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弓弦疾响惊狼阵,铁甲横冲破敌围 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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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战之中,只有寥寥几名宋军骑手被奚族骨朵击中,从马背翻落,被人拖入混战。可很快,更多的重骑已挥舞长枪与巨斧,或一戳穿喉,或一斩破甲,将面前的敌人如风卷残云般扫尽。血水、尘土、残肢在马蹄间翻滚,铁甲骑兵的洪流仍未有丝毫减速,沿着缺口继续向更深处推进。
萧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郎被姚平仲的铁骑碾碎,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块烧红的铁,又烫又痛,却喊不出声。他握着金刀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发白,刀柄上的狼头纹饰深深硌进掌心,却压不住那股翻涌的怒火与无力感。
“种师道……姚平仲……”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又咬破了嘴唇。目光死死锁在远处那支仍在肆虐的重骑上,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刃刮过肺腑的痛楚。
“大帅!”亲卫一把拽住他的马缰,声音嘶哑,“不能再冲了!咱们的儿郎……撑不住了!”
萧干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他知道,这一仗,他输了——而且输得彻底。出征前的意气风发,至此化为乌有;奚族的部队在种师道的大军面前被拼命屠杀,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在滴血。他唯一的念头,只是盼着麾下的儿郎能多活着回来。
远处的战场上,屠杀仍在继续。姚平仲的铁骑如同一道无法阻挡的钢铁洪流,在血与尘的海洋中左右穿梭,回环往复。每一次转向,都带起长枪挑飞、巨斧劈裂的寒光,溅起的血雾在阳光下宛如赤红薄纱,又瞬间被疾驰的铁蹄踏碎。被杀破胆的奚族战士早已如一盘散沙,有的丢下兵器、连滚带爬地逃,有的拼命抽打马匹,纵马狂奔,试图远离这片犹如绞肉机般的修罗战场。惊惧的喊叫、临死的哀嚎、马嘶与铁甲的轰鸣交织成一曲血色的末日挽歌。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细若发丝的黑线悄然浮现。初时仿佛只是暮色中多了一道阴影,转瞬间却在视野中拉长、变宽,渐渐铺满了整个地平线——那是一道铁铸般的洪流,正沿着原野缓缓逼近。尘土被无数铁蹄卷起,在落日余晖中化作一片金褐色的波涛,仿佛天与地之间的界限都被搅乱。
随着距离拉近,成片的寒光在铠甲表面闪烁,如刀锋般割裂着血色晚霞的暖意。重甲骑兵的战马喷吐着白色的鼻息,呼吸间化作片片薄雾,在余晖里翻腾蒸散,像是为这支铁流笼罩上一层森冷的雾气。蹄声最初低沉如缓缓的战鼓,沉闷而有节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势;顷刻之间,鼓点化作了滚雷般的轰鸣,一波接一波,从大地深处涌上人的胸口,让心口发闷、呼吸不畅,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人的心头。
尘土之上,那面在余晖与烟尘间猎猎招展的大纛越来越清晰——黑底之上,一头咆哮的巨狼仿佛要跃出旗面,獠牙森然,目光凌厉。那是耶律大石的铁林军,其阵列厚重如山,前锋一字排开,身甲、马甲俱全,铁甲在夕光中冷得刺眼。其后紧紧跟随的是渤海族与汉儿军的步兵方阵,渤海军盾墙林立,巨斧如林,汉儿军手持弓弩,背背箭囊,整齐的脚步与前方骑阵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宛如一股无法阻挡的潮水,席卷而来。
萧干骑在山岗之上,凝视着这支正压境而来的大军,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苦涩与懊悔——他清楚,这支力量若能与自己轻骑协同,定能在今日的战场上掀起另一番局面。然而他仗着马快,贪图抢功,竟然快马加鞭,抢先一步孤军突入宋军营地,如今轻骑折损惨重,前线兵力几近耗尽。胸口的闷痛与耳畔的轰鸣混作一团,让他心口似有刀绞,可不论再如何悔恨,此时也已回天乏术,只能独自咽下这杯苦涩的败仗之酒。
夕阳西沉,天际燃起一片血红的晚霞,映照着战场,仿佛整片原野都浸没在暗紫色的血水中。风卷着尘土与焦煳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夹杂着浓烈的血腥与烧焦的毛发味,让人几乎窒息。随着契丹大军的逼近,山头之上,种师道麾下的旗手猛然挥动战旗,锣声急促沉闷地在山谷间回荡。
林间,姚平仲听到号令,毫不恋战,猛然回首呼喊,催动战马拨转枪锋,带着麾下弟兄齐齐掉头。数千重骑如潮水般退入密林深处,盔甲与马蹄撞击间迸出火星,不多时便没入半山的浓荫之中,踪迹全无。
直到这时,残存的奚族战士才觉得自己像是从死门关上被硬生生拉了回来。方才的喊杀声、金铁交击声,以及那伴随每一次呼吸而涌入鼻腔的血腥与焦煳气息,无一不在拷问他们早已绷到极限的神经。
宋军骑兵自他们身侧掠过,马蹄溅起的尘土和血泥打在脸上,甚至没有给他们一眼,仿佛他们不过是泥泞里的一只虫子——抬脚便能随意碾死。奚族士兵这才艰难地收拢起溃兵,如同退潮的海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回。
这支退回来的队伍气息混乱,带着疲惫与惊惧:有人浑身血污,血迹早已干结在破碎的盔甲和皮肤上;有人失去了战马,拖着伤腿徒步而行,双眼空洞,仿佛看不见周围的同伴;有人肩膀上插着折断的羽箭,血顺着手臂滴落在泥地,却连拔都没力气去拔。完好无伤的身影,在这支队伍里几乎难以寻见。
萧干立在坡上,心口揪成一团,目光在这些残兵身上扫过,像刀子般一寸寸剜心。一万五千余精锐,如今能完好归来的,几乎十不存一;若不是还有数千预备役留守后方,这一仗,便足以将他多年苦心积攒的家底彻底拼光。那一刻,他只觉得胸腔发闷,眼前的暮色仿佛比白昼更沉重,连空气都凝滞得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不多时,耶律大石麾下的大军抵达这片被血与火染透的战场。铁林军的重甲在暮色与火光中闪着冷光,随行的步卒列成整齐的方阵,脚步沉稳如一,迅速接管了此地的布防——换岗的号令、战马的嘶鸣、甲片的碰撞声在混乱中带来了一丝井然。
战败的奚族轻兵在铁林军的引导下,被分流到各处营门。他们像被水流冲散又聚拢的浮萍,跌跌撞撞地跟随指引,终于跨进营地的界线。有人一翻身下马,双腿立刻软作一团,连同铠甲重重倒在地上,气息如破风箱般急促;有人想扶住战马,却被惊吓过度的马匹甩开,瘫倒在泥地里,连爬都爬不起来。血污和尘土在他们的脸上结成一层厚痂,眼神空洞而木然。
耶律大石翻身下马,目光如刀般扫过眼前的残兵败将。萧干站在不远处,脸色铁青,金刀握得死紧,手背的青筋根根绷起,双目通红,血丝布满眼眶,仿佛一滴滴血水正要从眼底溢出。他张了张口,嗓子里滚动着千言万语,却仿佛全被压进胸口,最终只剩沉默。
片刻之后,耶律大石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奚主辛苦了,扎营吧,明日再战。”
沉默许久,萧干手中的金刀微微颤动。他猛然抬手,从鬓角到脑后的发辫被刀锋一削而断,黑亮的青丝瞬间在风中飞散。他松开双手,任由那一绺绺发丝随风飘舞,融入血腥与暮色之中——这是奚族世代相传的毒誓:血债,必以血偿。
随着发丝在空中翻飞,刚刚还瘫坐在地的奚族士兵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动,咬牙挣扎着站了起来。有人握着染血的弯刀,利刃在火光中反射出微弱的光;有人双手颤抖着抚上自己的发辫,一刀割断,面无表情地将发丝抛向空中。
风中,伴随着发丝飘落,一阵凄厉悠长的萨满招魂声自远处传来,夹着低沉的击鼓声,在夜色和营火之间回荡。那声音像是在呼唤战死者的灵魂,也像是在为生者缠绕上一层无形的枷锁——提醒他们,仇恨与誓言,将会伴随他们直到生命的终点。
于此同时,宋军的营帐之中,种师道正在挑灯夜观,研究着放在桌上的堪舆图形,与众位将士仔细的讨论着明日的安排,这才引出种师道巧设连环计,钩镰枪大破铁甲马,种师道攻克白河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