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返乡(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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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一哆嗦,信封差点掉地上。我爹的事在村里是忌讳,都说他进山盗墓,再没出来,折在里头了。

“别瞎说!”我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石块,“我爹是打猎的!跟倒斗不沾边!”

出工棚的时候,夕阳把脚手架的影子拉得老长。李伟正往他那辆桑塔纳后备箱塞工具。车旧得发乌,后备箱盖合不严实,拿一截铁丝拴着块“出入平安”的红布。

他看见我拎着蛇皮袋走过,按了下喇叭:“天牛,上车!捎你一段!要不你娘又得骂我苛待她儿子了!”

我没推辞,爬进副驾驶。后座上的庄强正在啃着馒头,渣子掉得一座椅都是。

车发动起来,“突突突”地碾过工地碎石路。李伟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回村别瞎跑,后山最近闹野猪,上个月把老李家一片玉米秆全啃断了。”

山路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挪位。这桑塔纳的减震早坏了,过一个坑,整车能弹起半尺高。

庄强靠着车门打盹,嘴里嘟嘟囔囔听不清是梦话还是念叨:“化肥……猪崽……”

李伟叼着烟,烟头一明一灭之间,他忽然说起当年跟我爹一起下矿的事:“你爹那股狠劲,我这辈子没见过第二个……可惜了……”他说到一半突然刹住车,猛踩油门。

车灯晃过路旁一块墓碑,上头青苔长得狰狞,像一张发绿的鬼脸。

一路颠簸,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天边只剩下一缕霞光。村口那棵老槐树像个巨大的伞盖,石磨盘旁边坐着几个纳鞋底的妇女,看见桑塔纳过来,都伸直了脖子往这瞅。

我拎着蛇皮袋下车,袋底的搪瓷缸叮当作响:“伟哥、庄哥,我走了啊!”

李伟摆摆手,车一转弯,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呛得人直咳嗽。

走到我家小院外头,我停了一下。土胚房的木门没关严,门板上贴着褪成白色的符纸,上头画着八卦——是我娘找村口神婆求的,说是能镇住山里的孤魂野鬼。

推门走进外屋地。灶膛里的火舌正舔着锅底,玉米面糊的香气混着柴火味,一股脑往鼻子里钻。

“天牛?”我娘从灶台后头探出身子。火光映着她鬓角的白发,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印子:“咋这时间回来了?工地不忙啊?”

她擦着手走过来,指尖的老茧蹭过我手背。她瞅见我手里的蛇皮袋,脸色微微变了:“是不是……让人给辞了?跟你说别那么犟……”

“没,娘,工地检修,歇一个月。”我把信封塞进她手里,没敢说停工的事:“伟哥说让我们养足精神。”

她摸着信封上的折痕,突然眼圈有点发红:“你才十八,该坐在学堂里念书的……”

“念啥书,我就乐意扛水泥。”我掀开锅盖,热气“呼”地扑上来:“娘,再下把挂面呗,饿透了。”

吃面的时候,她不停把碗底的鸡蛋往我碗里拨。油灯的火苗被风吹得晃荡,照见她手上冻裂的口子——是冬天卖糖葫芦留下的。

她絮絮叨叨讲起村里的事:张大爷摔断了腿,李婶家的老母猪下崽了……但她一句没提我爹。

有些话,就像灶坑里没烧尽的炭渣,最好永远埋在灰里头,别翻出来。

夜里我躺在土炕上,听见房梁上有老鼠窸窸窣窣地跑。娘在隔壁翻来覆去,草席磨着炕席,唰啦唰啦响,像春蚕啃叶子。

我盯着窗户外头的月亮,手不自觉摸向脖子上的玉坠——是我爹留下的,用一根红绳拴着,上头刻着云雷纹。我娘说这是“护魂符”,能避开山里的脏东西。

到了半夜,村西头李婶家的狗突然没命地叫起来,那声音森冷森冷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山路悄摸地爬进村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