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火不烧尽,灰才生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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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踩死的那人,昨夜又托梦了,说他胸口疼。”

小禾没说话,转身从怀里掏出一叠黄纸、一管炭笔。

她比划着,指了指骨灰窑,又指了指纸——这是她跟苏芽学的哑语:把想说的写下来,烧给他们听。

阿牛盯着纸发了会儿呆,炭笔在手里转了三圈,才哆哆嗦嗦写下

“我不该抢粮”“我踩了他胸口”“他眼睛没闭”。

三张纸烧了三夜,火星子在窑前跳着,像有人在跟他说话。

第四日清晨,阿牛敲开苏芽的门。

他眼眶青黑,却腰板挺得笔直

“主子,让我带人做‘拾骨队’吧。不抢不埋,就收无主的尸,送窑里安化。”

苏芽从木箱里取出面黑幡,上面“收骸安魂”四字是燕迟用松烟墨写的,还带着墨香

“每收一具,报老棺儿记《荒骨册》。”

阿牛接过幡,转身时黑幡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把案上的《荒骨册》翻得哗哗响。

当夜,阿牛跪在窑前,把黑幡插在雪地里。

月光照在幡上

“安魂”二字像浸了水,模糊成一片。

他对着窑门小声说

“我替你们走回去,往后每一步,都记着你们是人。”

谷东新田的菜苗刚抽出第二片叶,燕迟就摸着夜来了。

他手里攥着卷泥封竹简,指节发白

“小禾昨夜去乱葬坡,捡了块墓碑残片。”

竹简展开,上面的字被雪水浸得斑驳,但“疫毙者禁焚”五个字还清晰。

苏芽的指甲掐进掌心——若乱葬坡埋的是疫尸,骨灰肥里怕是藏着要人命的毒。

第二日,所有施过“生土肥”的田都插了木牌,写着“待验”。

农老九带着人在冻土上打了上百个洞,取了土样用陶瓮装着,倒上热尿发酵。

第七日清晨,他踹开谷场的门,手里的陶瓮哐当掉在地上,霉味混着土腥气扑出来

“东坡的肥长黑绿霉!是腐肺斑!吃了要咳血!”

谷场炸了锅。

春桃抱着娃往后退,老炉头攥着锅铲的手直抖,连最稳当的老棺儿都变了脸色。

苏芽却蹲下来,捡起两块陶瓮碎片。

东瓮的霉像团绿毛,西瓮的霉是淡金色,闻着有股发酵的甜。

她让人取来两坛肥,用沸水冲开——东坛沉底的灰里,浮着半粒碎骨;西坛的灰白得像雪,一丝杂质都没有。

“不是灰肥有毒,是焚得不够。”

她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人群

“疫尸骨没烧透,毒就跟着灰进了土。”

当夜,谷西崖下的焚化窑又搭起了脚手架。

苏芽让人去拆谷外废弃的铁犁,打成筛网,架在窑口。

火星子溅在铁网上,迸出细碎的金点,那缕幽蓝的光不知何时落了上去,轻轻一颤,像在看,又像在等。

窑匠们敲敲打打的声音里,苏芽摸着新筛网的纹路,对陶娘说

“往后焚骨,得加道筛。烧一遍,筛一遍,再烧——”

她顿了顿,看那蓝光在铁网上晃了晃

“烧透了,毒才死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