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旧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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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的黄昏,黑松沟的雪总算歇了。夕阳把天上的云染成淡金,落在覆雪的山尖上,倒让这冷冽的冬日多了几分柔和。刘双喜正蹲在院角劈柴,斧头刚落下,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伴着一声喊:“老刘,在家没?”

他直起身擦了擦汗,隔着篱笆望过去,冯伟提着个老葫芦正往这边走。那葫芦皮被摩挲得发亮,提绳上还缠着圈旧布条,是冯伟带了好几年的物件。“老冯?快进来!”刘双喜赶紧放下斧头去开门,“这雪天路滑,你咋还跑一趟?”

冯伟把葫芦往腋下一夹,搓着冻红的手进了院:“过年呢,咱老兄弟不得喝两杯?一醉方休!”他目光扫过院子,看见正坐在屋檐下补袜子的栓柱,笑着招了招手,“小栓柱,好些日子没见,又长高了!”

栓柱赶紧放下针线站起来,规规矩矩喊了声“冯叔叔好”。这孩子比去年又瘦了些个儿,肩膀宽了不少,只是脸还是圆圆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刘双喜拍了拍儿子的头:“去把你娘喊出来,就说冯叔来了。”

栓柱应了声“哎”,转身往屋里跑。没一会儿,王小英掀着棉帘出来,手里端着个粗瓷盘,盘子里是刚炒好的瓜子,颗颗饱满,还冒着热气:“老冯哥来啦?快进屋坐,外头冷。”她把瓜子往冯伟手里塞,“刚炒的,还热乎,你先垫垫。”

三人进了屋,屋里生着炭炉,暖意一下子裹了上来。刘双喜摸出两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冯伟拧开葫芦盖,琥珀色的酒液“哗啦啦”倒进去,酒香混着炭炉里松木的香气,满屋子都是暖融融的味道。“这酒是我家老婆子前阵子酿的,用的黑松沟的山泉水,你尝尝。”冯伟把碗推给刘双喜。

刘双喜端起碗抿了一口,酒液入喉微辣,咽下去却有股甜意从喉咙里漫上来:“好东西!比去年那坛还醇。”他又给冯伟添了些酒,“今年黑松沟的雪下得大,你家炭火够不够用?不够跟我说,我这儿还存着些柴火。”

“够呢,”冯伟剥了颗瓜子塞进嘴里,“前阵子跟村里的人去山上砍了些柴,够烧到开春了。倒是你,今年地里的收成咋样?”

“还行,”刘双喜叹了口气,“秋天的土豆收了不少,就是玉米被霜打了些,不过够咱一家三口吃了。比起在余湾的时候,这日子已经算安稳了。”他想起几年前逃荒的日子,兜里就剩半个窝头,后来跟着同志们,一起开垦了几分地,遇到了栓柱和老婆,才算有了个家。

王小英端着盘炒花生进来,听见两人聊起从前,接过话头:“可不是嘛!在余湾的时候,天天担心兵荒马乱的,夜里都睡不踏实。现在在黑松沟,虽说偏了点,可清净,也没人来闹,孩子们能安安稳稳上学,就挺好。”

栓柱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本旧课本,听见娘说上学,抬头笑了:“静姐今天还夸我字写得好呢!说下次组织书法比赛,让我试试。”

冯伟笑着摸了摸栓柱的头:“好小子,有出息!以后肯定比你爹有文化。”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刘双喜知道冯伟的心事,他赶紧岔开话题:“老冯,咱不说这个。你还记得不?咱俩认识,也有四五个年头了。那时候你是冯家堡的地主,身边跟着好几个兄弟,多风光。”

冯伟苦笑了一声,端着酒碗的手轻轻晃了晃:“风光啥?现在想想,那都是虚的。那时候身边是有不少兄弟,可兵荒马乱的年月,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后来待不下去了,兄弟们有的去了别处,有的……有的就没熬过那个冬天。现在就剩我跟老婆子,守着黑松沟这两间土窑洞,也算安稳。”

刘双喜拿起酒壶,给冯伟的碗里添满酒:“安稳就好。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当年我在余湾快饿死的时候,是你帮衬了我,又帮我找了个地方住。要是没有你,我早就饿死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啥?”冯伟摆了摆手,“那时候大家都不容易,能帮一个是一个。再说了,谁能想到,后来咱俩能一起生活这么久,这就是缘分。”他喝了口酒,看向刘双喜,“你爹娘还好吗?后来没也回去看看?”

刘双喜的眼神沉了下去,他放下酒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没了。我爹娘前几年就去世了,家里留了几亩地也被我败光了。”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大哥叫刘龙飞,我都没见过他——是二哥跟我说的,他走的时候,我才三岁。”

冯伟愣了一下:“没见过?咋回事?”

“那年腊月,天特别冷,”刘双喜的声音带着些颤抖,像是又回到了二哥说的那个冬天,“村里要挖窑存粮食,叫了不少人去帮忙,我大哥也去了。他那天回来得晚,说是窑没挖好,多干了会儿活。走在路上的时候,看见前面有三个蓝色的光球,飘在半空中,还会动。”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酒液呛得他咳嗽了两声,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大哥年轻,好奇,就跟着那光球走。他以为那光球是啥东西,可走着走着,就迷了路。村里的人第二天去找他的时候,在一棵老槐树下找着了——人已经没气了,嘴里鼻子里全是土,围着树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地上的雪被踩得乱七八糟,全是脚印子。他手上的指甲里,也全是土,像是抓过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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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英坐在旁边,悄悄擦了擦眼角,给刘双喜递了块手帕:“别说了,都过去了。”

刘双喜接过手帕,擦了擦眼睛,接着说:“二哥说,那时候老爷(能被神上身的人)来看了,说我大哥是被‘鬼打墙’了,是被鬼追着走的。后来就找了个靠山靠水的地方,把大哥埋了。老爷还说,这样下辈子能少受点罪。”他的声音哽咽了,“那年,大哥才二十岁,还没娶媳妇呢……”

冯伟看着刘双喜通红的眼睛,心里也不好受。他拿起酒碗,碰了碰刘双喜的碗:“兄弟,别难过了。你大哥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么伤心。都过去了,咱现在在黑松沟,日子安稳,好好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念想。”

“是啊,”刘双喜抬起头,抹了把脸,接过酒碗一饮而尽,“都过去了。这黑松沟虽偏,可安稳,没有其他地方的兵荒马乱,也没有那么多糟心事。栓柱能上学,我跟你嫂子能种点地,就够了。”

王小英站起身,往炭炉里添了块炭:“老冯哥,你再喝点。我去厨房看看,锅里还炖着土豆,一会儿咱吃土豆炖肉,暖和。”

冯伟点点头:“好,麻烦你了。”他看着王小英走进厨房,又看向刘双喜,“你老婆是个好女人,跟着你受苦了。”

“是啊,”刘双喜笑了笑,眼神里满是温柔,“当年在余湾,我穷得叮当响,她也没嫌弃我,跟着我吃了不少苦。现在好了,在黑松沟,能让她过上安稳日子,我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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