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寒雪锁凉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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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十的平凉城,被一场没头没尾的寒雪裹得严严实实。风裹着雪粒子,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人脸上生疼。城外的官道上,几具逃难人的尸体歪歪扭扭地躺在雪地里,冻得硬邦邦的,早已没了气息。野狗和野狼循着味儿来,在雪地里扒拉着,发出呜呜的低吼,啃噬声在空旷的荒野里格外刺耳,却没人敢出来管——自从陈珪璋倒台,孙蔚如接管平凉城,巡逻队只盯着“可疑分子”,哪会管这些饿死冻死的流民。

城门楼上,陕军士兵裹着厚棉服,缩着脖子来回踱步。他们手里的枪托上积了层薄雪,眼神却像鹰隼似的,盯着进出城门的人。进城的人大多面黄肌瘦,背着空荡荡的行囊,脸上满是绝望;出城的人更少,大多是提着空米袋,想去城外乡下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点能吃的草根树皮。

刘平贵裹紧了身上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棉袄,怀里揣着几匹老布——那是他以前做布庄生意时剩下的,料子不算好,却是家里仅有的能换东西的物件了。他要去城南找老朋友张老师,张老师以前在学堂教书,家底比寻常人家厚实些,说不定能换点粮食回来。

家里已经断粮三天了。十三岁的儿子刘勇斌,原本是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这几天饿得只剩一把骨头,脸颊凹陷下去,眼睛却显得格外大,没了半点少年人的活力。昨天晚上,李玲玲把最后一点玉米面熬成了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一家四口分着喝了,刘勇斌喝完还舔了舔碗底,小声问:“娘,明天还能喝糊糊吗?”李玲玲当时就红了眼,别过脸没敢回答。

刘平贵的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街上冷冷清清的,以前陈珪璋在的时候,就算是寒冬腊月,街上也有卖包子、热汤面的摊子,吆喝声此起彼伏。可现在,店铺大多关着门,偶尔有几家开着的,也是粮店——准确说,是虎彪家的粮店。

一想到虎彪,刘平贵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虎彪以前是平凉城里的地头蛇,靠着敲诈勒索过日子,陈珪璋在的时候,还能压着他几分。可陈珪璋一倒,虎彪就像找到了靠山,昨天他还亲眼看见,虎彪带着儿子虎广志,坐着马车去了城主府,马车上装着整整两箱金条,还有十车粮食,那阵仗,比过年还热闹。

后来他才从邻居嘴里听说,虎彪是去给孙蔚如“进贡”的。孙蔚如见了金条和粮食,笑得眼睛都眯了,当场拍板,让虎彪父子垄断平凉城的粮食生意。这几天,虎彪家的粮店就开始疯狂涨价,以前一斗米能换半匹布,现在三匹布都换不来一斗米,还是掺了沙子的糙米。

刘平贵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张老师住在城南的胡同里,以前两家走得近,张老师还教过刘沐暖识字。他想着,凭着往日的情分,张老师总能匀给他点粮食,哪怕是几升小米也好。

到了张老师家门口,刘平贵抬手敲了敲门,“张兄,在家吗?我是平贵啊。”

门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刘平贵又敲了敲,声音提高了些:“张兄?你在吗?”

还是没人应。雪越下越大,落在房檐上,簌簌地往下掉。刘平贵心里有点发慌,张老师平时就算不在家,也会跟邻居打声招呼,不会这么悄无声息的。他绕到窗户后面,用手擦了擦窗户上的冰花,往里一看,顿时吓得腿都软了。

屋里,张老师坐在椅子上,头耷拉着,眼睛紧闭着,脸色蜡黄得像纸一样。他身上只穿了件薄棉袄,双手放在膝盖上,早已没了动静。桌子上放着一个空碗,碗里还沾着点黑糊糊的东西,不知道是啥。

刘平贵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在雪地里。他知道,张老师这是饿死了,看那模样,恐怕已经死了好几天了。以前张老师家虽不算大富大贵,可也不至于缺粮,怎么会……他突然想起,昨天路过虎彪家的粮店时,看见张老师在门口徘徊,想进去买粮,却被伙计推搡着骂了出来,说他“没钱还敢来买粮,滚远点”。

原来,张老师是被活活饿死的。

刘平贵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他站在雪地里,看着张老师家的窗户,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世道,怎么就这么难啊?好好的人,说饿死就饿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他不敢再多看,踉踉跄跄地往家走。雪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很快就积了一层,可他却感觉不到冷,心里只有一片冰凉。

回到家,刘平贵推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李玲玲正坐在炕边,给刘勇斌揉着肚子——刘勇斌饿得肚子疼,蜷缩在炕上,小声哼哼着。刘沐暖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却看不进去,眼神直直地盯着窗外的雪。

曾天明也在。他是昨天从兰州回来的,和刘沐暖一起在兰州的学堂求学。兰州那边的情况也不好,孙蔚如的人到处抓壮丁,学堂停了课,他们没办法,只能回平凉。曾天明比刘沐暖大两岁,长得高高瘦瘦的,眼神里带着一股年轻人的锐气,可此刻,也满是愁绪。

“老头子,怎么样了?换到粮食了吗?”李玲玲看见刘平贵回来,急忙站起来问,眼里满是期待。

刘平贵摇了摇头,走到炕边,拿起桌上的水壶,猛猛的灌了一杯水。水是凉的,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能压下心里的慌乱。

“咋了?张老师不肯换?”李玲玲追问着,心里的期待一点点落了空。

刘平贵放下水壶,声音有些发颤:“张老师……没了。”

“没了?啥意思?”李玲玲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饿死了。”刘平贵低着头,不敢看李玲玲的眼睛,“我刚才去他家,从窗户里看见他坐在椅子上,早就没气了。”

“啥?”李玲玲懵了,往后退了一步,撞在炕沿上,“怎么会……张老师以前日子过得挺好的,怎么会饿死呢?”

刘沐暖也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她还记得,张老师以前总夸她字写得好,还送过她一本《论语》,怎么突然就没了?

曾天明皱紧了眉头,拳头攥得紧紧的。他在兰州的时候,就听说孙蔚如和虎彪勾结,垄断粮食,没想到平凉城的情况这么严重,连张老师这样的人都能饿死。

刘勇斌也不哼哼了,睁着大眼睛看着刘平贵,小声问:“爹,张老师是不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刘平贵摸了摸儿子的头,点了点头,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屋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雪声,簌簌地响着。李玲玲抹了抹眼泪,走到刘平贵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老头子,那咋办啊?咱们家已经断粮了,再不吃东西,勇斌和沐暖就要饿坏了。要不……你去找虎彪换点粮食吧?全城的粮食都在他手里,除了他,没人有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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