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玲珑心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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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玉轩内，终年被一层淡淡的白霭笼罩。这白霭并非云雾，而是千年暖玉床散发出的温润灵气，凝聚在空中久久不散，吸入一口便能感觉到四肢百骸都透着舒畅。暖玉轩内，陈设雅致，除却那张温润生辉的暖玉床外，另置有两把触手生凉的寒玉凳，沁骨寒意与暖玉床的温润形成微妙的平衡。角落里的紫铜香炉中，一缕凝神香静静燃烧，袅袅青烟细直如线，笔直地升向屋顶，无声无息地调和着室内的灵气，使之醇厚如陈年佳酿，更易于修行者吐纳汲取。

此刻，凌云正盘膝端坐于暖玉床中央，双目轻阖，面容沉静，双手虚拢成太极之势置于腹前丹田处。他刚刚服下了第二枚珍贵无比的冰魄丹，此刻，一股冰寒精纯的丹力正沿着他体内繁复的经络缓缓化开，如同初春融雪滋润干涸的河床。丹力所过之处，那些原本因修炼过急而略显滞涩的灵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温柔地梳理、冲刷，渐渐恢复了奔流不息的顺畅感，在经脉中汩汩流淌。

“不愧是以极北冰莲为主材炼制的上品丹药。”凌云嘴角悄然勾起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内心暗自思忖。这冰魄丹的效果，远非寻常凝神丹可比，仅仅服用两日，他便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灵力被淬炼得更为精纯凝练，丹田气海充盈鼓胀，距离突破炼气八层那层坚固的瓶颈，似乎真的只剩下薄薄的一线之隔，触手可及。

他心念一动，下意识地全力运转起那被誉为青云宗绝学的“九窍玲珑心”法门。刹那间，以暖玉轩为中心，天地间游离的灵气仿佛受到了无形漩涡的强大牵引，如百川归海般，源源不绝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甚至透过门窗的细小缝隙，丝丝缕缕地涌入他体内。这般鲸吞海吸般的惊人吐纳速度，若是让寻常炼气期弟子见了，只怕会惊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然而，就在这磅礴灵气如江河奔腾，流经心脉附近的关键窍穴时，凌云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头。

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滞涩感，再次毫无征兆地浮现。那感觉，就像一幅原本光滑无比的顶级绸缎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结头，虽然暂时还不至于阻断奔涌的灵流，却实实在在地破坏了那份浑然天成的流畅感，带来一种微妙的阻塞与不适，令人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又是这种该死的滞涩感。”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迅速掠过凌云的心头。自从上月宗门例行的修为测试之后，这股莫名的不畅之感便如同附骨之疽，时常在他运功的关键时刻闪现，尤其是在他全力催动灵力、试图冲击更高境界时，这种感觉便愈发明显刺眼。一直以来，他都将其简单归咎于之前强行驱动幽冥剑气时残留的阴寒影响，或是突破前必然要经历的瓶颈征兆，从未深入思索过其他潜在的可能。

“哼，等我一举突破炼气八层，踏入新的境界，这点微末滞涩，定然会烟消云散！”他如此这般自信地安慰着自己，正欲再次提聚灵力，强行加大运转的强度，试图一鼓作气冲破那层阻碍，门外却突兀地响起了一阵略显沉重、蹒跚不稳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苍老而压抑的咳嗽。

“少宗，老奴奉掌门之命，特来为您诊脉。”

那声音苍老沙哑，如同被岁月磨砺的砂纸，却又带着一种常年浸润在药草堆里、经年不散的独特草木清气。

凌云倏然睁开双眼，眸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耐。来者正是药老，青云宗内资历最深、医术最为高明的医修。据说此人已活过了一百五十个春秋，一身医术出神入化，便是贵为掌门的玄阳子师叔，也要对他礼敬三分。只是药老性情向来孤僻古怪，常年如磐石般守在灵药峰那间幽深的百草堂内，除了掌门亲令问诊，几乎从不踏出半步，今日怎会毫无征兆地突然造访他的暖玉轩？

“不必劳烦药老了，我身无大碍。”凌云扬声回应，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与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他此刻正沉浸于即将突破的亢奋与喜悦之中，实在无心应付这些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琐事。

“老奴不敢违逆掌门之命。”门外的声音依旧温和如初，平静无波，却隐隐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持，“掌门察觉少宗近日灵力运转似乎偶有滞涩，忧心不已，故特命老奴前来细查一番。或许……真能为少宗寻出那症结的根源所在。”

“症结？”这两个字精准地戳中了凌云心中那隐秘的不安。他确实对那反复出现的滞涩感存有疑虑，若这老医修真能看出些门道，或许也并非全然是坏事。

“进来吧。”他终是稍稍松了口，语气依然淡漠。

房门被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推开，一道佝偻的身影如同风中残烛，缓步挪了进来。药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灰布旧衣，满头银丝般的须发，只用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簪随意束在脑后。他的脸上沟壑纵横，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刻满了沧桑，唯有一双眼睛，虽略显浑浊，却深邃得如同古井，似乎能洞悉一切表象，直透人心。他背上背着一个半旧的藤编药箱，箱子的边角早已磨损得露出了里面的藤条，却被主人擦拭得一尘不染，洁净得与这身朴素的装扮形成反差。

“老奴见过少宗。”药老对着凌云的方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动作缓慢却一丝不苟，既不显谄媚阿谀，也没有刻意保持距离的疏远，只有一种历经世事的平淡从容。

“免礼。”凌云随意地抬了抬手，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眼前的老者，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诊脉就快些吧，我还有要事在身。”在他眼中，这老医修纵然有些虚名傍身，终究不过是个寿元将尽、灵力低微的凡人，与他这位“天选少宗”、宗门未来的希望相比，实乃云泥之别，判若霄壤。

药老似乎全然不在意他那毫不掩饰的轻慢态度，只是步履蹒跚地走到暖玉床边，伸出三根枯瘦如干柴般的手指。那手指上的皮肤松弛干瘪，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干净，唯有指尖透着一层常年捻药磨药留下的淡淡黄痕，无声诉说着主人的身份。

“少宗，请伸腕。”药老的声音平静无波。

凌云依言伸出左手，手腕白皙，皮肤下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药老那冰凉如玉石般的指尖轻轻搭上他的腕脉，一股清苦的药草气息随之传来，与暖玉床散发出的温润灵气格格不入，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在指尖触及凌云皮肤的瞬间，药老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极其细微地蹙动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阖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眸，搭在腕脉上的三指，悄然催动起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这灵力柔和至极，毫无攻击性，如同最纤细的蛛丝，小心翼翼地顺着凌云的腕脉，悄然探入其经络深处，如同最耐心的探针，细细探查着每一寸灵力流淌的路径。

一息，两息，三息……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药老原本只是微蹙的眉头，越锁越紧，沟壑般的皱纹仿佛都更深了几分。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中，先是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旋即化为深沉的困惑，最终竟凝结成一片挥之不去的凝重阴霾。

凌云体内的灵力确实磅礴浩瀚，精纯程度远超同辈修士数倍不止，流转奔腾之速更是惊世骇俗，将九窍玲珑心那传说中神异无比的天赋展现得淋漓尽致。然而，就在那磅礴灵力汹涌流经心脉附近的关键区域时，药老凭借百年行医锤炼出的敏锐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诡异、极其不和谐的滞涩——

在构成九窍玲珑心根基的九大核心窍穴之中，位于心脉左近的“灵墟”、“神封”、“步廊”三处要穴，灵气的流转竟呈现出明显的淤塞之象！

这淤塞并非外力强行堵塞所致，更像是灵力自身运行不畅，产生了凝滞与混乱。原本应如大江奔涌、一泻千里的精纯灵气，流经这三处窍穴时，竟变得如同浅滩上的小溪，磕磕绊绊，步履维艰。更令人心惊的是，有部分灵气竟在窍穴内形成了微不可查的细小涡流，散发出一丝驳杂不纯、隐带灼热之感的“火燥”之气，与九窍玲珑心本该拥有的至纯至净、圆融无碍的特质，格格不入，背道而驰！

“这……这怎么可能？”药老的心湖如同投入巨石，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惊骇莫名。

他行医济世已逾百年，见识过的特殊体质、奇经异脉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其中不乏一些只在古籍中记载的罕见天赋异禀者。但九窍玲珑心，他一直以为只存在于上古传说和残缺的典籍之中——天生九窍通达无阻，与天地大道同呼吸，修行之路本该如顺水行舟，绝无淤塞之理！莫说三窍同时出现淤塞，便是一丝一毫的滞涩感，都根本不该出现在这种体质身上！

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那淤塞窍穴中逸散出的那一丝“火燥”之气，分明是长期过度透支、强行催动灵力，导致窍穴本源受损的迹象！这淤塞如同千里之堤上的微小蚁穴，若不及时疏导修补，任其发展蔓延，日积月累之下，恐怕会逐渐侵蚀、堵塞整个心窍！到那时，别说修行之路断绝，便是想要保住性命，都将是千难万难！

“如何？”凌云敏锐地察觉到了药老脸上那无法完全掩饰的异样神色，不耐烦地催促道，语气生硬，“若真有问题，但说无妨，何必吞吞吐吐，故作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