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稚子惊魂问疆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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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诰京繁华,车水马龙,楼阁相连,人声鼎沸。而边境……” 南烁停顿了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句,“那里,天很高,地很阔。一眼望去,常常是望不到边的荒原,或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春天,风沙很大,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夏天,太阳毒辣辣的,能把石头晒裂。

秋天,草木枯黄,一片萧瑟。冬天……”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凝重的寒意,“那是最难熬的。寒风像野兽一样嚎叫,卷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能把人活活冻僵,把路彻底封死。那雪啊,积起来比允堂你还要高。”

允堂听得入了神,小嘴微张,想象着那比他还高的雪堆,还有能把石头晒裂的大太阳,小脸上满是惊奇。

“哇……那大哥他们冬天怎么打仗啊?不会被冻成冰块吗?”

“所以,边境的将士们,尤其辛苦。”南烁的声音沉重下来。

“冬日行军,每一步都踏在没过膝盖的深雪里,冰冷刺骨。呵出的气,瞬间就在眉毛胡子上结成冰霜。战马需要裹上厚厚的毛毡,马蹄也要钉上特制的防滑铁掌。营帐必须扎得极其牢固,否则一夜狂风就可能被掀翻。

取暖的炭火极其珍贵,士兵们常常要挤在一起,互相用体温取暖。即便如此,每年仍有不少将士,不是死于敌人的刀箭,而是被那无情的风雪夺去性命,冻掉了手指脚趾的,更是寻常。”

允堂的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小脸上满是担忧。

“那……那他们吃什么呀?那么冷,有热饭吃吗?”

“热饭?”南烁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很多时候,只能啃冻得硬邦邦的干粮,像石头一样。能有一口烧化的雪水喝,已是难得。粮草运输艰难,尤其在冬季。

你三哥之前押运粮草,走的那条道,就曾被大雪封山,被困了足足五日,差点断粮。后来还是你大哥带了一队精锐,硬生生在雪堆里挖出一条路,才把粮食接应过去。”

允堂的小嘴瘪了瘪,大眼睛里又漫上了水汽。

“那……那他们打仗的时候呢?是不是很可怕?像今天那样……有好多箭射过来?”

南烁的目光变得幽深,想到了那烽火连天的场景。

“战场之上,比今日街市混乱凶险百倍。没有商贩,没有看热闹的百姓,只有震天的喊杀声,兵刃撞击的刺耳声响,战马的嘶鸣和伤者的哀嚎。箭矢如飞蝗,遮天蔽日,盾牌上瞬间就能插满。敌人的骑兵冲锋起来,像钢铁洪流。

将士们排成战阵,长枪如林,刀盾如墙,用血肉之躯去抵挡敌人的冲击。每一次冲锋,都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战袍……”

他的描述没有刻意渲染恐怖,只是平静地陈述着残酷的事实,却让允堂的小脸再次变得苍白,小手紧紧抓住了南烁的衣襟。

“但是,”南烁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种金铁交鸣般的铿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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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这样的血与火之中,才能淬炼出真正的脊梁!你大哥南承洲,就在雁回谷之战中,身先士卒,率领他的前锋营,像一把尖刀,硬生生插入了数倍于己的敌军阵中!他身边的亲卫倒下了好几个,他甲胄上插着好几支箭,却一步不退!正是他顶住了敌军最凶猛的反扑,才为陆铮将军合围歼敌赢得了最关键的时间!”

允堂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着混合着恐惧与崇拜的光芒。

“大哥……大哥这么厉害?!”

“嗯。”南烁肯定地点头,眼中也流露出一丝对长子勇武的赞许,“还有那些普通的士兵。他们或许没有显赫的身份,没有高强的武艺,但当战鼓擂响,军令下达,他们便会义无反顾地冲向前方,用自己的血肉,筑起守护家园的长城。

一个倒下了,后面的立刻顶上!正是千千万万这样不怕流血、不怕牺牲的将士,才换来了边境的安宁,才让堂堂你,能在京城平安长大,吃香甜的点心,玩有趣的玩具。”

允堂听得心潮澎湃,小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大哥勇猛的形象,无数将士浴血奋战的画面,在他小小的脑海里交织。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感受到,自己习以为常的平静生活,背后浸染着如此多的鲜血与牺牲。

“父亲,”允堂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堂堂以后一定要好好练武!练得比大哥还厉害!等堂堂长大了,也要去边境,帮父亲和大哥打坏人!保护我们的家!”

南烁看着儿子眼中那簇被点燃的、带着赤诚火焰的光芒,心头微动。他再次揉了揉允堂的发顶,声音温和。

“好。父亲相信允堂。不过,想要成为真正的强者,光靠一腔热血还不够。要吃得苦,耐得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日都不可懈怠。明白吗?”

“堂堂明白!”允堂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坚毅。

窗外的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宫灯次第点亮,将暖阁映照得温暖而朦胧。

允堂经历了惊吓、哭泣、豪言壮语,此刻依偎在父皇怀里,听着那低沉而令人心安的声音讲述着遥远边关的故事,巨大的疲惫感终于涌了上来。他小小的脑袋一点一点,眼皮沉重地打架,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练武……打坏人……保护父亲……” 声音渐渐低微,最终被均匀的呼吸声取代。

南烁低头,看着儿子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的恬静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

这张酷似于他、此刻布满着纯真与信赖的小脸,与几个时辰前那惊魂一幕中苍白惊恐的面容重叠在一起。

他抱着允堂小小的、温热的身躯,久久没有动。

暖阁里一片静谧,只有更漏滴水声和允堂细微的鼾声。烛火跳跃,在南烁深邃的眼眸中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那里面,有对幼子劫后余生的后怕与庆幸,有对南承珉意外之举的复杂审视,有对边境将士不易的沉重。

允堂今日的恐惧和联想,稚嫩却真实。他关于“保护”的誓言,天真赤诚。

南烁的目光,落在了暖阁角落那张紫檀木小几上。

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份张敬贤早些时候呈上的密报,关于今日行刺活口的初步审讯结果。那上面,必然牵扯着某些根深蒂固的世家,某些蠢蠢欲动的野心。

他抱着允堂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允堂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发出一声小猫似的嘤咛。

南烁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难测。

保护?

这深宫之中,这权力之巅,谁又能真正保护谁?

允堂,朕的小十五,你这份赤子之心,这份想要保护他人的热忱,在这冰冷的棋局里,会是福……还是祸?

他缓缓抬头,目光穿透窗棂,投向外面沉沉的、被宫灯晕染出些许光晕的夜色。宫墙巍峨,远处,隐约传来宫中巡夜侍卫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夜,还很长。

而这场以江山为盘、以人心为子的棋局,随着边关将士的凯旋,随着某些势力的按捺不住,才刚刚……进入中盘。