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梅苑深,蛛丝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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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姝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迅速取出火折子,用力晃亮,微弱的橙红色火光下,洞口下方隐约可见一段向下延伸的石阶,陡峭而湿滑,深不见底,像一条通往未知的黑暗通道。

她不再犹豫,侧身钻进洞口,同时用尽力气将滑开的石板轻轻推回原位,彻底掩盖住洞口的痕迹。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她扶着冰冷潮湿的石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下走。石阶上布满了苔藓,稍不留意就会滑倒,她只能放慢脚步,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观察脚下的路。

走了约莫十几级台阶,脚下终于变得平坦,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仅能容身的密室。密室的四壁空空如也,只有在正对着入口的墙壁上,嵌着一个与听竹轩那个极为相似的、黑漆漆的樟木小匣子!匣子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沈静姝快步上前,从怀中取出那枚铜钥匙,深吸一口气,将钥匙缓缓插入锁孔。钥匙与锁芯完美契合,转动时顺畅无比。

“咔嚓。”

清脆的开锁声在寂静的密室中响起,格外清晰。

她缓缓打开匣盖,心中满是期待与忐忑 —— 里面会是揭露母亲身世的密信?还是指向仇人罪证的线索?可匣子里的东西,却让她瞬间怔住了 —— 没有金银珠宝,没有隐秘书信,只有一本薄薄的、纸张早已泛黄发脆的册子,封面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字样。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册子,借着火折子的微光,轻轻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用纤细工整的簪花小楷写下的字迹,一笔一划,都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是母亲的笔迹!可上面的内容,却让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 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或血泪控诉,而是一页页看似寻常的…… 日常流水记录:

“甲子年腊月初三,晴。侯爷赏银丝炭两筐,赵氏见了,二话不说夺去一筐半。膝下旧伤逢寒复发,夜里疼得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腊月初十,阴。周氏借着请安的名头,在我院里坐了半日,话里话外全是冷嘲热讽,句句戳人心窝。午后得了阮家来信,说姝儿偶感风寒,高烧不退,我这心啊,焦得像被火烤一般。”

“腊月十五,雪。张嬷嬷奉太夫人之命送来几件陈旧棉衣,针脚粗糙,布料单薄。炭盆里的火早已熄了,屋内冷得呵气成冰。夜里睡不着,想起江南的暖冬,想起家门口那株老梅,眼泪忍不住湿了枕衾。”

一页页翻下去,全是诸如此类琐碎而压抑的记录:份例被克扣,遭受其他妾室的刁难与排挤,张嬷嬷的尖酸刻薄,对远方女儿的无尽担忧,还有日复一日折磨着她的病痛和寒冷…… 字里行间见不到半句激烈的控诉,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与绝望,像一把钝刀子,在无声地割着肉,一点点揭示着一个失宠妾室在侯府底层挣扎求存的悲惨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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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姝的心像被一块巨石压住,沉甸甸的,又像是被浸入了冰水,从头凉到脚。她满心期待能找到惊天秘密,却只看到了母亲当年日复一日承受的凌辱与煎熬。这份平静叙述下的痛苦,比任何激烈的控诉都更让她窒息,更让她心痛。

难道母亲费尽心机留下的,仅仅是这样一部浸满血泪的日记?那梅花符号和络子,就只是为了指引她找到这个?

她不甘心地快速翻到册子最后几页,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记录在某一日戛然而止,最后一条记录的字迹比前面的潦草了许多,似乎是在匆忙中写下的:

“乙丑年元月廿二,阴。侯爷派人来传,说今夜要我去书房伺候,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宁,眼皮跳个不停。恐怕我的大限要到了,便将这册子封存于梅苑。若吾儿有幸得见,当知母并非病故,而是为人所迫,含冤而死。此仇不共戴天,深似海,然你切记,切莫以卵击石,为母只愿你平安顺遂,远离这是非之地,好好活下去。匣底另有微物,或可在他日帮你脱身,务必妥善保管。”

“非病故,乃为人所迫”!“仇深似海”!

这几个字像惊雷般在沈静姝的脑海中炸响,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瞬间停滞!母亲果然不是正常病逝!她是被人害死的!

她的目光立刻投向匣底,颤抖着将册子拿起。果然,在匣子底部,垫着一层柔软的锦缎,锦缎之下,赫然放着三片薄如蝉翼、色泽早已黯淡的…… 金叶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小小的白瓷瓶。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瓷瓶上贴着一张早已泛黄的红纸,上面用朱砂写着两个字,字迹力透纸背:“假死”!

假死药?!

母亲竟然留下了假死药!她是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遭遇不测,所以提前为女儿准备了一条金蝉脱壳的后路?!

巨大的震惊和悲伤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沈静姝,她捧着那冰冷的瓷瓶和三片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金叶子,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砸在瓷瓶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原来,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的从来不是复仇,而是如何让她活下去!哪怕是用 “假死” 这种方式,让她彻底消失在仇人的视线里,远离这吃人的侯府!那 “仇深似海” 四个字,蕴含着多少不甘与血泪!而那 “切莫以卵击石” 的叮嘱,又包含着多少无奈与深沉的母爱!

泪水模糊了沈静姝的视线,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将册子、金叶子和假死药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又将空匣子恢复原状,重新锁好。

她扶着石壁,一步步退出密室,盖好石板,仔细抹去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当她重新回到梅苑那荒草丛生的地面时,寒风裹着雪粒狠狠打在她脸上,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寒意。

母亲的遭遇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她未来可能面临的命运。在这侯府之中,若不能变得强大,不能揪出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她的下场,只会比母亲更惨。

假死药是最后的退路,是母亲用性命为她铺下的生路,但绝不是她现在的首选。

她抬起头,望向侯府中心那片灯火辉煌的殿宇楼阁,那里歌舞升平,却藏着最肮脏的阴谋和最冰冷的人心。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像淬了寒的刀锋。

这条路,她必须走下去。不仅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更为了母亲那沉埋于梅苑枯井下的冤屈,为了让那些害死母亲的人,血债血偿。

夜色依旧浓重,寒风依旧呼啸,但沈静姝的心,却如同被烈火淬炼过的寒铁,变得更加坚硬,更加坚定。她转身融入黑暗,脚步比来时更稳,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