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晨雾里的归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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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市的夜,被巨大的落地窗框成一幅流动的、永不疲倦的光影画。夏语躺在沙发上,那些属于垂云镇的、模糊又鲜明的碎片,在黑暗中无声地翻涌、沉淀。手机屏幕在身侧亮起又暗下,最终,一条简洁的信息在凌晨时分发送了出去。

「明天早上七点,小区球场。打球。」

收件人:张俊程。

清晨六点五十,“云顶天墅”那专属于顶级业主的、铺着专业吸震地胶的半场篮球场,空气里还浮动着昨夜雨水残留的清凉湿意。高大的香樟树环绕四周,叶片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夏语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场地上,指尖轻旋着篮球。橙色的球体在他指间稳定地跳跃、旋转,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啪啪”声,如同他此刻努力平复的心跳。晨光熹微,勾勒着他挺拔却略显孤清的侧影。他换上了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运动服,褪色的号码印在背后,那是垂云镇小学篮球队的印记,像一枚被刻意保留的徽章。

七点十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夸张的喘息由远及近。张俊程的身影出现在球场入口,头发乱得像被狂风揉搓过的鸟窝,眼下一圈明显的青黑,脚步虚浮,像是刚从某个灾难现场爬出来。

“夏哥!对……对不起!来晚了!”他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昨晚……翻来覆去烙了一晚上煎饼!脑子里全是那个该死的332!还有我爹妈混合双打的音效重放!天快亮了才迷糊过去……”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夏语停下指尖旋转的球,目光落在张俊程憔悴的脸上:“你……考了多少?”声音很平静,没有嘲弄,只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了然。

张俊程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被戳破的气球,肩膀也跟着耷拉下去:“嗨!别提了!”他摆摆手,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跟夏哥你比,也就……五十步笑百步吧!惨不忍睹!我爸翻成绩单的时候,那脸黑的……啧啧,锅底见了都得自惭形秽!”他夸张地缩了缩脖子,模仿着父母暴怒的样子,“‘暑假工?’‘出去玩?’门儿都没有!我妈原话——‘张俊程!你这个暑假唯一的任务,就是给我钉死在书桌前!哪里也别想去!’ 唉……” 他长长地、无比哀怨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蔫了。

夏语看着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篮球在他手中无意识地拍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场边高大的香樟树投下斑驳的、移动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湿土的清新气息。

“俊程,”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清晨的宁静,“跟我回垂云镇吧。”

“啊?”张俊程猛地抬起头,脸上的哀怨瞬间被巨大的错愕取代,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回……回垂云镇?读高中?”

“嗯。”夏语点头,目光坦诚地看着他,“我去跟我爸妈说,把你一起弄过去。手续……应该不会太麻烦。”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笃定,一种属于“夏怀砚和林雪渡之子”的、久未动用但确实存在的底气。

张俊程脸上的错愕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情。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与其年纪不太相符的郑重和坚持。

“夏哥,”他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你的好意,兄弟心领了。真的。但这事儿,不能这么办。” 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着夏语,“我家什么条件,你清楚。跟你家没法比。去垂云镇读书,如果真要去,那也得是我自己回去跟我爸妈说,是我自己想去,是我自己求他们想办法。靠你……靠你爸妈的关系硬塞进去?不行。” 他用力地再次摇头,眼神里有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咱俩是兄弟,但兄弟之间,有些线,不能踩。”

夏语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他理解张俊程此刻的坚持,那是一种属于他自己的、不容侵犯的骄傲和尊严。他握着篮球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关节有些泛白。清晨的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

“好。”夏语最终只是应了一个字。他没有强求,只是深深地看了张俊程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理解,尊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即将分离的惘然。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承诺:“如果……你决定了要去垂云镇,告诉我。我会在那边……等你。”

张俊程看着夏语认真的眼神,心头一热,随即又涌上些微的酸涩。他用力地一拍夏语的肩膀,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离愁别绪,咧开嘴,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傻气的灿烂笑容,声音也重新拔高,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对未来盲目的乐观:

“夏哥!说啥呢!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他用力搂住夏语的脖子晃了晃,“垂云镇离深蓝市不就几个小时车程吗?再说了!咱俩谁跟谁?真正的兄弟情,那是金刚石做的!千锤百炼,海枯石烂!时间?距离?那都是小意思!经得起考验!” 他拍着胸脯,豪气干云,“放心!就算隔着千山万水,我张俊程,永远是你夏语的头号兄弟!永不掉队!”

夏语被他晃得身体微倾,听着他夸张的宣言,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带着汗意的温热力量。那份熟悉的、属于张俊程的、没心没肺的热闹和笃定,像一束穿透阴霾的阳光,再次短暂地照亮了他沉寂的心湖。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没有挣脱张俊程的胳膊,只是任由他搂着。

“不过说真的,夏哥,”张俊程松开手,退后一步,仔细打量着夏语的脸色,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你今天……感觉不一样了。虽然还是板着张脸,但……怎么说呢,”他挠挠下巴,努力寻找合适的形容词,“像……解冻了?之前那几天,你看上去简直像刚从冰柜里刨出来,浑身冒寒气!现在嘛……嗯,至少是室温了!” 他促狭地眨眨眼,“是不是因为……能回垂云镇了?所以……高兴了?”

高兴?

夏语微微一怔。这个词,似乎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人生字典里了。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中的篮球,橙色的皮革纹理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他轻轻拍了一下,篮球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响。

“不清楚。”他如实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完全理清的迷茫,“但……知道可以回去的时候,”他抬起头,目光望向球场外,望向被香樟树冠切割成碎片的、属于深蓝市的遥远天际线,“心里……好像松了一下。” 他顿了顿,似乎在捕捉那种微妙的感觉,“感觉……就是想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张俊程有些不解地皱起眉,环顾着这个奢华、整洁、代表着常人难以企及财富的别墅小区,“深蓝市……不好吗?这里什么都有,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球场,最好的……呃,除了成绩要求太高。”他讪讪地补充了一句,“难道深蓝市,就没有一点值得你留下的理由?”

夏语的视线从遥远的天际收回,落回张俊程充满困惑的脸上。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不是深蓝没有让我留下的理由。” 他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仿佛在晨光中凝结成形,“而是垂云……让我想要回去。”

张俊程彻底愣住了。他从未听夏语用这样的语气,如此清晰地表达过对某个地方的渴望。那个在他印象里尘土飞扬、落后闭塞的小县城?他困惑地追问:“垂云?垂云到底有什么啊?夏哥,我怎么觉得……你提起它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仔细看着夏语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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