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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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尽量放慢语速,用更通俗的语言解释那些专业术语。

然而,台下这群老工人的反应,却是一片沉寂。

没有提问,没有讨论,只有机器单调的轰鸣和一道道沉默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

他们像一群经验老道的猎手,在评估着闯入自己领地的陌生生物。

当何雨柱讲到需要更换部分关键绕组材料和调整原有铁芯叠片工艺时,马德福终于忍不住了。

他猛地向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瞬间压过了车间的噪音:

“停停停!

何工是吧?

你这图纸上画得是挺漂亮,嘴皮子也溜!”

他伸出一根粗糙的、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油泥的手指,几乎要点到何雨柱的鼻尖,

“可你下来过车间吗?

摸过几天机器?

你知道我们红星厂的老设备,那铁芯用了多少年?

那绕组线是什么材质?

你说换就换?

你说改就改?

这机器是咱工人的命根子!

不是你们在纸上画着玩的玩具!”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喷出来:

“效率高三倍?

哄鬼呢!

我马德福在红星厂摸了三十年电机,从鬼子那会儿就在这!

啥样的发电机我没见过?

啥样的毛病我没修过?

就凭你一个毛头小子,拿着几张纸,就想把我们几十年摸爬滚打出来的东西全推翻?

你懂个啥!”

“就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旁边一个同样年纪不小的工人跟着帮腔,

“我们这老机器,脾气大着呢!瞎鼓捣,弄趴窝了算谁的?

耽误了生产任务,谁担得起这责任?”

“对啊,这新玩意儿,听着是好,可谁敢打包票?

万一出点岔子,整个车间都得跟着停摆!”

质疑声此起彼伏,像冰冷的铁屑,瞬间弥漫了整个车间。

李副厂长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声呵斥:

“老马!注意态度!这是部里派来的专家!”

“专家?”

马德福脖子一梗,毫不退让,

“李厂长,我老马敬重的是真本事!不是嘴上功夫!

咱红星厂的机器,那都是真金白银,一锤子一榔头干出来的!

不是靠嘴皮子吹出来的!

要改可以,拿出真东西来!

光说不行!”

场面一时僵住了。

推广小组的年轻技术员们面面相觑,脸上带着紧张和尴尬。

李副厂长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对这位厂里的技术权威发作。

何雨柱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

他迎着马德福咄咄逼人的目光,甚至在他激烈的言辞中,看到了一种对机器的近乎偏执的珍视和保护欲。

这种情感,他懂。

他放下手中的图纸,环视了一圈沉默而充满敌意的老工人们,然后,目光落在车间角落里,一台正在等待检修的旧式发电机上。

那机器外壳沾满油污,铭牌都模糊不清了,显然是厂里服役多年的“老兵”。

“马师傅,”

何雨柱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机器的噪音和质疑声,

“您说得对。技术不是靠嘴说的。”

他迈开步子,径直走向那台旧发电机。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弯下腰,从旁边一个工具架上,极其自然地拿起了一把沾满油污的活扳手。

那扳手沉甸甸的,手柄被无数双手磨得光滑。

“何工,你这是……”李副厂长有些慌。

何雨柱没回头,只是平静地说:

“麻烦李厂长,给我找几块干净的布,再拿个本子和笔来。”

他的目光扫过推广小组里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技术员,

“小张,你记录数据。”

他走到发电机旁,蹲下身,毫不犹豫地开始拆卸外壳螺丝。

动作熟练而精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油污蹭到了他崭新的中山装袖口和手背上,他也毫不在意。

很快,发电机沉重的外壳被卸下,露出了里面布满灰尘和油垢的线圈、铁芯和复杂的内部结构。

车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何雨柱拆卸螺丝、扳动扳手发出的金属摩擦声,以及他沉稳的指令声:

“小张,记录。

原励磁绕组,铜线规格,直径1.8毫米,匝数……目测约1200匝。

绕制方式,单层平绕,间隙较大。”

“铁芯材质,普通硅钢片,叠压系数目测偏低,片间绝缘老化……”

“冷却风道设计,存在明显涡流死角……”

他一边说,一边用沾满油污的手,指着发电机内部的各个关键部位。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感。那些复杂的结构、磨损的痕迹、设计的缺陷,在他口中变得清晰明了。

他甚至拿起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擦拭掉关键部位的部分油污,以便更清楚地展示。

马德福脸上的怒气和轻蔑,一点点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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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凑近了几步,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何雨柱的动作和被他指出的每一个细节。

他身后的老工人们,也都屏住了呼吸,眼神从质疑变成了惊讶,然后是专注。

这个年轻人,他拆卸机器的动作,比他们这些干了几十年的老钳工还要熟练、精准!

他对机器内部结构的熟悉程度,简直就像这机器是他亲手造出来的一样!

何雨柱拿起带来的改良图纸,就着昏暗的车间灯光,直接铺在沾满油污的机器外壳上。

他指着图纸上的关键点,又指向发电机内部对应的位置:

“马师傅,各位老师傅请看。

这里,原设计的励磁绕组,线径细,匝数多,电阻大,发热严重,损耗自然高。

我们改用更粗的高纯度铜线,减少匝数但优化绕法,增强磁场强度,同时降低电阻热损耗。

效率提升的第一个关键点,就在这里。”

他的手指移动到铁芯位置:

“再看这里,普通硅钢片,叠压不紧,片间绝缘老化导致涡流损耗巨大。

我们采用新型高导磁率、低损耗的冷轧硅钢片,严格控制叠压系数和片间绝缘,涡流损耗可以降低百分之六十以上!

这是第二个关键点。”

“还有冷却系统,”

他指向风扇和风道,

“原设计风道不合理,气流不畅,局部过热。我们重新设计了风道结构,增加导流板,优化风扇叶片角度,确保散热均匀高效。

这能显着提升持续运行功率和寿命。”

他一边讲解,一边用沾满油污的手在图纸和机器实物之间来回比划。

那些枯燥的数据和理论,在他手中,在眼前这台被拆开的、真实的机器面前,变得无比具体、直观,充满了说服力。

他手上那些黑色的油污,此刻仿佛成了专业和实干最有力的勋章。

何雨柱最后直起身,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已经彻底改变了表情的脸庞,最后落在马德福脸上。

老工人的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恍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

“马师傅,”

何雨柱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您说得对,机器是工人的命根子。

所以,我们改良它,不是为了推翻什么,而是为了让这些为国家流血流汗的‘老伙计’,能发挥出更大的力量,能更好地为国家服务。

效率高三倍,不是凭空吹出来的,是算出来的,是经过严格测试的,更是可以在这台机器上,一步一步改出来的。”

他顿了顿,看着马德福:

“您经验丰富,手上有真功夫。

这改良,需要您这样的老师傅把关,需要大家一起动手。

您愿意带着大家,一起试试吗?”

马德福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抽动着。

他避开何雨柱的目光,低头看着那台被拆开的、熟悉的发电机,又看看何雨柱那双沾满油污却异常沉稳的手,再看看那张铺在油污上的、标注清晰的图纸。

半晌,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那股倔强的质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属于技术工人的执着光芒。

“试!”

马德福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就按何工说的改!

我老马亲自带人干!

要是改不好,耽误了生产,我马德福第一个卷铺盖滚蛋!”

“对!马师傅带头,我们干!”

“何工,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刚才还充满敌意的老工人们,此刻像被注入了新的活力,纷纷响应,脸上洋溢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李副厂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天,何雨柱完全扎在了红星厂的车间里。

他和马德福以及电工班的老师傅们泡在一起,亲自指导,手把手地示范。

拆解、测量、更换材料、调整工艺、重新绕线、优化风道……每一个步骤都精益求精。

汗水浸透了工装,油污沾满了双手和脸颊,但没有人抱怨。

车间里充满了热烈的讨论声、工具的碰撞声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干劲的活力。

何雨柱的专业、务实和毫无架子,彻底赢得了这群老工人的心。

马德福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私下里拍着他的肩膀说:

“何工,我老马服了!你是真有本事!以后有啥事,尽管吩咐!”

改造接近尾声,新绕组即将安装完毕。

所有人都围在机器旁,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最后的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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