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筹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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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刚蒙蒙亮,一股风卷着沙砾,从营房的破洞里灌了进来。

贾琏是被活活吹醒的。

他蜷缩在肮脏的草堆里,浑身的骨头缝都在叫嚣着疼痛。昨日被牛继宗那一脚踹中的胸口,如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针扎似的剧痛。

绝望,像一块冰冷黏腻的苔藓,爬满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头顶漏风的茅草,一动不动。

死了,或许更好。

这个念头,像一颗毒草的种子,在他荒芜的心田里,悄然发了芽。

就在这时,营帐的帘子被人粗暴地掀开。

“都给老子起来!大帅要见你们!”

几个亲兵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手里的鞭子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声。

贾琏等人像是被惊吓的牲口,连滚带爬地站起身,被推搡着,踉踉跄跄地走向中军大帐。

大帐之内,温暖如春。

牛继宗正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大椅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被押进来的这几个形容鬼魅的囚徒。

贾琏跪在冰冷的地上,头颅深深地埋下,不敢去看那张让他希望破灭的脸。

空气安静得可怕,只有牛继宗喝茶时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帐外猎猎作响的风声。

许久,牛继宗才将喝空的铜碗重重放在案几上。

“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贾琏等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牛继宗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们每个人肮脏的脸上刮过,最后停留在贾琏身上。

“你们贾家,是自作孽。”

“皇上仁慈,只诛首恶,留了你们这些人的狗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本帅与你父虽有旧交,但国法军纪,大于私情。本帅不可能为了你们几个废物,去冒犯天威。”

这一番话,将贾琏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碾碎。

他趴在地上,浑身筛糠般地颤抖。

就在他以为等待自己的是更残酷的折磨时,牛继宗的话锋却猛地一转。

“不过……”

他拖长了声音,像是在欣赏猎物垂死前的挣扎。

“念在你们祖上曾为国立功的份上,本帅,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机会?

贾琏等人猛地抬起头,死灰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牛继宗的脸上,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

“一个……洗刷罪孽,重新做人的机会。”

他站起身,踱到几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囚犯。”

“你们,是我凉州大营的兵。”

“你们身上的罪,你们家族的耻辱,都要用血和汗,在这片沙场上,一点一点地洗干净!”

“什么时候,你们能像个真正的爷们一样,死在冲锋的路上,你们的罪,才算赎清了!”

“听明白了没有!”

最后一声,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贾琏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砸得晕头转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跟着磕头。

“谢……谢大帅!谢大帅!”

无论这是什么,总比当个任人宰割的阉奴要强!

牛继宗冷哼一声,对着帐外的亲兵喝道。

“带下去!交给张校尉,让他好生‘操练’!什么时候练出个人样,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是!”

亲兵们如狼似虎地将他们拖了出去。

等待他们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兵营,而是一片遍布着沙石和障碍物的操场。

一个满脸横肉,身材壮硕如铁塔的校尉,正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他们。

“大帅有令,要让你们脱胎换骨。”

张校尉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狰狞。

“咱们这儿的规矩简单。想吃饭,就得干活。想活命,就得听话。”

他指着不远处一堆小山似的巨大圆木。

“看见那些了么?两人一组,把它给老子扛到那边山坡上,再扛回来。天黑之前,跑不完二十趟的,没饭吃!”

贾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都白了。

那圆木,每一根都比他的腰还粗,沉重无比,别说扛着跑,就是挪动一下都费劲。

“还愣着干什么?想挨鞭子么!”

张校尉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地上,溅起一片沙尘。

众人一个激灵,不敢再有迟疑,纷纷冲了过去。

贾琏和一个同样来自京城的罪囚刘之分到了一组。两人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将那根圆木抬离地面。

木头上粗糙的树皮和尖刺,瞬间就扎进了他们的肩膀,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走!”

贾琏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肩膀上的重量,压得他脊椎都在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汗水混着血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肺部像个破了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看到身边有一组人,因为体力不支,摔倒在地,那沉重的圆木滚下来,正砸在一个人的腿上,那人当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可监工的兵痞只是冷漠地走过去,一脚将他踹开。

“废物!拖下去!”

没有人同情,没有人怜悯。

在这里,他们不是人,只是会喘气的工具。

贾琏的脑子,渐渐变得麻木。

荣国府的富贵,凤姐儿的娇嗔,平儿的温柔……那些曾经构成他整个世界的画面,此刻都变得无比遥远,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肩膀上钻心的疼痛,和脚下沉重的步伐。

不能停。

停下来,就是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完第一趟的,只记得当他们将圆木放回原处时,整个人都虚脱了,直接瘫倒在地,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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