘花泛红的耳根,轻声说:“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不让你担心。”
刘花的脸更红了,连忙低下头,加快了缠布条的速度,嘴里小声嘟囔着:“谁担心你了,我就是怕你伤口感染,影响大家办事。”
贺峻霖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的疼好像也减轻了不少。窗外的风还在刮,可屋里的煤油灯却暖得很,照在两人身上,映出一片温馨的光影。
山岗上,三个土坑终于挖好了。刘志刚和冯团长小心翼翼地把刘耀西、小李和老王的遗体放进坑里,又用干净的布把他们裹好。战士们站在旁边,脱帽敬礼,眼泪无声地掉在地上。
“耀西,小李,老王,安息吧。”刘志刚对着土坑深深鞠了一躬,“我们会完成你们没完成的事,革命一定会成功,到时候,我们再来看你们。”
冯团长也鞠了一躬,声音哽咽:“以后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会来给你们上坟,不会让你们孤单。”
大家开始往坑里填土,泥土一点点盖住遗体,最后堆成三个小小的土堆。狗娃在每个土堆前放了一束野菊花,那是他下午在山涧边采的,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等安葬好烈士,已经是后半夜了。大家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堡里,刘志刚却没去休息,他走到堡门口,靠着门框,望着荆棘坡的方向。夜色里,远处的山林黑乎乎的,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可他知道,马三的人说不定就在那片山林里,等着机会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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