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表面的回归:风声鹤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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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过后,春雨连绵了数日才渐渐停歇。天地间被洗刷过一遍,虽然依旧春寒料峭,但空气中已然透出泥土苏醒、万物萌动的生机。道路却因此变得更加泥泞不堪,一脚下去,黑黄色的黏泥能没到脚踝,行走极为艰难。
廖奎和谢薇的生活,仿佛也随着这场春雨,回归到了北大荒建设者最寻常的轨道上。
廖奎每日准时出现在畜牧科,甚至比外出学习前更加勤勉。他仔细巡查各个猪舍,针对外出“学习”来的“先进经验”,与秦技术员、韩志刚等人商讨如何改进本场的饲料配比,以应对青黄不接的春季。他甚至还主动向张振山申请,希望能带领韩志刚、周申等年轻学员,尝试搭建一个更符合本地气候的简易发酵饲料池。
“廖哥,你这出去一趟,劲头更足了呀!”韩志刚一边跟着廖奎和泥垒砖,一边擦着汗笑道。
廖奎手下动作不停,将一块土坯码放整齐,语气平常地回答:“看了别人搞得好的,自己总不能原地踏步。趁着化冻,把基础弄弄好,夏天牲口口粮也能宽裕点。”
周申在一旁默默递着工具,闻言抬头看了廖奎一眼,眼神里有些许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理应如此”的认同。他如今话少了些,做事却更踏实了。
“廖技术员想法是好的,”秦大山背着手在一旁看了看,难得没有泼冷水,“就是这天气,泥巴都和稀饭似的,干活费劲。”
“克服克服,秦师傅。春耕不等人,咱们后勤保障也得跟上。”廖奎笑着回应,语气里带着青年人应有的朝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符合身份的责任感。
这一切,落在张振山和偶尔来视察的杨场长眼里,自然是积极向上、踏实肯干的典型表现。廖奎这个外出学习的名额,算是没有白给。
而在场部后勤仓库,谢薇也一如既往地忙碌着。清点物资,登记出入库,协助王保管员整理春耕可能要调拨的农具、种子。她细心地将受潮的麻袋搬到通风处,动作利落,神情专注。
“小谢,心细。”王保管员看着她忙活,难得地夸了一句,随即又压低了些声音,“场部办公室那边,昨天又来催要全体职工及家属的详细情况登记表了,说是上面要得急。”她顿了顿,意有所指,“你……填好了就早点交上去,别拖。”
谢薇心中凛然,知道这所谓的“重新登记”背后可能蕴含的风向。她面上不动声色,点点头:“谢谢王大姐提醒,我尽快整理好。”
两人在公共场合,依旧是那对有些本事、不太起眼、努力融入北大荒生活的年轻夫妻。只有在无人注意的瞬间,眼神短暂交汇,那其中蕴含的默契、紧迫与决绝,才泄露出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暗流。
利用一次给猪号拉运草料的机会,廖奎的马车“恰巧”经过了刘炮家附近。老猎户正在院子里收拾开春要用的套索和弓箭,见到廖奎,咧嘴笑了笑,招呼他进屋喝口水。
土炕上,两人端着粗瓷碗喝水。廖奎状似无意地提起:“刘叔,这春雨一下,路上简直没法走。听说往年这时候,场里都要组织人手去修河堤?不知道今年咱们场负责哪段?别到时候运饲料的路都给冲了。”
刘炮眯着眼,嘬了口烟袋:“河堤?年年都得弄。咱们场多半还是老地方,乌苏里江那条小支汊,离西山不算远那段。地势低,开春桃花水一下,容易漫出来。”他顿了顿,摇摇头,“那活儿,累死人哦。不过今年……听说上面抓得紧,要‘保卫春耕成果’,估计去的人少不了,劳改队那边肯定也得抽调人手。”
廖奎心中剧震,面上却只是恍然地点点头:“那段路我知道,确实不好走。希望别再下大雨了。”
信息得到了一次关键的侧面印证。
另一次,是在搭建发酵池休息的间隙,周申凑过来递给廖奎一根自己卷的烟卷。廖奎摆手谢绝,周申便自己点上,吸了一口,望着远处泥泞的田野,忽然低声说:“廖哥,我前几天去场部帮工,听办公室的人闲聊,说今年各农场的河工任务都下达了,比往年重。还强调要‘突出政治挂帅’,防止有人趁机破坏水利设施或者……逃避劳动。”他吐出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年轻却已带上些许世故的脸,“咱们场,估计很快也要动员了。”
廖奎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好咱们自己的事就行。天塌下来,有场领导顶着呢。”
周申笑了笑,没再说话。
点点滴滴的信息,如同汇入溪流的雨水,在廖奎和谢薇的心中逐渐勾勒出越来越清晰的时间表和路线图。表面的回归,是为了更深地潜伏,更精准地出击。
场部的大喇叭每天早中晚准时响起,激昂的语调反复强调着:“春耕是当前最大的政治任务!”“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坚决打好春耕生产这一仗,确保不误农时!”
政治口号与生产的巨大压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洪流,推动着每一个人,也掩盖着某些人的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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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带来的短暂清新,很快就被一种无形却日益沉重的压力所取代。第七农场的空气里,除了泥土的腥气和草木萌发的微香,更弥漫起一种隐约的焦灼与不安。
这不安的源头,来自于场部大喇叭里一则语焉不详、却分量十足的通知。
“……为进一步巩固思想阵地,加强教育改造,提高全体职工及家属的革命觉悟与生产积极性,根据上级统一部署,近期将组织‘思想改造队’,分赴各农场,开展集中学习与劳动实践相结合的活动……”
广播里的女声依旧高亢,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正在田间地头、车间仓库忙碌的人们心上。通知没有明确具体时间,也没有点明哪些人会成为“活动”的对象,但这种模糊,恰恰成了恐惧最好的催化剂。
“思想改造队”——这五个字对于经历过前几年风浪,或者稍有政治嗅觉的人来说,都明白意味着什么。那绝不是轻松的学习,而是带着镣铐的舞蹈,是可能剥夺现有相对安稳、投入更艰苦环境甚至面临批判的风险。
谢薇是在仓库里听到这广播的。她正在清点一批新到的帆布手套,广播响起时,她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粗糙的帆布纹理硌在指腹上。她维持着低头的姿势,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瞬间翻涌的惊涛。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骤然加速的擂鼓声。
“上级思想改造队”——目标直指“可教育好的子女”及“思想有待提高”的职工。她和廖奎,几乎完美地契合了这两个标签。尤其是她,谢薇,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父母正在劳改,这是档案里白纸黑字记录着的“原罪”。之前马桂花大嫂的提醒,王保管员的暗示,此刻都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向她的神经。
这意味着,他们小心翼翼维持的“正常”表象,他们赖以周旋、准备计划的相对宽松环境,可能即将不复存在。一旦被列入名单,集中看管,失去自由活动的空间,那么所有的准备、所有的计划,都将成为泡影。甚至,他们与父母之间那条脆弱的联络线,也可能被彻底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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